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潛入俄國的北六省情報人員,同冬宮中的伊蓮娜取得了聯繫。
除了皇室和貴族的消息,一些熟悉的名字也開始出現在他們的電報上,克倫斯基,托洛茨基,弗拉基米爾,基洛夫……
沙皇失去了權威,皇后也引起衆多大臣的不滿,即便保皇派殺死了拉斯普京,也無法挽回沙皇夫婦失去的威望
。
在被做掉之前,拉斯普京曾給在前線的沙皇寫過一封信,在信中,他做出了最後的預言,他即將被殺,若死於民衆之手,沙皇的統治尚可延續幾年,若死於貴族之手,則沙皇一家都活不過兩年。
在拉斯普京如“預言”般死去之後,沙皇變得驚恐萬分。
此時,俄國國內的情況已經糟糕透頂,農田荒蕪,工廠停工,糧食缺乏到醫院機構都沒有黑麪麪包。在前線打仗的俄國軍隊,嚴重缺少槍支彈藥,食物十分匱乏,有的士兵連鞋子都沒有!勃魯西洛夫攻勢取得的戰果也只是曇花一現,巨大的傷亡使更多的士兵產生厭戰情緒,逃兵越來越多,甚至連軍官都開始莫名其妙的不見蹤影。
華夏使用西伯利亞大鐵路的“報酬”,幾乎成了俄國在東線作戰部隊最重要的補給來源。在東西伯利亞和華夏軍隊作戰的邊境軍,更是鬥志全無,他們在爲國家打仗,可卻像是被國家拋棄了一樣,餓着肚子作戰之後,連一碗熱湯都喝不到。反而是那些成爲華夏軍隊戰俘的人,還能吃飽肚子。
這簡直是太荒謬了!
俄國的敵人,奧匈帝國的老皇帝逝世不久,新皇帝剛剛登基,對龐大帝國的控制力並不強,加上匈牙利的獨立運動,國土面積僅次於俄羅斯的歐洲帝國,也面臨着重重危機。
如今的奧匈帝國軍隊和沙皇軍隊算是半斤八兩,唯一比對方強的,是奧匈帝國的士兵不需要餓着肚子去打仗。
北六省戍邊軍的進攻步伐一直沒停,一月初抵達朱格朱爾山脈附近,沿途遇到的俄國軍事堡壘大多已經“空”了,裡面的俄國士兵去了哪裡?沒人知道。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不是死在華夏軍隊的手裡,也沒有成爲戍邊軍的俘虜。
早期俄國移民建立在東西伯利亞的村鎮多數也變得荒蕪,木刻楞中空空如也,連窗上掛的布簾都被扯下帶走。
兵哥們在一處村莊中搜尋着,最終在一所房子裡找到兩個滿臉鬍子的俄國男人,他們顯得十分虛弱,身上披着分辨不出原本顏色的毛毯子,滿臉的鬍子糾結在一起,在給了他們一碗熱湯和兩個土豆之後,會說俄語的兵哥獲知了他們的身份
。
“報告師座,這是兩個逃兵。”
“逃兵?”
廖習武皺起了眉頭,再詢問,得知兩人之前在歐洲東線戰場作戰,和他們一起從戰場逃跑的還有不少人,但如今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多虧有西伯利亞大鐵路,他們才能從遙遠的歐洲一路逃到西伯利亞,否則,一旦被抓住,他們只會被槍斃。
從這兩個俄國人斷斷續續的述說中,廖習武判斷出,俄國就快“撐”不住了,但他能想到的也只是戰場上的失敗,對於在未來一年中,這個曾經雄踞亞歐的帝國內部會發生怎樣的一場風暴,別說廖習武,大部分人都無法想到。
當然,有一個人例外,李謹言。
短暫休整之後,戍邊軍繼續前行。如今的東西伯利亞幾乎成了“不設防”地區,廖習武的部隊不像來打仗的,倒像是用腳步來測量這片土地到底有多麼的廣袤。
越往北走,天氣越冷,就算是出身北方的大兵,身上都穿着厚實的棉衣棉鞋,也無法抵抗那股刺骨的寒風。內燃機被凍住,停止工作,坦克和其他車輛都無法前行,連騾馬都凍死了不少。
戍邊軍不得不停下,安放界碑之後,廖習武下令部隊掉頭。
臨走之前,廖大師長面對着茫茫雪原一聲大吼:“老子還會回來的!”
