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四年7月29日,爆炸事件發生的第二天,國內各大報紙頭版頭條紛紛以“駭人聽聞”來報道此次事件。
樓大帥的遇刺讓人想起幾個月前宋舟和韓庵山的遇到的刺殺事件,幾家頗具影響力的報紙將矛頭直接指向司馬君,暗指此次樓大帥遇刺,必有司馬大總統的手尾。
宋舟放下毛筆,將寫好的字拿起來,吹了吹紙上未乾的墨跡,“發電報給阿武,讓他在兗州老實呆着,哪裡也別去,也別聽誰出什麼主意。另外給孫師長也發一封電報,讓他看着阿武。”
“是!”
機要秘書帶上了房門,宋舟站起身走到窗前,自古以來,爲了爭權奪利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司馬君與樓盛豐面和心不合,早就互相猜忌,樓盛豐死了他的確受益,但此時動手未免操之過急。南北正在和談,一個鬧不好就要戰端重啓,還是說司馬君就想着要打仗?說不通啊。那是日本人?還是俄國人?
車廂裡的人屍體全都燒焦了,根本無法辨認……
想到這裡,宋舟的神色一動,樓盛豐真死了嗎?
和宋舟相比,司馬君的日子就顯得不太好過,外界的質疑一聲高過一聲,哪怕他接連發表通電,言稱必將抓出兇手給國人一個交代,卻還是有幾家報紙抓着他不放,甚至把幾個月前宋舟遇刺的事情和他扯在了一起,那事明擺着是日本人乾的,和他有什麼關係?!
再說樓盛豐這事,他的確是讓邢長庚在北六省內活動,想辦法紮上幾個釘子,卻從沒想過現在就動手讓樓盛豐死!南北正在和談,樓盛豐的威望不在他和宋舟之下,無論是爲了北方在和談中能佔據更多的利益,還是爲了自己的名聲,他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對樓盛豐下手,一旦被牽扯上,他馬上會步鄭懷恩的後塵,就算他手裡有軍隊,不用像鄭大炮那樣去做個寓公,想繼續坐在大總統的位置上也是白日做夢!
到底是誰幹的?日本人?說不準還有俄國人!司馬君猛的將手中的報紙撕成了兩半,”來人!”
樓盛豐遇刺,如宋琦寧等樓盛豐的鐵桿當即發表通電,必將兇手碎屍萬段。有人卻在拍手稱快。就算你樓盛豐再能耐,不也是幾包炸藥就被把命給炸沒了?
各國駐華公使發電慰問,並對此事件表示遺憾。處於漩渦中心的北六省卻並未如某些人預料的一般陷入混亂,樓少帥的表現更是讓人眼前一亮。
“下令各師嚴守軍令,若有抗令擅自行動者,軍法處置!”
“是!”
“戍邊軍加強防守,第三師接防獨立旅駐地,密切關注南滿鐵路的日本人動向。”樓少帥的話音一頓,“另外注意山西,河北,若有任何異動立即上報!”
“是!”
一條條命令陸續下達,有條不紊的將北六省打造成爲銅牆鐵壁,任何人想要趁此時機渾水摸魚,都將碰得頭破血流!
季副官帶着命令離開,樓少帥開始翻看蕭有德送來的情報,每一條情報都指明此次樓大帥遇刺肯定是一場陰謀,真兇是誰仍無法斷言,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件事和南滿鐵路的日本人百分之百有瓜葛。
日本人……
李謹言在書房門口敲了幾次門,裡面沒有應答,疑惑的皺起眉頭,明明下人說樓少帥一直在書房裡沒有出來過。他握住門把向裡一推,門被推開了。
“少帥?”李謹言從門外探頭,“你在裡面嗎?”還是沒有聲音,李謹言乾脆推門走了進去。
室內一片昏暗,李謹言想去按牆上的電燈開關,手卻突然被按住了,“少帥?”
