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這封信讓我的情緒波瀾起伏,不過當我看完它的時候,就迅速分析出了一點信背後的事情。而且,這種感覺讓我心頭的不安嗖嗖的躥着,很快就達到了頂峰。
信確實是我爸寫的,但信送到我手裡的方式太不正常了。送信人採取這種方式,顯然是不想讓我知道他是誰,可最重要的是,這封信是怎麼送到屋子裡來的?防盜門外有一道門檻,不可能順着門縫什麼的塞進來。我想了半天,唯一能想出的答案就是:這個人,有我家的鑰匙,他想給我造成一種假象,所以悄悄打開了門,把信丟在了屋子裡。
我覺得不安全,如果有一個不明身份的人,可以隨時無聲無息的進入到自己的家裡,那樣的感覺相當不好。
更讓我忐忑的是,我爸究竟遇到了什麼樣的事?他這次出去顯然不是出差,他去做別的事了。這封信裡的一言一語,都有一種訣別和遺言的意思。
我沉默着坐了很久,就站起身,走向了我爸的臥室。如果在平時,我不敢隨便出入他的房間,其實我是個家教很嚴的人,我在心底畏懼自己的父親。
按照信裡的提示,我找到了牀下的那隻箱子。很大的一隻密碼箱,我拖動箱子出來時,感覺有點分量,不過如果不打開,不可能知道里面是什麼。這是我爸給我留的東西,我想不出他這樣一個嚴肅又古板的人,會給我留下什麼。
我用密碼打開了箱子,打開的那一刻,我和張橋的眼睛就彷彿被一片光給照射的睜不開了,猛的抽了一口冷氣。
“你爸真闊氣。”張橋咂咂嘴,喃喃的說了一句話。
滿滿一皮箱的現金,全部都是百元鈔,整整齊齊的疊放着,我根本估算不出這些錢的具體數目。隨之,我爸的身影瞬間就變的很模糊,讓我不可抑制的產生了很多猜測。
可以說,他的形象,猛然間發生了變化。他對我不能說吝嗇,但卻非常的仔細,從小到大,我的零花錢都是按時間精準發放的。錢肯定不夠花,尤其是我大了以後,不過我知道他的艱辛,我一直認爲,家裡都是靠他那點微薄的工資度日的,所以我不找他亂要錢,真沒轍的時候自己會想辦法。
一個不怎麼說話,生活樸素到極點的老地質隊員,他從什麼地方弄來這麼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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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找到他。”我啪的合上箱子,剛一起身,就又想起了那封信,他留下了信,就表示我不可能再找到他了,但我被這些問題困擾着,心裡像好幾只爪子在不停地撓動。我想着,即便找不到他,至少也要弄清楚,他到什麼地方去了,幹什麼去了。
之後,我就什麼都沒做,定上了表,強迫自己睡覺。我打算到我爸的單位去問一下,從小到大,我沒有去單位找過他,因爲他上班的地方是在省城,而且他不允許我來回亂跑。
這一夜我幾乎沒怎麼閤眼,各種想法不斷衝擊着腦海。到了天亮,我匆匆忙忙就把張橋給喊起來,坐最早的一班車,朝省城趕。我隱約記得我爸過去和我說過,他上班的地方是第四礦產地質調查院。
我和張橋在省城打聽了很久,七繞八繞的找到了這個地方。但是還沒有進門,就被看門的大爺給攔住了,我說我找鄭立夫,他就用哪種很懷疑的目光看着我,然後告訴我,這個地方沒這個人。
“別開玩笑了。”我有點急:“大爺,你什麼時候來這裡看門的,鄭立夫是我爸,我找他有事。”
“我在這兒二十一年了。”這大爺愈發的懷疑我是想朝裡面混,把我和張橋堵在外面。我們交涉了很久,到了最後,我終於相信了,我爸不在這裡。
無法形容這一刻我的心情,有一種孤獨從我內心的最深處電流一般的流過全身,侵襲着每一個細胞。
和我相依爲命這麼多年的爸爸,他騙了我?他根本就不在這裡上班?
