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半盞茶,沉默了半晌,明珠覺得自己還是要有些主人家的自覺,就道:“我最近身體不大舒服,怕掃興就拒了梅四奶奶的邀請,梅四奶奶可別介意。”
梅四奶奶審視的目光落在明珠的臉上,特別是她右臉頰上的那個梨漩上,突然道:“你笑起來挺好看的,就算是在說謊話,也讓人覺得你是真心誠意的。”
明珠愣了愣,梅四奶奶的意思難不成是在說她敷衍她。
看到明珠的表情,梅四奶奶笑了一聲:“我就是隨便說說,蘇夫人別介意纔是。”
明珠笑了一聲沒說話,不知道是這個梅四奶奶天生如此,還是對她有敵意,她看着她的目光打量的意味很明顯,就像是教養嬤嬤在挑自個小姐的錯處似的。
或者也可以說成是在給自己相公挑小老婆的眼神。
梅四奶奶的手指在茶杯上的花紋滑了滑:“府裡的幾個孩子在吧?我想看看他們。”
這瞬間又從挑小老婆就變成婆婆看媳婦了,明珠驚訝地看了梅四奶奶一眼,像是十分驚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梅四奶奶說的是,該叫他們來跟你見個禮,不過他們現在正在先生那,打攪了不好不如下次吧。”
沒明珠婉拒的梅四奶奶皺了皺眉:“是我唐突了,既然孩子們在讀書的確不方便打攪他們,那我們就去他們習文的院子看看。”
見她是鐵了心要去看那幾個孩子,明珠笑了一聲也沒有再阻擋,就□□芽先行去說一聲。
“說起來梅四奶奶跟孩子們還沾着親呢。”既然王青蘭是她的婆婆,那玫姐兒和琅哥兒跟她就算是表親。
也就是她要比她高一個輩分。
梅四奶奶愣了愣,沒想到明珠會提到這茬,目光從路上的假山流水上收回,瞧了她一眼:“蘇夫人把府裡打理的很好,這一草一木的看起來都十分的別緻。”
雖然這個梅四奶奶一直在誇獎她,但是這種誇獎的態度還真讓她高興不起來。
明珠含笑點頭:“今天早上吃的是玫瑰糕,烤的酥脆的外殼包着一層玫瑰花瓣做的內芯,味道真是不錯。”
“嗯?”梅四奶奶不解地看向她,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提到了早點。
明珠表情坦然地任她打量,沒有半點覺得不適的地方。
又走了幾步,梅四奶奶才反應過了明珠的意思,她是在暗指她剛剛在她說了王青蘭之後,沒有接話而是說起府裡的景物。
剛剛她還覺得她一舉一動都算是合格,現在看來野雞始終變不成鳳凰,有商戶女的出身就註定了她眼界狹隘,對事斤斤計較。
想到這些梅四奶奶就想爲蘇重嘆一口氣,觀他詩作他分明是個心胸豁達,胸藏錦繡之人,卻因爲第一任妻子沒娶好,就娶了那麼一個世俗的女子。
明珠被梅四奶奶目光中迸發出的憐憫弄得怔了怔,她一定是年紀大了,到了古代後這些小姑娘的心思她越來越琢磨不透了。
到了上課的院子,先生已經停了教課,幾個孩子站成一排,跟明珠和梅四奶奶見禮。
琅哥兒原本在奶孃的懷裡,見到明珠就往她的懷裡撲,明珠怕他跌下來就抱了過來。
琅哥兒會一起來院子裡上課是玫姐兒出的主意,因爲她不想琅哥兒每天都跟明珠膩在一起,但是放在金玉院他又愛鬧騰,她沒功夫看顧,所以乾脆一起帶到了上課的院子裡,在後面給他按了一個小位置。
幸而琅哥兒也不是多鬧騰,要麼就是看着先生上課,學先生說話,要麼就是在玩小玩意。明珠掃了一眼先生,總覺得他比剛進府之前要老了幾歲。
琅哥兒撲到明珠的懷裡,調整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就在她臉上啃了一口,糊了她半臉的口水,和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小牙印,眼睛閃亮亮地叫了一聲:“娘!”
最近可能他是要長新牙了,以前只是喜歡咬她的衣服釦子,現在就愛上了咬她的臉,時不時就來那麼一下。
明珠拿帕子擦了擦臉,順便把他嘴巴上的口水擦了:“肚子餓了就吃飯,再咬我我就餵你吃帕子。”然後就把帕子塞到了他的手裡。
發覺了好聲好氣跟他說話沒用之後,明珠就愛上了這種恐嚇法,果真聽到她那麼說琅哥兒就開始委屈地咬帕子。
那帕子是純蠶絲的,就是咬下來吃了也沒關係,何況他那個牙口根本咬不下來,明珠就沒再管他。
一旁的梅四奶奶卻是皺起了眉:“蘇太太你怎麼能那麼跟孩子說話,要是嚇到孩子怎麼辦?”
說完伸手拿開了琅哥兒嘴裡的帕子:“這東西不乾淨,要是哥兒放在嘴裡生病了怎麼辦。”
面對梅四奶奶譴責的目光,明珠眨了眨眼:“抱歉。”
琅哥兒瞅着帕子被拿走,也眨了眨眼,瞅着梅四奶奶。
琅哥兒跟蘇重長得十分相似,梅四奶奶看着心就軟了一半,下意識就道:“雖然不是你的孩子,不過你既然當了蘇家的女主人就要多盡心。”
這還真是婆婆見媳婦了。
明珠撥開了正在咬她頭髮的琅哥兒:“孩子們還要上課,若是梅四奶奶看完了,我們就先回花廳?”