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兵,廖習武一聲吼,戍邊軍上下羣起響應,幾千人一起大吼“老子還會回來”,場景蔚爲壯觀,殊不知這句經典臺詞實乃反派專用……就算知道了,估計也沒人在乎。
一直老實跟在後邊的俄國俘虜不知道這些華夏人都在喊什麼,如今已經沒有兵哥專門負責看守他們,可卻沒有一個人逃跑。只有跟着華夏人才不會餓肚子,傻子才跑。他們還會主動爲戍邊軍帶路,並且言明,他們是烏克蘭人,並不是俄羅斯人
。臨時充當翻譯的兵哥也弄不清烏克蘭人和俄羅斯人有什麼區別,在他看來,都是黃頭髮藍眼睛,滿臉大鬍子。
十二月的西伯利亞,最低氣溫可以達到零下四五十度,甚至是可怕的六十度,這樣的低溫,幾乎達到人類生存的極限。最殘酷的例子,就是和沙皇的黃金一同神秘消失在貝加爾湖上的一百多萬人,所有能得到的證據都表現,他們全都被活活凍死在了冰面上,隨着冰雪融化,沉入了深達幾百米的貝加爾湖湖底。
這些人的死亡毋庸置疑,但黃金是否真的在貝加爾湖底,卻始終是個未解之謎。在不能保證安全的情況下,沒人會冒失的進入幾百米的湖底去尋找這批失蹤近一個世紀的寶藏。
金子固然誘人,生命卻更加重要。
在另一個歷史時空中,沙皇爲了購買武器,曾將五百噸黃金運往國外,僅是日本得到的黃金,價值就有數十億美金。之後,這幫矬子又開動腦筋,從高爾察克運送黃金的隊伍中偷走了至少五噸,而在沙皇被推翻後,日本人立刻背信,不只沒將尼古拉二世預定的武器交給俄國,也沒退還提前支付的黃金。
沒有有力的證據,事情又過去了一個世紀,無論日本矬子承認與否,這批黃金都無法通過外交途徑要回。而在拐了個彎的歷史時空中,本該送到日本的黃金並沒如期抵達,尼古拉二世不是傻子,現在的日本能夠製造出他要的的武器嗎?純粹是天方夜譚。
在沙皇大把撒黃金時,日本人眼紅也只能瞅着,沒有華夏的資源,只靠朝鮮,日本的重工業發展已經陷入停滯,如八幡制鐵,早已停止運轉。漢冶萍掌控在宋琦寧和宋舟手裡,就算矬子捧着鈔票上門,也未必能買到礦石和生鐵。何況他們哪來的錢?
沙皇倒是願意向日本購買軍艦,可惜,這些軍艦是日本人僅存的本錢,就算停在軍港發黴,他們也絕不會外賣。
日本人的武器生意做不成,也在某種程度上掐斷了他們利用一戰崛起的道路。
戰爭紅利,改由華夏和美國瓜分。
李謹言實現了他的“夢想”,歐戰開打至今,他賺到的錢已經是個天文數字,儲存在北六省官銀號地下倉庫裡的黃金,堆滿了三個房間。
第一次走進地下倉庫,滿眼都是金光燦爛,李謹言的嘴巴張大,眼珠子幾乎要掉到地上
。
這絕對不能怪他,任誰一次看到這麼多的黃金,都會想靠牆暈一會。或許尼古拉二世那個黃金狂人例外,可李謹言敢保證,和他一起走進地下室的樓少帥,表情都“凝固”了幾秒。
任午初都曾開玩笑的說,哪個想發財的,只要不怕死,到官銀號的地下倉庫裡走一遭,後半輩子只需要躺在牀上,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聽了任午初的話,李謹言忍不住想翻白眼,再不怕死的,也未必敢打北六省官銀號的主意。
別說地下倉庫挖得隱秘,三道鐵門牢固,地上有兵哥把守,只說幾道鐵門之間設置的機關,加上丁肇研製出的“好東西”,自己人進來都要提心吊膽。生怕一步邁錯,着了道。
這裡的機關都出自四處人之手,設計機關的人和啞叔一樣,嘴裡也少了半截舌頭。
李謹言不知道他的身份,啞叔也只告訴他,這人的祖上是專門給人修墓的。李謹言聽了咂舌,啞叔手下果真是能人輩出,而讓啞叔欠了天大人情,又心服口服的李二老爺,當真不是神人?
