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靈童出現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有點後悔爲什麼要答應李富生合作誘捕靈童?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一隻靈童帶給我的壓力,遠遠超過周圍那幾十隻影子的壓力。擔現在後悔沒有半點用處,我這個狀態,站起來都成問題。
我眼前的景象一直是恍惚的,就好像一片被風吹動的電影屏幕,靈童就站到我前面大概七八米的地方,它盯着我看,就算我現在的狀態很恍惚,但仍然被驚的一身汗,似乎連粉末的藥效都瞬間減退了不少。
這時候,靈童低低的嘶吼了一聲,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靈童的聲音,它的吼聲低沉,就像草原上狼羣中強壯的狼王一樣。隨着這聲並不高的嘶吼聲,周圍的影子頓時戰戰兢兢,然而它們還是不敢離我太近,我微微轉動了一下頭,飄忽的目光從四周掃過,目光到處,那些影子就好像遇到了一張無形的電,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靈童好像發怒了,又是一聲低吼,如果說它的吼聲也有情緒的話,那麼比第一次要嚴厲的多。周圍的影子頓時呼啦啦蹲下一片,用爪子抱着頭,不敢正視它們的首領。到了這時候,我才完全明白了李富生的用意,他算準了這些普通的影子不敢靠近我,而且我又是個餌,靈童想摘下餌,最後必須要自己動手。
李富生太沉得住氣了,到了這時候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靈童開始暴躁,在原地走來走去,它顯然知道我一個人躺在這兒不正常,畢竟這東西有十幾歲人類的智商,但是它在忍受自身弱點的煎熬,一旦等到煎熬不住的時候,就是它要上鉤的時候。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卻比之前的幾個小時都要難熬,我的視線變的清晰了一點,這是藥效將要減退的徵兆,我又掏出一支菸,打火點燃了,周圍那些影子這時候像是一羣驚弓之鳥,打火機的啪嗒聲把它們嚇了一跳。焦躁中的靈童也被小小的火苗吸引了,它猛然停下腳步,好像在匆忙中做好了最後的決定。
它過來了,走的非常慢,兩隻碩大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朝我這邊注視,不過李富生設計的圈套很簡單,正因爲簡單,所以全部被隱藏起來,不仔細翻動的話根本看不出來。隨着香菸的燃燒,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嘴角甚至不由自主的流出一點口水。
這七八米的距離,靈童走了最少七八分鐘。當它距離我非常近的時候,再次停下腳步,我以爲它要再考慮一下,但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靈童竟然慢慢撿起了一塊石頭,對準了我。我的瞳孔驟然一縮,在李富生的判斷中,靈童肯定想活捉我,或許我們一直謀劃着從它身上得到點什麼,它卻謀劃着從我身上得到點什麼。正因爲它想活捉我,所以我認爲自己不會受到傷害。
它沒有猶豫,拿着石頭就拋了過來,拳頭那麼大的石頭正好落在我小腿上。身在幻覺中,神經系統可能受到影響,卻仍然覺得被砸的很痛。我一下子咬住嘴裡的菸頭,差點叫出聲來。但是潛意識告訴我,現在不能亂,我一亂動,很可能會帶動身旁的圈套,讓計劃徹底落空。已經苦苦煎熬了這麼久,不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功虧一簣,所以我強撐着忍了下來。
這一塊石頭絕對不是最後一塊,靈童接着就撿起了第二塊石頭,它並不想把我砸死,所以撿的石頭都不大,一塊接一塊的扔過來,我連躲的機會都沒有,只能下意識的護住自己的頭臉,至於其它部位,已經顧不得了。
就這樣扔了十幾塊石頭,靈童才停下來,它又望着我,這時候粉末正在藥效的最巔峰,我看着眼前的靈童,好像出現了很多虛影。
終於,它又開始朝我這邊走了,幾乎是以釐米爲單位挪動的,它還是非常小心,等走到我腳頭的時候,伸出爪子抓着我的腳踝。我並沒有反抗的意識,只是出於本能的使勁朝回縮腳。
我的腳使勁一帶,把靈童帶的微微一斜,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間,我突然清醒了一下,意識到現在是個絕佳的機會。我猛然又收了一下腿,攢足了力氣,用力踹過去,以靈童那種反應能力,我不可能踹到它,但就在它閃身一躲的時候,一小片碎石子彈了起來,靈童的腳頓時被一個繩結套的死死的,繩結的另一端牢牢的綁在一塊石頭上。靈童一驚,隨即丟下我轉身就逃,可是這麼一掙扎,腳踝上的繩結更緊了。這是一截登山用的副繩,刀子都很難割斷,在短時間內,靈童是無法掙脫的。那羣影子立即圍過去,想解救它們的首領。