不等他擡起頭,就被一把抱進了樓少帥的懷裡,銅鈕釦壓在他的嘴角,生疼。李謹言沒出聲,伸手環住了樓少帥的腰。過了半晌纔開口說道:“少帥,你一天沒吃東西了,肚子不餓?”
樓少帥沒有說話,只是箍在他腰上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李謹言嘆氣,樓少帥不過也才二十歲,突然遭逢大變,所有的重擔全都壓在了他的肩膀上,既要防着外人,又要小心內部,還要花費精力追查樓大帥遇刺的幕後真兇,一樁樁一件件,李謹言自問換成自己會怎麼樣?答案不是撂挑子就是立僕。
“先放開我,吃點東西。”李謹言拍了拍樓少帥的手臂,“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不行。”
“我……”
“什麼?”李謹言側過頭。
“沒有。”樓少帥探手扣住了李謹言的後頸,手指插——進烏黑的發間,嘴脣蹭過李謹言的額頭,聲音低沉,“你很好。”
李謹言愣了一下,樓少帥不是第一次說這句話,可此時聽來,好像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察哈爾
邢長庚走進省長王充仁的宅邸,突然皺了一下眉,立刻轉身,身後的大門卻已經關閉,兩個穿着黑色短打的漢子站在門口,分別手持一把毛瑟二十響,槍口直指邢長庚。
“王省長,你這是做什麼?”看到站在正堂門口的王充仁,邢長庚語帶怒氣的說道:“你請我來就是爲了讓手下拿槍對着我?莫不是小弟哪裡得罪了你?”
“當然沒有。”王充仁笑道:“請長庚兄來,是因爲有一個人想見你。”
邢長庚看着王充仁,“見我?是誰?”
“見了面就知道了,請隨王某來吧。不必擔心跟着你來的人,只要長庚兄識趣,王某保證他們性命無虞。”
邢長庚四周掃了一眼,除了門口的兩個漢子,這院子裡至少有不下十五支槍口對着他!眉頭一皺,提步跟上了王充仁,他倒要看看,姓王的搞什麼名堂!
當看到王充仁嘴裡要見他的人是誰時,邢長庚的臉色驟變,那人一身灰色長衫,大馬金刀的坐在正位,不是樓盛豐是誰?
“樓盛豐?你不是……”
“我不是被炸死了嗎?”樓盛豐冷冷一笑,“可惜我樓盛豐命大,沒那麼容易死!”
邢長庚將目光轉向王充仁,“王省長,大總統可待你不薄,你就是這麼回報他的?”
“大總統?”王充仁搖搖頭,“長庚兄,王某人雖不精明,卻也不是傻子。那些騙傻子的話還是免了吧。至於我那個不孝女,你也不要再提,我只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你從一開始就騙了我?”
“長庚兄見諒,各爲其主嘛。”
王充仁笑得憨厚,邢長庚卻是氣得咬牙,他還沒栽過這麼大的跟頭。手向腰際摸去,卻被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漢子扭住手臂,一腳踢在膝彎跪在了地上,身上的槍也被拿走。
“邢長庚,你和我說實話,我就讓你死的痛快點。”樓大帥站起身,走到邢長庚面前,“你和日本人的那些勾當,大總統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日本人!”
“不知道?”樓盛豐拍了拍手,一個臉色蒼白,身材瘦削的男人從門後走了進來,“這個人你認識吧?” шωш● ttκá n● c o
邢長庚轉頭一看,男人也朝他看了過來。雖然那張臉已經瘦得脫了形,可邢長庚還是認出了他。
“川口……憐一!?”
喬樂山的手段讓川口兄妹見識到了何謂地獄,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川口香子瘋了,川口憐一卻沒有瘋,他清楚記得自己親口說出的每一句話。一旦這件事泄露出去,想要殺他的日本人會比華夏人更多。
川口憐一不想死,他第一次發現,比起爲天皇盡忠,他更想活下去。
他選擇了背叛,徹底背叛。他沒有和其他日本特務一起被處決,儘管那張處決告示上寫着他的名字。
在大島義昌和阪西五官想方設法向北六省內派遣特務確認他和川口香子是生是死時,他躲在人羣裡,指認出每一個他能認出的日本特務。川口憐一的“棄暗投明”爲他換回了一條命。也在無形中斬斷了如邢長庚一類人的活路。
“川口,你認識他吧?”