樓大總統和白寶琦不久前也得知了這批黃金的存在,在瞭解到大概數目之後,樓大總統的第一反應,就是樓家何止捧回一尊金娃娃,簡直是挖回了一座金山。
白寶琦則是再次對發行紙幣的計劃進行修改,然後火急火燎的給關北發來一封電報。
“舅舅和我要錢。”
收到白寶琦的電報,李謹言直接找上了樓少帥,意思很明白,這批黃金早晚會給,但不是現在。派情報人員潛入俄國,李三少想摸的可不是條小魚,而是條大白鯊。
他盯準的,是尼古拉二世的黃金。
高爾察克接不上頭,就只能從沙皇一家下手。伊蓮娜是塔基楊娜女大公的侍女,深得女大公的信任,這更方便了李謹言的計劃實行。
“少帥,這批金子還需要保密。”
若是計劃能成功,至少未來五十年,華夏的黃金儲備都將是世界第一
。
樓少帥沒詳細詢問李謹言這麼做的理由,只是叫來副官,給京城發去了一封電報。
李三少鬆口氣之餘,乾脆將他的計劃對樓少帥全盤托出。畢竟,想要得到那批黃金,只憑十幾個情報人員風險實在是太大。有了樓少帥幫忙,說不定還能在看守的槍口下救出沙皇一家,哪怕不能全救,只要能救出沙皇的女兒或是皇太子,俄國國內的混亂就將持續更長時間。
對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和布爾什維克政權都心存不滿的俄國保皇派,加上高爾察克領導的白軍,再加上西方國家的插手,俄國只會比另一個時空中更亂,說不定還會出現各方勢力割據的局面。
但是,那又如何?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比起這頭北極熊曾經加諸在華夏身上的苦難,李謹言所做的不過是借勢而爲。況且,除了本錢,收回的利息並不多。
如今,該是這頭北極熊還債的時候了。
沙皇擁有數量龐大的黃金不是秘密,在歷史上,不只是日本,英法美都曾打過這批黃金的主意,否則,他們爲何對如此不遺餘力的支持高爾察克的白軍?
所謂的社會形態只是一方面,利益才能決定一切。
聽完李謹言的計劃,樓少帥沉思半晌,“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只有少帥,”連對啞叔,李謹言都沒透露一句,“這件事能否成功,我心裡也沒底。”
“恩。”樓少帥雙手交握,搭在桌上,財帛使人動心,何況是這麼大一筆數目的黃金。李謹言對局勢的判斷也有些出乎他的預料。即使沒有明說羅曼諾夫王朝一定會垮臺,但若是沙皇沒有被推翻,黃金又怎麼會被運出?
“潛入俄國的情報人員名單交給我,這件事我來做。”
“要不要告訴大總統一聲?”
樓少帥站起身,拿起軍帽,“不能在電報中說
。”
“那派人去京城?”
“不用。”將軍帽戴在頭上,正了正帽檐,樓少帥走到李謹言面前,手指擦過他的耳際,“父親和母親會回關北過年。”
“過年?”
李謹言一拍腦袋,他怎麼忘了,還有不到二十天就過年了。元旦的時候,樓夫人從京城打來電話,說是原本想給他慶賀生辰,沒想到事情太多,錯過了。好在有白老親自爲他取字,也算是彌補了些許遺憾。
“我想起來了,娘說過幾天要回來的。”
“恩。”
“二弟也會回來。”
“恩。”
“幾個月沒見,不知道長大了沒有,這個年紀的孩子都長得快吧?”李謹言自言自語道:“不知道五姐會不會一起回來,我挺想那個小胖墩。”
“……”
“少帥?”
樓少帥沉默的看着他,彎腰,一把將李三少扛上了肩頭。
“少帥,你不是要出去嗎?”
“不去了。”
“少帥。你帶我去哪?”
兩人從少帥邁開長腿,一路走到臥室門前,李三少自動消音。
當被扔到牀上時,李謹言看着正摘下軍帽,解開武裝帶的樓逍,嚥了口口水,“少帥,那個……”
話沒說完,脣就被堵住了。
一隻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感受到壓在身上的重量,李謹言微微仰起頭,在黑暗中聽到了鈕釦崩落的聲音。
果然,就算不是長衫,樓少帥也會照撕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