我還保留着屬於自己的意識,一看到靈童被套住了,馬上就強撐着想站起來,但是力有未逮,身子還沒站直就重重的摔倒。不過李富生和鄺海閣始終在緊密的關注,此刻箭一般的從不遠處的隱蔽處跳了出來,
隨着李富生和鄺海閣的靠近,正在拼命想要掙脫的靈童可能猛然意識到了現在的處境,它又好像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逃脫了,一下子停止了掙扎,它看了看我,又看看已經將要靠近的李富生和鄺海閣,恍惚中,我看到它的眼睛裡,閃動着一種奇異的光,就好像一片漆黑的宇宙中出現了很多閃爍的星辰。
第一次在西海河遭遇靈童時的那種感覺,再次浮上心頭,那雙眼睛,彷彿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深奧,最神秘,也最難理解的東西。
嗷……
靈童突然爆發出一陣似乎要驚天動地一般的長嘯,那樣的嘯聲充滿了悲愴,我感覺腦子都被震的一陣陣發昏。周圍戰戰兢兢的影子一下子就全部站了起來,呆呆的注視着它們的王。此刻,李富生和鄺海閣已經跟最後面的影子交上手了,靈童的嘯聲還沒有完全平息,緊跟着又是一聲嘶吼,我看到周圍的影子不約而同的在抖動身軀。
靈童的嘶吼聲接連不斷,越來越淒厲,那些影子抖動了片刻,終於,一隻影子率先邁步奔向了靈童,其餘的都紛紛跟了上去。所有的影子圍在靈童周圍,都從地上撿起了石頭,石頭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碗口那麼大。那是很令人驚訝的一幕,在靈童不斷的嘶吼聲中,影子們都舉起石頭,跟着它們的王一起大吼。李富生和鄺海閣也呆了,他們一下子頓住腳步,不管怎麼樣,都不能硬着頭皮朝那麼密集的影子堆裡衝。
鄺海閣只楞了楞,馬上跑過來扶着我,現在的我完全就被影子們忽視了,此時此刻,它們的眼裡,只有靈童。
那麼多影子接連不斷的大吼,讓我有點膽戰心驚,接下來,更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那些舉着石頭的影子,用力把石頭朝着靈童身上砸了下去,幾十塊石頭雨點一般的落下來,大多數都砸在靈童的頭部,它的腦袋隨即就變成了一灘肉泥,白色的腦漿跟鮮血灰塵混雜在一起,觸目驚心。
那一刻,我完全明白了,靈童的嘶吼,就是不可違抗的命令,它知道自己逃不掉,但絕不甘心落到我們手裡,它寧可讓自己的同類把自己砸的稀爛,也不肯有任何的妥協。這個地球上除人類之外最聰慧的動物,顯然很清楚自己的價值,它瞭解自己的價值,都來自自己的大腦。
李富生微微的噓了口氣,這一幕讓我們怎麼都沒有預料到,而且在很多年前李富生誘捕影子的時候,顯然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結局很慘烈,但跟李富生的目的是差不多的,他並不想活捉靈童,只想把它殺掉然後燒成灰燼。
李富生碰了碰鄺海閣,兩個人擡着我就朝後退去,那羣影子彷彿完全沉浸在靈童死亡的陰影中,呆呆的圍着靈童已經稀爛的身體站了一圈,可能吧,那是屬於它們的一種無聲的祭奠。我還沒有完全的清醒,然而這一幕卻讓我感覺心頭髮悶,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喘不上氣,同時又感覺發酸,覺得自己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
我無力的望着李富生,想問他一些話,但是發出來的音節都是含糊不清的。不過李富生聽了一會兒,彷彿知道我要說什麼。他腳步不停,一邊走一邊道:“你想的沒錯,它看似是無辜的,但它太危險,我們不得不這麼做。”
他們倆擡着我快要接近坑壁的時候,那邊的影子也擡起靈童爛糟糟的屍體,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附近的巨大裂縫中。這片區域的靈童死掉了,影子生物失去了它們的王者,而且靈童沒有任何機會把它的位置傳給其它的影子。這片區域內的影子生物羣龍無首,在若干時間內,如果它們之中無法自然進化出另一隻靈童,那麼可能在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或者兩百年後,這片區域內的影子會慢慢絕跡。
李富生望着已經消失的影子,和靈童的屍體,眼睛中泛出一點點寒光,沒有任何溫度的寒光,那種寒光令人不寒而慄。他在此刻,像一個儈子手,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