張橋把我拉走了,因爲他看出這個大爺也急眼了,爲了不惹麻煩,不得不退避一下。在回去的車上,我不停的在回想過去的一些事,如果用冷靜的心態去看待這些,那麼就會發現一個問題。很多東西,其實早已經無形中滲入了我的生活,只需要一個偶然或者必然的事情,這些東西就會被催化。
也就是說,有的東西是註定的,即便現在不出現,過上若干時間,它也會改變我的生活。
張橋問我怎麼辦,因爲他一直覺得我的腦子比他的好用,可現在,我也沒辦法了。
回到家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腳步很沉重,身體乏力。但當我打開房門時,一眼就看到了屋內的地面上,又躺着一封信。我的心砰砰跳動了幾下,不由自主的就在屋內掃視。
這個送信的人,又來了。
屋子裡面沒有任何異常,我反手就關上了門,張橋的表情也變得有點怪異,到了此刻,連他也能看出這些不正常的情況。
這封信比之前的那封要薄,可能只有一張紙。我拆開之後,那張紙上又顯出了幾個很熟悉的字跡。
真有事,可以去找賴叔叔。
字跡後面是個電話號碼,我能看出這依然是我爸的筆跡。我遲疑了,如果昨天的那封信還算情理之中,那麼今天這封信就很奇怪。我爸究竟在什麼地方?估計不會太遠,否則他怎麼可能這麼快時間就託人把信給送到?
“賴叔叔是誰?”
“我爸的一個朋友。”
當張橋問起賴叔的時候,我腦子裡就出現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和藹中年人的影子。他叫賴衛國,是我爸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也是我家的常客,每次我爸出差回來休息時,賴叔會經常上門,兩個人彷彿有永遠都聊不完的話題。我跟賴叔說不上非常熟,但見過很多面,對這個人,我還算了解的。
這估計是我目前唯一可以追尋的線索了,我沒有半分鐘遲疑,馬上就拿起電話給賴叔打了過去,我說我有事,但沒有具體說什麼事,只是說事兒非常嚴重,已經到了要命的地步。
賴叔在電話那邊考慮了一下,他說他有點事走不開,讓我到碧海雲天1012去找他。而且他特地囑咐我,只能我一個人去。
我趕到碧海雲天的時候,賴叔就一個人呆着。雖然在我來之前,他已經盡力收拾了房間,但我還是能看出,他在整理東西,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幾乎把房間的所有角落都給塞滿了。如果在平時,我可能不會想那麼多,可現在是什麼時候?一些事情已經讓我的神經有點過敏了,我覺得賴叔的動機比較怪,家裡不能呆着,非要到賓館裡來?
賴叔的脾氣很溫和,他給我倒了茶,問我有什麼事。其實在來之前我已經想好了,不用拐彎抹角,可以直接問他。因爲那封信上寫的明明白白的,如果賴叔不知道一些事情,我爸不可能讓我有事來找他。
“賴叔。”我盡力讓自己裝的很自然,在沙發上伸了伸懶腰:“我爸到哪兒去了?”
“怎麼了,手頭緊了?”賴叔笑了笑:“你爸爸有些事情要辦,暫時離家一段時間,事情辦好以後會回來。你要是缺錢用,我這裡給你拿一些。”
“不不不,賴叔。”我使勁的搖着頭,攥着茶杯:“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這個。”
這句話其實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我只想用這種方式告訴賴叔,我已經瞭解到了一些事,沒有必要再跟我打馬虎。
不出所料,賴叔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他低頭喝了口茶,又擡眼看看我,我對着他歪了歪頭,催促他回答。
“你爸爸到哪裡去,這個我確實不清楚,真不清楚。”
賴叔沒有回答我的誠意,我來回套問了幾遍,他一句痛快話都不肯說。我心裡已經急了,卻暫時沒有流露出來,放下手裡的杯子,踱到窗戶前,一把拉開窗簾。
賴叔不知道我要幹什麼,直到我拉開窗簾時,他才飛快的起身,想拉住我。但我的動作也很快,翻身就跳上窗臺,一條腿跨出窗戶,朝下面看了看。賓館在十一樓,一眼看下去就有點頭暈。
“賴叔。”我回頭看着賴叔,另條腿也跨了出去,兩手抓着窗戶框:“你知道我是個敗家子,沒我爸養着,我遲早得餓死,早死早託生,你要是真不肯說實話,我也不怪你,等我爸辦完事回來以後,你告訴他,說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