“在耽擱一會吧。”說完,目光就移向了面前的三個孩子,覺着他們三個個個都跟蘇重有幾分相似,心中欣喜就讓丫鬟給他們拿了禮物。
雋哥兒和琅哥兒是得了玉佩,其他兩個姑娘得的是瓔珞項圈。
琅哥兒拿在手上摸了一下就繼續去撈明珠的頭髮,把玉佩扔在了明珠的懷裡,而雋哥兒道了謝也把玉佩給了明珠。
“娘幫我收着吧。”
見狀梅四奶奶的表情僵了僵,她還小看了這沈氏,沒想到這才進門了多久就把蘇家孩子的心籠絡住了。
“你們的書讀到哪兒了?”
見梅四奶奶明顯要長談的樣子,明珠就叫下人搬了幾張凳子過來,順便拿了一個磨牙棒給琅哥兒。
“讀了三字經,千字文,現在學《論語》。”
梅四奶奶聽到他們學了那麼多,臉上笑意明顯了一點:“四歲習論語,算是不錯。”
後面梅四奶奶又問了幾個問題,纔跟明珠轉回了花廳,琅哥兒見到明珠自然是呆不住了,明珠就只能把他也抱到了花廳。
“蘇夫人會寫詩嗎?”梅四奶奶裝作無意地問道。
明珠搖頭,原主對做經商沒什麼興趣對作詩這等高雅事更是抗拒,只是後面因喜歡蘇重背過幾本詩詞,離會作詩差得遠。
見狀,梅四奶奶的表情更顯孤傲,她猜到沈氏一個商戶女對詩詞這等事不可能精通,但是見她搖頭,眼神不免多了些輕蔑。
“蘇夫人有空便學學罷,聽說蘇公子的詩詞堪稱大家,若是蘇夫人一竅不通那該多掃興。”
明珠回想了一下昨天他在她耳邊說的淫詩豔詞,明明還挺通俗易懂的。
見明珠低頭思考,梅四奶奶反而有些後悔提醒她這件事,她不願蘇公子那樣的人配一個世俗女子,但是如果蘇公子因爲沈氏的改變,進而與她做一對恩愛夫妻她也是不願的。
“不過蘇夫人以前要是對詩詞沒有興致,現在也無需勉強自己,想來你照顧好蘇家的這幾個孩子,蘇公子就會十分高興了。”
明珠笑盈盈地看着她沒有接話,過了一會見她面色慢慢僵掉,才道:“梅四奶奶喝口茶水潤潤喉嚨,說了那麼多的話別渴着了。”
梅四奶奶臉色泛紅:“蘇夫人這是嫌我多話!”
明珠驚訝地睜大了眼,一臉無辜:“我只是見梅四奶奶這一路都沒喝水又說了那麼多話,喉嚨不舒服而已,梅四奶奶怎麼能這麼說我呢。”
說着,就垂眸拿帕子遮了遮臉:“我的性格自來好說話,平日陌生人跟我說亂七八糟的話我都是含笑聽着,梅四奶奶一個才女怎麼能那麼誤會我呢。”
“你!”
梅四奶奶氣急站了起來:“我好心好意的跟你說了那麼多,你就當我是在多管閒事?”
看明珠低頭擦眼,琅哥兒就昂昂昂叫的去摸她的臉,此時見梅四奶奶大聲,就扭頭張牙舞爪地要去抓她。
“壞!不要!”
有琅哥兒助攻,梅四奶奶臉色發黑地甩了甩帕子轉身就走,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見人走了,明珠擡頭笑着摸了摸琅哥兒的頭:“你倒是挺能幫忙的。”
琅哥兒見她沒事,又笑着摸他,也咧嘴跟着傻樂一下,張着嘴又想往明珠臉上咬。
明珠伸手擋住了:“要是再不改改你咬人的毛病,我以後就不抱你了。”
“昂昂昂!”
“太太,你說那梅家奶奶是怎麼回事?”見沒有了閒人,春景便氣鼓鼓地抱怨道,“還是京城的大家閨秀呢,哪有那麼到別人家當客人的,又不是太太的長輩,說的比府裡的姑奶奶還管的寬。”
“有兩種可能,一是她是前頭太太的好友,爲她打抱不平來了,第二就得問我們家爺了。”
春景愣了愣:“管老爺什麼事?”
“梅四奶奶不止誇了一次爺,想來是覺得爺才情出衆可惜娶了我那麼一個粗俗的姑娘。”
“這梅四奶奶腦子有病吧!”一旁的春芽瞪大了眼睛,“太太哪裡粗俗了,長得好看又能賺錢,爺能娶到太太想來是求了不少的菩薩。”
春芽說的正經八百的,明珠聽着忍不住笑了一聲:“還是春芽看的明白。”
“那是自然。”春芽一臉驕傲。
“對了,你嫁妝我存的差不多了,你家張田哥哥說了打算什麼時候娶你了嗎?”
說到意中人,春芽難得扭捏了一下:“若是我嫁了太太身邊就少了一個伺候的人,還是等到太太生下了小少爺小小姐我再嫁。”
說到孩子,明珠怔了怔下意識摸了摸肚子,蘇重走後她就沒怎麼記日子,若不是春芽說起這個話茬,她都忘了這兩天她過得有多隨意了。
“我的月事是多久來着?”
春景說了一個日子,明珠默算了一下,這幾天算是安全期的邊緣,那到底算不算的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