“是的。”川口憐一的聲音嘶啞,像是磨在砂紙上一樣,這是被喬樂山用藥的後遺症,“他是邢長庚,自五年前投靠日本關東都督府下屬情報部,直屬上司是情報部長西田敦,西田因故免職後,他對誰傳遞情報我並不清楚。”
“恩。”樓大帥點點頭,“邢長庚,你還有什麼話說?”
“……”
“日本人打得好算盤,炸死了我,再趁機挑撥造謠生事,就算不能讓華夏重啓戰端,也能把南北和談給攪合了,說不準還能趁機拿下北六省,我說的對不對?
“可惜功虧一簣。”
“是啊,可惜了。”樓盛豐俯視着邢長庚,“買通我身邊的人不容易吧?一出手就是一萬大洋,可真有錢。”
“我無話可說,想殺就殺吧。”
“彆着急,我還是那句話,告訴我大總統和日本人有沒有瓜葛,我就讓你死得痛快點。”
“想知道?”邢長庚冷笑一聲,上下牙關突然用力一咬,他身後的漢子馬上去掰他的下巴,卻已經來不及了。
鮮紅的血從他的嘴裡涌出,他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王充仁見邢長庚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氣息,不由得頓足,“大帥,這些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人都死了。”
“可還沒問出來……”
“罷了,他未必肯說真話。”樓盛豐示意漢子把邢長庚的屍體拖下去,處理掉。司馬大總統一向仇視日本人,他的親兄弟當年就死在了朝鮮,樓盛豐不相信他真會和日本人攪合在一起,但這個姓邢的……
“大帥,有件事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說。”
“您平安無事的消息,真不告訴少帥一聲?”王充仁看着樓大帥的神色,“至少也告訴夫人一聲。”
“現在還不行。”樓大帥搖搖頭。
日本人能下一次手,就能下第二次,第三次,他這次僥倖躲過一劫,誰知道下次還有沒有這個運氣,不如早點讓兒子練練手,也好趁機看清楚手底下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該殺。最該殺的那幾個,已經去見閻王了。
當年他老子死時,他還不到十六,也創下了如今在這份家業。他樓盛豐的兒子,就該有這份氣魄與擔當。
只是夫人……樓大帥攥緊了拳頭,等他從青島平安回去,必向夫人負荊請罪!
俄國,冬宮
樓盛豐遇刺的消息傳回俄國,沙皇的叔叔尼古拉大公和沙皇的堂弟德米特里大公一同向沙皇進言,馬上調集邊境軍隊,趁此機會將被華夏人佔據的後貝加爾奪回來!
尼古拉二世猶豫不絕,拉斯普京得到消息之後馬上去見了皇后亞歷山德拉,他已經同德米特里大公勢同水火,凡是德米特里大公支持的,他就一定要反對!凡是德米特里大公反對的,他必定支持!
皇后對拉斯普京已經陷入了盲目的信任,她出言反對沙皇此次出兵,理由很簡單,最近歐洲的巴爾幹半島很不太平,塞爾維亞和黑山,希臘等國聯合起來,將昔日宗主國奧斯曼土耳其的勢力全都趕出了巴爾幹。這場勝利讓塞爾維亞的信心膨脹,很可能會因爲挑起更大的爭端。作爲塞爾維亞的支持國,俄國必須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歐洲!
沙皇被皇后說服了,他放棄了這次進攻後貝加爾的計劃,而德米特里大公貌似還沒有死心。
侍女伊蓮娜從塔基楊娜和奧列嘉女大公的談話中知道了這件事,她立刻將消息通過秘密渠道傳回了華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