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了四年零三個月的戰火突然熄滅,在這場波及到整個世界的戰爭中,歐洲的戰勝國和戰敗國同樣損失巨大。國庫虧空,工業凋敝,農業減產,人民生活困難。戰時的軍工轉向民用,又是擺在各國面前的一道難題。兵工廠停產,勢必有一部分工人面臨失業,在戰爭結束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法國就爆發了兩次罷工遊行
。
來不及品嚐勝利的果實,就要面臨接踵而至的麻煩,法國政府有苦難言。英國比法國略微強些,遍佈世界的殖民地,足以爲大不列顛提供恢復經濟所需的養料。
德國成立了魏瑪政府,卻受到軍方的排斥。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德軍,看到簽訂停戰協議的全部是政府文官,感覺到了背叛。
大多數軍人都認爲德國沒有戰敗,他們完全有能力繼續和協約國軍隊對抗下去,是新成立的臨時政府懦弱膽小,才讓德國面臨如今窘境。這種思想,伴隨着戰後協約國定下的苛刻條件和鉅額賠款,在德國愈演愈烈,也促成了納-粹和小鬍子元首的最終上臺。
唯二從戰爭中獲得好處的,就是美利堅和華夏。
兩國的工業生產力成倍增加,尤其是華夏,出現了大量以出口爲中心的新興工廠,除輕工業外,採礦,冶煉,造船,機械等工業也得到了長足發展。
在一戰期間,華夏造出了第一輛汽車,第一艘萬噸貨輪,第一艘潛艇。
在戰爭期間,美國成爲了英法的債權國,華夏卻並未向各國提供貸款,似乎對爭奪“世界霸權”沒多大興趣,只是悶頭髮展國內經濟,軍工企業被控制在一定規模,重點發展軍工技術,戰後自然不需要爲企業轉型苦惱。
一定時期內,被戰爭摧毀經濟的歐洲各國仍需大量進口商品,伴隨着國內經濟的發展,內需進一步拉大,華夏的工廠不用擔心馬上沒了生意。部分工廠或許會被淘汰或是兼併,但這並不全是壞事,競爭,同樣是經濟發展的催化劑。
新一屆國會成立後,審議通過了多項決策,其中一項,就是發行紙幣。
從華夏經濟發展勢頭來看,繼續使用金屬貨幣已經不合時宜。很多經濟方面的學者都看到了這一點。議案遞交國會後,經過討論,很快表決通過。
李謹言接到樓大總統發來的電報,就算肉疼,也以最快的速度將北六省官銀號中儲備的部分黃金裝上火車,由荷槍實彈的大兵押送進京。任午初隨車同行,臨走之前,李謹言向他透露出了部分“高爾察克黃金”的消息。語義有些含糊,任午初卻抓住了重點
。
“百噸之數?”
“恩,大概是這個。”李謹言攤開五根手指,“不過要等少帥回來才能安排。”
“言少,給我句實話。”任午初的表情很嚴肅,“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不會是少帥打劫了歐洲各國的國庫?”
“怎麼可能。”李謹言忙擺手,“那幫洋人國庫裡都能跑馬了,就算少帥想動手,也得有錢給他搶啊。”
“那……”
“總之,任先生知道有這麼回事就行了,也給我舅舅提個醒。事情沒成之前,還要暫時保密。”
任午初點點頭,沒有繼續多問。心下打定主意,的確該和白寶琦好好商量一下,有了這批黃金,可運作的事情就更多了。
十一月底,華夏遠征軍從歐洲啓程歸國。很多兵哥在外一年,思鄉心切,恨不能前腳上船,後腳船就開到華夏。
此時協約國已經在商討戰後“分紅”的問題,接到樓少帥的電報,展長青即刻動身前往法國,接替了幾個年輕人,與英法和美國人周旋。
華夏遠征軍出發的日子,送行的人中有不少聯軍高層,英軍前線總指揮黑格,法軍前線總指揮芒讓,美國遠征軍總指揮潘興,聯軍統帥福煦元帥未能親自前來,委託芒讓向華夏年輕的將軍們致意。
戰爭結束後,聯軍內部“論功行賞”,除了軍銜表彰,各級勳章也像分蘿蔔似的批量發。不提幾名少帥,光是一名華夏遠征軍的團長,被授予的戰鬥勳章就能論打。除了授勳當天,華夏軍人鮮少將這些勳章佩戴在身上。
除了送行的軍人,碼頭上還有爲數不少精心打扮過的夫人小姐,以及大量的記者。
