紅妝纔不吃他這一套,雙手交叉疊着,一臉她不好糊弄的表情,“姑且算你有理!”
“不過,我聽說最近京城裡是滿城風雨啊,太子殿下錢多沒出撒,居然招貼皇榜,萬金懸賞。不知哪位英雄好漢,能讓我們太子殿下這麼興師動衆?”
夢連溪剛剛鬆口氣,卻被她的話嗆了一下。
他都忘了,宮裡最是是非多,這麼多人的嘴,他哪兒管得過來。她知道這件事,其實很正常。
而這位英雄好漢,正幸災樂禍的看着窘迫的某人,心裡嘆道: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平日裡,夢連溪像一隻驕傲的大孔雀,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在紅妝面前,卻像一隻溫馴的小綿羊,乖得不得了!
“喬哥哥,不如你來告訴紅妝,好不好?”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居然鬧出這麼大動靜,是覺得這天下太過安寧了,非得整出一點動靜出來不可?”
她的話不可謂不鋒利。
喬書劍笑不出來了,他忽然發現,這妮子說話的語氣與那小子越來越想象了。果然是近墨者黑!
他清了清嗓子,“妝兒,多日不見,讓我們這麼杵在門外,似乎不太禮貌吧?”
……
都是被他們氣的,站的她腳好酸!
待兩尊大佛被請進來之後,紅妝親自給他們沏了茶,坐在一邊,一動不動的看着他們。
室內,安靜的幾乎能夠聽到針落地的聲音。
彷彿是受不了這樣異樣的安靜,喬書劍率先開了口,“妝兒,在外面玩的開心嗎?”
“嗯!”
“吃得好嗎?”
夢連溪翻白眼,該問的不問,全都是廢話。
“嗯!”
“睡得好嗎?”
夢連溪連翻白眼的心都沒了。
“嗯!”紅妝還是一個字對付他。
喬書劍對着他眨眼,嫌棄我說話不對,那你倒是開口啊!
他們怎麼會想到,某一日,他們如坐鍼氈,只因對着她時,心中竟會涌起心虛這樣的情緒。
“咳咳,那個,聽說你受傷了?”
紅妝似笑非笑的看他,“聽說?”
“這個……剛剛連溪說的!”
“所以,這就是你們大打出手的理由?”
她不是笨蛋,怎會想不到原因?
這麼多年來,他們何時動過手?只是每每遇到關於她的事情時,總會讓他們發生預期之外的事情。這是她不樂意看到的!
“當然不是!”
夢連溪立刻反駁,心中卻暗叫不好。這樣的回答,怎麼聽都覺得難以令人相信。
而紅妝,果然撇開了脣。
喬書劍呢,扶額,這人平時挺精明的嗎?怎麼這會兒居然這樣笨了?
“先說說你們打架的原因吧!否則,你們今天誰都別想碰我!”
打架也就算了,居然還撒謊?
當真覺得她好糊弄?
紅妝覺得,這一次,怎麼都該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否則難保下一次喬書劍不會再跑出去一個五年,十年,甚至更久。
“這怎麼可以?”
夢連溪起身,坐到她身邊,她想怎麼對他生氣都好,只是不能拿自己開玩笑。
而她也知道,夢連溪孤傲,夢連溪清冷,夢連溪性情不定,看似強大,實則膽怯,可卻沒有什麼害怕之事。
舉世間,全天下,也只有一個紅妝能夠牽動他的心!
“妝兒,我保證,下不爲例!”
“下不爲例?”紅妝嘴角噙着冷笑,側着頭看她,表情並不相信,“我記得,五年前的某一天,你也做過同樣的保證!”
他冷汗淋淋,五年之前的事情,他一時衝動早已跑到九霄雲外,誰還記得?
打的時候是痛快了,現在面對責罵,也該如此!
他埋着頭,拉着他的衣襬,委委屈屈的抽着鼻子,“好吧,我錯了,我這次是真的說話算數,否則你以後再也不理我,行不行?”
“噗!”
一邊正喝茶的喬書劍一口水全都噴在他身上。
夢連溪的眼神立刻殺過去。
後者無辜聳肩,彷彿在說:不關我的事!
紅妝也憋着笑,不過還是給了他面子,“我姑且相信你一次!”
“真的?”他的眼神那麼亮,讓她不禁笑出來。不過就是一句相信他的話,怎會這樣興奮?
她點頭。
當着喬哥哥的面,他能夠做到如此,她又怎麼忍心再過難爲他?
“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過來給她看看?”
所以說,有些人就是不能夠太給面子,才一眨眼,便原形畢露了。
喬書劍認命的走過來,一把拉開他,“靠邊去!”
“妝兒,將你的手伸過來!”
紅妝伸出手,藕鼻上出現了一條紅紅的線,喬書劍臉上頓時失了顏色。
“怎會是這種蠱?”
夢連溪的心猛地一突,他這樣的表情,是不是說明她的情況很不妙?
“喬哥哥,這是什麼蠱?”
“爲何我到現在爲止,除了吃的多點,別的一點不適的感覺都沒有?”
當真是奇怪,除了能吃了點,她沒覺得有一絲異樣的感覺。
“這種蠱,中蠱半年內是不會出現任何狀況的。只會出現這一條血線……”
她好奇的摸了摸,有些疼,收回手,“這到底是怎麼蠱?”
看着喬書劍有些慘白的臉色,她直覺這蠱毒異常棘手,“喬哥哥,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我都想要知道真相!”
