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摸到這個人臉龐的時候,就感覺他臉上的皮膚和肌肉像一片微微波瀾的水面,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不斷的蠕動。蠕動的頻率不高,但不停不息,這導致他整張臉變成了一個柔軟的皮球般的東西,我的手輕輕一動,覺得指尖所處的那塊肌肉嗖的一下子就滑開了。
那種感覺很噁心。
而且當我摸到他的臉時,皮膚下面的東西彷彿有所感應,蠕動的頻率加快了,尤其是我用力用指頭按了一下之後,這個人的臉因爲蠕動和肌肉抽搐的原因,五官飛快的移動着位置,這一刻還像一朵盛開的菊花,下一刻就像一個十八褶的包子。
更爲重要的是,這個人的臉龐在被動的扭曲着,但他的眼神卻沒有任何一絲變化,還是那麼黯淡,似乎在轉頭努力望着我。這時候,我就發現了他另隻手死死扒着脖子的原因,他的脖子裡肯定也有東西,可以看到明顯蠕動的痕跡。
這一瞬間,我又開始懷疑這個人的身份,因爲面部肌肉的扭曲改變了他原本的相貌,我實在吃不准他是不是趙英俊。然而那種目光打消了我的懷疑,而且可以供我思考的時間不多,我不管那麼多了,直接把他拽起來,背靠着牆壁,左右抽他的臉。
“醒醒!快醒醒!”
抽不醒,我用了很大的力氣都抽不醒他,我腦子轉了轉,轉身就想去槍械庫的大門那邊聽聽外面的響動,如果沒有什麼異樣的響動,我就打算帶着他出去,找金瓶梅他們,因爲不知道該怎麼救這個疑似趙英俊的人。
當我想要轉身的時候,手電光的光柱一晃,我的餘光彷彿瞄到這個人的下頜上有一點不對勁,等我再仔細看看,就看到他的下頜上有兩片類似肌肉一樣半透明的東西。這兩片東西是會伸縮的,用刀尖輕輕一碰,馬上就縮到了皮肉下面。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但絕對不是人體上的東西。我從揹包裡找到一把很小的鉗子,是用來剪細鐵絲用的。現在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我穩住心神,慢慢把鉗子伸到他的下頜旁。兩片像肌肉一樣半透明的東西過了很久都不動彈,我等的有點心急,雖然不是自己出了什麼事,但汗水一個勁兒的朝下滴。
我一直在等,最少過了有十幾分鍾時間,當一片肌肉般的東西慢慢從這個人的下頜探出來的時候,我手裡的鉗子馬上就夾了過去。
鉗子夾的非常緊,這個東西想朝裡面縮,我不敢一下子用力太猛,不過經過試探,發現這個東西是可以抽出來的。我一點點的把它從這個人的下頜邊朝外抽,這可能是個活的東西,會掙扎。
抽着抽着我就想吐,這個東西大概有十三四釐米那麼長,兩三釐米寬,是個薄片,體色和肌肉的顏色差不多,但這時候可能吸了血,體腔中間有一道血紅的印記。我用鉗子夾着它,它不斷的扭動身體,估計是軟體動物,身體以各種各樣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着。
這個東西很噁心,從那人下頜裡揪出來的時候帶着血和漿糊一樣粘稠的絲。我直接把它塞到腳底下,用力擰着,直到它變成一灘肉泥。
這東西被揪出來之後,那人的情況就好轉了一點,他還是不能說話,但意識有所恢復,他伸出一隻手,在我面前很艱難的來回晃動,我明白他是要表達,卻不知道他這麼晃來晃去的想表達什麼。
“你說不出來,能寫嗎?”