鎂光燈響個不停,香水的味道濃得有些“燻人”。華夏大兵們整齊列隊登船,年輕將軍們的腳步格外急促有力,從和聯軍送行的軍官道別到登船,頭也沒回,就像在躲着什麼一樣。
回憶起那些可怕的香水味,不只是幾名少帥,離得近些的兵哥們都控制不住想打噴嚏。
十二月,許二姐抵達莫斯科,和潛伏在那裡的華夏情報人員取得了聯繫
。
緊接着,喀山也從聖彼得堡發回電報,弗拉基米爾的身體健康出了問題,爲了平衡蘇維埃上層人員之間的權力,托洛茨基再次成爲革命導師最親密的“戰友”。斯大林也越來越受到賞識,加上取代托洛茨基,成爲蘇軍締造者的基洛夫,弗拉基米爾相信,他已經爲蘇維埃的政權穩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至於無法通過光明正大手段解決的問題,契卡,可不是擺設。
加冕爲沙皇的塔基楊娜女大公,依舊愁顏不展。之前遭受的一切,加上皇太子的血友病,讓姐弟倆對任何人都警惕萬分,除了伊蓮娜。
“忠心的伊蓮娜,一定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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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基楊娜女大公對伊蓮娜格外的信任,在與高爾察克談起黃金一事時,也沒有避開她。相反,有伊蓮娜在房間裡,塔基楊娜會感到更加“安全”。
經過那個充滿了槍聲,血腥,和親人慘叫聲的夜晚,伊蓮娜就成爲了塔基楊娜唯一能抓緊的浮木。
“黃金在喀山。”沙皇尼古拉二世曾是歐洲最富有的君主,留下了一筆相當可觀的財富。除了國內的黃金,還有瑞士銀行中的鉅額存款和寶石,將這批黃金交給高爾察克,塔基楊娜並沒多少猶豫。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復興羅曼馬諾夫王朝,向叛亂者復仇。
伊蓮娜靜靜的聽着,腦海中卻浮現出了久遠的記憶。
兒時,她時常聽父母提起先祖的事情,喀山,曾屬於韃靼人,三百年前,俄國人打敗了他們的軍隊,衝進了他們的家,佔領了他們的土地,殺死了他們的家人……
垂下雙眸,耳邊彷彿還回響着父親的嘆息,發頂依稀還留存着母親掌心的溫熱。
年幼的伊蓮娜,只將父母話中的一切當做一個故事,早被歲月湮沒的過去。當故事中的一切突然降臨到她的部落,一切的美好和寧靜都在瞬間灰飛煙滅。
表情平靜,儀態端莊的侍女引起了高爾察克的注意。和塔基楊娜不同,高爾察克是名軍人,戰場上的生活讓他對危險的感知高於常人。
他從這個女孩身上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只有一瞬間,就消失無蹤。
高爾察克認爲是錯覺,畢竟,這個姑娘是被皇室所信任的。
喀山位於莫斯科以東,是沙俄時期一座重要的工業城市。如果想要從喀山國庫中取得黃金,就必須進攻莫斯科。在離開房間後,高爾察克便召集最信任的軍官們,爲免消息泄露,必須做好詳細計劃。
盤踞在西西伯利亞的不只有白軍和擁護皇室的軍官團,還有從戰爭中抽--出手來的協約國干涉軍。英國,法國,美國,波蘭等國都在不久前派出的軍隊。日本也想摻一腳,只是被國內國外雙重麻煩給掐滅了念頭。
高爾察克將進攻莫斯科的時間定在了一月下旬,組織軍隊和調集物資都需要時間。在他抵達鄂木斯克之前,白軍各部簡直就是一盤散沙,烏合之衆。軍官無能,士兵懈怠,哥薩克能打仗,卻也是不折不扣的刺頭。指揮這樣一支軍隊,打勝仗不是一般的艱難。
想成功打下莫斯科,並從喀山國庫中取得那批黃金,高爾察克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治軍”。
高爾察克治軍期間,李謹言得到了黃金的確切消息,樓少帥也抵達了青島港。
按理來說,樓少帥本該進京向樓大總統覆命,結果到京的只有一封言簡意賅的電報,他本人早就乘坐火車返回關北。
接到電報,樓大總統除了無奈就是無奈,到最後,也只能摸摸光頭,“x了個巴子的,這混蛋小子!”