雖然,真相往往最是殘忍。
喬書劍瞧了一眼夢連溪,看到後者點頭後,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緩緩開口,“這種蠱名叫噬心蠱,早在五十年前已便已失傳。大約是在五十六前吧,江湖上出現了以爲用毒高手,因其用毒高明,江湖之人稱其賭王聖手。而這種毒,便是他所創。可他老人家早已仙遊,此蠱也因此失傳,如今重出江湖……怕是無人知道此蠱如何解!”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紅妝的心還是沉了下去……
她覺得一陣窒息感包裹着她,讓她難以喘息!
爲什麼?
爲什麼會這樣?
當她終於鼓起勇氣,想要和他在一起過一輩子的時候,卻告訴她這樣殘忍的事實?
噬心蠱?
這是怎樣一種厲害的蠱毒?
爲什麼會出現在她身上?
她從未傷害過一條生靈,到頭來還是難逃悲慘的下場。這對她不公平,可她卻無能爲力!
一股絕望包裹着她的心,身體在一瞬間失了所有的溫度,彷彿置身在寒潭中,冰冷徹骨!
夢連溪感覺到她的絕望,一個健步上前,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不要怕,妝兒,相信書劍,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我不信此毒無藥可解。世間萬物,相生相剋,既然它是毒,一定會有解除的辦法。你就算對自己沒信心,也要對書劍有信心不是?”
“妝兒,我只求你不要絕望,不要一味的想着壞處。想想我們的未來,想想我們那些幸福的過往,你捨得將我一個人留在這世間,孤獨一世嗎?”
他的話,瞬間逼出了她的淚。
三個月之間,她有多幸福,現在就有多絕望!
她何嘗忍心留着他一個人在塵世間飄搖?她相信若是沒了她,他縱然是活着,只怕也是生不如死。
那樣的他,她怎忍心拋下?
可是,人永遠也無法與天相鬥,她能夠如何?
“溪哥哥,你不要這樣。”
“放心吧,我沒事,你們出去好不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你現在這樣,我怎麼放心將你留在這裡?”
怎奈,她一個勁兒的推着他,將他推之門外,連帶着喬書劍一起丟了出去。
關上門,她依靠着門框,身子漸漸下滑,淚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溪哥哥,溪哥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想着站在門外,不停的呼喚她的人,她的心中充滿了不捨。
是對這個塵世的不捨,更是對他的不捨。
十三年來,她與他同步成長,早已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當有一天,這個不可或缺的部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那該是怎樣的切膚之痛?
她不敢去想。只要觸及一點,整個心都是痛的!
閉上眸子,任由淚水肆虐,心中卻早已有了決斷。
再次睜開眼時,她的眼中充滿了堅定——她不能夠拖累他,一輩子!
不能!
站在門外的夢連溪,不知道喬書劍是何時離開的。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門外,守着她。
門裡門外,咫尺天涯,卻是無法觸及的距離!
紅妝將自己鎖在宮裡長達七天之久。
再出來時,整個臉上再無一絲笑容——又回到了過去的她,面無表情,不苟言笑。只是這一次,她的身上竟看不到一絲鮮活的生氣。
這一天,陽光出奇的好,她打開宮門,刺眼的陽光讓她睜不開眼。待適應了刺眼的光亮後,她慢慢走出去,沿着道路徐徐而行,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走至偏僻之處,她聽到了竊竊私語的聲音,本能的停下,她聽到有宮人在議論,“紅妝小姐真是個禍害,害得咱們太子殿下連日來鬱鬱寡歡,憔悴不少呢!”
“可不是嗎?仗着太子殿下寵着她,肆意妄爲。真希望有一天她能夠消失,別再來禍害太子殿下。”
“唉,你懂什麼,她若消失,怕是太子殿下這輩子都不會再開心了!”
有人附議,“可不是嗎?太子殿下待她十年如一日,你們幾時見過太子殿下對別的姑娘如此上心?紅妝小姐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我是她,定然會好好惜福,不會隨意糟蹋這份情意!”
她閉上眼,靠在牆上,聽不下去了。
她們又怎知,其實她早已想開,早已經放開心結,想要和他一起攜手到老,可老天爺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噬心蠱,無藥可解……
難道要他親眼看着她死在他懷中嗎?
不,這麼殘忍的事情,她做不到!
這世上,最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情還在,人已逝!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夢連溪每日裡都能夠看到紅妝,卻不見她再像之前一般,對他露出小女兒的嬌笑。
他,在她臉上看到了疏離!
“妝兒!”
遠遠的,他看到了她,走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卻被她躲開。
“殿下,男女授受不親,請您自重!”
“殿下?”他皺眉,這是什麼稱呼?
“妝兒,你我之間何須這樣客氣?”
語氣絕對是不悅的,可他寧可壓抑着自己,也不願意將這種壞情緒撒在她身上。
紅妝彬彬有禮,對着他福了一禮,“過去是紅妝不懂事,多有冒犯。不當之處,如果讓您誤會了,或者帶來不便之處,還請您見諒!”
她如此生疏的語氣,致令他的眉頭皺的死死的。
這是怎麼了?
不過是七天未見,難道她這是轉了性?
還是僅僅因着那個所謂的蠱毒,便從此拋棄了他?
他上前,一把抓緊她的手,緊緊的握在手中,語氣森寒,“再說一次,你喚我什麼?”
“殿下!”
她無畏的迎上他冰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