我把手心伸到他面前,他就開始歪歪斜斜的寫,不知道是他寫的太爛,還是我理解能力偏低,來回折騰了好久,我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要我把他身上所有這些透明的吸血蟲子全給弄出來。
“它們縮回去了,很難弄。”我不知道要等多久纔可以等到下一隻蟲子自己鑽出來。
這個人的半張臉已經平息下來,此刻,我已經百分之八十確定,他就是趙英俊了。
趙英俊接着就繼續用這種無聲的方式表達他的意見,他要我不顧一切的把蟲子弄出來。我懷疑這種蟲子在人體內呆的太久了會產卵,那樣將更加麻煩。
但是該怎麼下手?我琢磨了半天,只想出唯一一個可行卻很殘酷的辦法,我把想法告訴了趙英俊,他表示同意。
對於我這種很少見血的人來說,其實打人和捱打同樣痛苦,捱打痛,打人是心理折磨。所以趙英俊即便躺着一動不動,我還是很難下手。我拿着灼燒消毒後的刀子哆嗦了半天,總是不知道該朝那個地方開刀,到最後,連趙英俊都等的不耐煩了。
我幾乎是閉着眼睛,在趙英俊的右臉頰上劃了一刀,但這一刀劃的不夠深,而且劃破傷口揪出蟲子需要很快的速度。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外科大夫,鋒利的刀子再一次在趙英俊臉上劃破了傷口,鮮血流出來的同時,兩片被劃破的皮肉噗的就翻開了,像變異又厚重的嘴脣。
我馬上用刀尖按住那隻蟲子,然後拿鉗子把它給夾了出來,這個過程應該不怎麼輕鬆,趙英俊渾身亂打哆嗦,疼的夠嗆。蟲子吸飽了血,連行動速度都慢了很多,把他踩死之後,我又用相同的辦法,在趙英俊脖子後面開了一刀,揪出了第三條蟲子。
這三條蟲子被揪出來之後,趙英俊就像是身體裡一根帶毒的筋被抽去了一樣,軟塌塌的但很輕鬆。他已經可以微微動彈了,示意我簡單的弄了弄傷口。
“說真的,我很佩服你。”我雙手都是血,看着就頭暈:“如果是我被這麼活生生割出兩個口子,早就叫起來了。”
“你以爲我不想叫?”趙英俊有氣無力的望着我:“我他媽叫不出來。”
蟲子沒有被揪出來的時候可能影響了趙英俊的神經,一旦被揪出來之後,他的情況就恢復的很快,沒過多久就可以站起來了。
“蟲子是從哪個口進來的。”趙英俊指指牆壁上那個很小的口,他當時只是想透過這個口去觀察下情況,蟲子一下子就撲進來,幾乎沒有反應的餘地。
“你是高手,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
“你知道個毛線,它們的速度太快。”趙英俊馬上替自己辯解:“就我知道的人裡面,可能只有一個人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躲過這種襲擊。”
“誰?”
“不說了。”趙英俊意興闌珊,有些回味,又有些遺憾:“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們兩個呆了大概有二十分鐘左右,趙英俊的耳朵就又豎起來了,小聲對我說鐵門外面有聲音,這一次,鐵門外的響動和之前有區別,外面的人在低聲的呼喊。
“我們的人!”趙英俊身體一躥,淌着一臉血就打開了鐵門,很快和外面的人接上了頭。對方讓我們什麼都別說,先離開這裡。
外面的汽油其實早就燃盡了,金瓶梅組織下面的人進行反攻,所以一直拖到這時候纔算大致控制了局面,我和趙英俊被帶到了出口那邊,金瓶梅沒受傷,但半邊頭髮被燒沒了,那樣子看着怪異又滑稽。曉寧也沒什麼事,坐在金瓶梅身邊一言不發,直到看見我過去之後,他才擡起頭。
“三臺河子這裡很不保險,我們馬上回西海河,那裡的人多,誰想背地裡搞貓膩,也不敢隨便動手,走,現在就走。”金瓶梅先帶着我們幾個朝西海河趕,剩下的人隨後才能跟過來。
途中,我們沒有再遇到意外的情況,回到西海河的時候,又是深夜了,但那些找化石的人每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開工,依然人來人往。金瓶梅叫人把他剩下的一半頭髮給剪掉了,成了光頭。下面的人沒有掛掉的,只有幾個輕微的燒傷,不致命。
我不知道金瓶梅下一步怎麼計劃,他在照看趙英俊,我和曉寧回到自己的帳篷裡。曉寧沉默了半天,對我說這樣下去不行,這個事似乎越來越亂了,三臺河子發生的事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在這個地方逃都逃不掉。曉寧顯然也沒辦法,但他不死心,想跟我好好的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想出個穩妥的主意。
我們兩個正說着話,有人到帳篷裡喊我,說金瓶梅找我有事。我心裡想着金瓶梅很操蛋,每次都當着曉寧的面找我,他可能真的是想離間我和曉寧的關係。
但我還是跟着去了,金瓶梅的帳篷裡只有他和趙英俊,趙英俊嘴裡嘟嚕着破相了,一個人對着鏡子看自己的傷口,金瓶梅則在擺弄那臺很老的放像機。
“你真把這玩意兒當古董了?”我坐了下來:“叫我幹什麼?”
“看錄像。”金瓶梅試着打開了機子,屏幕上一片雪花點。
“錄像?什麼錄像。”我愣了一下。
“那隻小鐵皮桶裡找到的帶子。”
“我靠,英俊哥不是說帶子都被銷燬了?”
“現場有我們不信任的人,幹嘛要說實話?”金瓶梅笑了笑:“大部分帶子都被燒燬了,只有鐵皮桶底部的一盤帶子,被上面的錄像帶蓋着,破損的程度不大,至少還有一些內容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