樓夫人得知樓少帥歸國的消息,唸了三聲阿彌陀佛,兒行千里母擔憂,何況是去外國打仗。
其他幾名少帥也分別率領軍隊返回本省,閱兵的日期定在三月,一個多月的時間,足夠他們休整。經過一年多的炮火洗禮,這些大兵此刻最想做的不是接受衆人的歡呼,而是回家。
和家人說一聲,我回來了。
樓少帥並未乘坐專列,想要得到第一手新聞的記者們就只能守在關北火車站苦等。
終於等到火車進站,衆人精神一振
。車門打開,下來一排殺氣騰騰的大兵,緊接着,是肩膀上扛着條條槓槓的軍官,最後纔是一身軍裝,身形更顯挺拔的樓逍。
黑色的帽檐下,一雙黝黑的眸子,像是藏着刀鋒,掃過之處,只覺得手腳都要被凍僵。
樓少帥周身的“溫差”,讓之前還“鬥志滿滿”的記者們望而卻步。
樓少帥邁開長腿,人羣自動分開一條路,直到他走遠,只留一個背影,記者們纔回過神來,想要追上去,兵哥們卻擋在面前,還有同樣回過神來的警察。
良機錯失,記者們只能捶胸頓足,後悔不迭。
車站外,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旁,車窗搖下,露出了一雙帶笑的眼睛。
“少帥,回來了。“
落後兩步的季副官明顯感到,少帥周身氣溫開始回升。
“大哥。”
車門打開,李謹言身邊坐着樓二少,小身板挺得筆直。
樓少帥腳步一頓,氣溫驟降五度。
車門關上,季副官摸摸鼻子,和身後幾個兵哥互相看看,正打算“自力救濟”,車窗再次搖下,李謹言從車裡探出頭,“後邊。”
季副官等人這纔看到,路邊還停了兩輛小汽車。
言少,好人啊!
車子行到大帥府,白老和幾位老先生正在客廳中觀畫,這是尼德從歐洲發來的最後一批文物,其中幾幅宋時的畫作讓老先生們愛不釋手。
“外祖父。”
樓少帥走上前,摘下軍帽,向幾位老先生鞠躬問候。
在白老面前,他不是一名軍人,也不是聲明赫赫的少帥,只是一個晚輩。
“回來了。”
白老頷首,表情淡然,一旁的冉老笑道:“山翁早就候於此,觀畫也是心不在焉
。”
“咳!”白老咳嗽一聲,其他幾位老先生同時大笑,樓少帥依舊筆直站着,態度恭敬,李謹言握着小豹子的胖爪,他是該帶着小豹子“撤退”,還是留下?
晚餐前,幾位老先生便紛紛告辭,飯後,白老和樓少帥在二少遛彎消食之後早早睡下,李謹言一個人坐在房間中發呆。
桌子上的書本攤開許久,他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單手支着下巴,整個人都呈現一種放空狀態。
丫頭們習慣了李謹言貌似“沉思”,實則“走神”的狀態,送上茶水,掩上房門,繡花烤栗子,該做什麼做什麼。聽到腳步聲,擡頭見是樓少帥,剛要出聲,樓少帥已經推開臥室房門,大步走了進去。
腳步聲讓李謹言從“沉思”中回到“現實“。
擡起頭,樓少帥已經走到他的身後,手臂越過他的肩膀,翻過久久未動的書頁,“你在看荀子?”
“恩。”李謹言捏捏耳朵,“外祖父讓看的。”
“國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低沉的的聲音越來越近,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後,冷冽,卻讓人着迷,“可有心得?”
“少帥,”李謹言沒有回頭,聲音很平靜,“你要和我討論學問?”
“不可?”
“可。”仔細聽,似乎可以聽到磨牙聲,“在這種情況下?”
說着,握住探進衣衫內的一隻大手,拉出來,側過頭,面無表情的看着樓少帥,這樣討論?
任由李謹言握住手腕,樓逍單臂攬住李謹言的腰,將他輕鬆從椅子上撈了起來,“有何不可?”
李三少:“……”去歐洲磨練的不只軍事政治技能,還有臉皮?
沉默幾秒,李謹言突然用力攬住了樓少帥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嘴脣。
不就是“不正經”嗎?誰怕誰
!
鈕釦崩裂聲,布帛撕裂聲,伴隨着一兩聲並不清楚的-喘--息,皮膚觸及柔軟的被面,瞬間的涼滑,很快便化爲了一片炙人的熱度。
滿眼都是彷彿能將人湮沒一般的黑,汗珠順着下頜和頸項滑落,扯開軍裝襯衫的領口,可以看到-滾-動的喉-結,如着魔一般咬了上去……
一切,都不再被自己掌控。
李謹言很佩服自己,在被折騰得快要昏過去之前,仍不忘對樓少帥提起黃金的事。
最直接的後果,他被折騰了第四回。
隔日,大帥府的早餐,李謹言理所當然沒有出現。白老搖頭,看着樓少帥的目光,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樓少帥處之泰然,樓二少默默喝粥。
李謹言臥牀不起,送樓二少去學校的人換成了樓少帥。
在子弟小學的大門前,樓二少繃着小臉,“一絲不苟”的和樓少帥道別。
“大哥,走好。”
“恩。”一身軍裝的樓少帥立在小豹子身前,揹負雙手,“放學,我來接你。”
樓二少點頭,轉身,邁步走進校園,不知爲何,腦子裡卻浮現出白老教授“官場厚黑學”時,道出的一句話:“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當此時,則如五雷轟頂。”
小豹子的腳步,立時有些飄。
如果李謹言在場,肯定會慎重教導樓二少一句話,成語不能“亂用“。
一月十八日,戰勝國在巴黎召開和會,說得好聽點,是爲重建戰後秩序,維護世界和平,難聽點,純屬爲了取得戰勝國紅利,分贓。
在之前的準備會議中,英國,法國,美國,意大利和華夏被定爲“有普遍利益的交戰國”,可參加和會期間的所有會議,也就是說,凡是能分的蛋糕,五國都能切一塊。
同樣爲戰爭出了大力的比利時和塞爾維亞等國,只能在和本國有關的問題上發表意見
。其他和德國斷交,或是緊跟美國步伐對同盟國宣戰的拉美國家,即使被邀請參加會議,也被允許發言,卻沒有任何表決權。他們提出的問題,只有五國點頭,才作數。
至於日本,非但沒有如歷史上成爲能主導會議的國家之一,反而被美國提交到”被審判席”。
在“可以容忍”的時間內,日本沒能就襲擊商船和菲律賓事件做出解釋,美國媒體對此緊追不放,參加和會的威爾遜總統,短暫回國期間也被國會質詢。回到巴黎後,直接提出將日本列在“同德國有勾結”一方。若不是礙於沒有更切實的證據,日本參加和會的代表,八成會被直接趕出凡爾賽宮,和只能在外邊傳遞紙條的德國談判代表作伴。
巴黎和會最初以威爾遜的十四點綱要爲基準,但在磋商過程中,各國之間的矛盾難以協調,很快,十四點和平原則就被拋到一邊, 比起理想主義,實際利益更加重要!
與此同時,沒有被邀請參加和會的蘇俄境內,燃起了戰火,高爾察克的白軍進軍莫斯科,基洛夫奉命率領軍隊與高爾察克作戰,喀山也率領一個師加入了戰鬥。
許二姐和三名華夏情報人員也開始行動,他們的任務,就是緊盯前往喀山國庫運送黃金的隊伍。
朝鮮也發生了一件大事,朝鮮前國王李熙暴-斃,日本總督府對外公佈的消息是:病亡。這個理由沒人相信。
之前還活蹦亂跳和反抗組織眉來眼去,轉眼就一命嗚呼?
一定是日本人乾的!
朝鮮羣情激奮,三一反日大起義很可能提前爆發。駐紮在新義州的第三師接到命令,必要時,可對苦難中的朝鮮人民提供“幫助”。
二月三日,和白軍攻佔了莫斯科,大部分的蘇軍被擊潰。喀山率領的師負責殿後,經過激烈的戰鬥,開始向莫斯科東部撤退。
同日,在巴黎和會上的展長青接到國內的電報,一改之前旁觀姿態,正式參與進了戰勝國紅利爭奪,並就“日本問題”提交了議案。
歷史的進程,於此時,又拐了一個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