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被擊沉的消息,很快刊登在美國各大報紙的頭版上。
有德國潛艇的先例在,美國人對商船遇襲一事格外敏-感,正是因阿拉伯號商船被德國潛艇擊沉,美國纔會與德斷交,加上德國意圖與墨西哥結盟,纔對德宣戰。
美國大兵在歐洲西線的聖米耶爾大步挺進,不到兩天就突破了德軍的防線,俘虜了一萬三千人,繳獲了四百多門大炮,美國人正對此大加頌揚,激動不已時,竟然傳來了這樣不幸的消息。可想而知,美利堅會有多憤怒。
儘管多數報紙也只是用了“可能”,“大概”這樣的字眼,但從沉船事件中活下來的人,卻在接受記者採訪時確切聲稱,“是日本人!”
“潛艇上有日本的標誌!我知道那是日本的國旗!”
不久後,又一艘美國商船在菲律賓羣島附近被擊沉,沒有任何倖存者。聯繫兩次沉船間隔的時間和地點,懷疑的火苗再次燒到了日本人的身上。
生活在美國的日本人能感到環境的變化,那些白人警察的視線變得分外不友好,生活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艱難。
原本,這種膽戰心驚只屬於華夏人,美國有明確的排-華法案,華夏人總是被嘲笑和欺辱的對象。
隨着華夏對外戰爭的接連勝利,大批的商品涌入美國,加上出兵歐洲後取得的戰果,美國的報紙和廣播開始轉變風向,儘管說話依舊帶刺,卻明顯比以往要“友善”許多。
上個世紀,大量的華工懷抱着淘金夢,被騙上了開往美洲大6的貨輪,他們被蔑稱爲“豬仔”。從事最苦最累的工作,很多人客死異鄉。
華夏人艱苦勞作,從不埋怨,爲的不過是能養活一家人的微薄報酬。
當美國排-華浪潮出現,就連這點奢望都無法達成。毆打,屠殺,驅逐,更是成了家常便飯。
白人警察看到華夏人被按倒在地踢打侮辱,非但不會上前阻止,反而抱臂觀看,就像是一場消遣,如有華人反抗,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抓緊警察局,在哪裡,將面臨更悲慘的遭遇。
有人想到回家,哪怕冒着被清政府殺頭的危險。
一張薄薄的船票,卻讓回家之路成了天塹。他們流血流汗,賺來的錢甚至不夠買一張回國的船票!
聽起來或許誇張,但這就是發生在許多華工身上的事實。
現如今,華夏變得強盛,從國內來的留學生和生意人告訴他們,在華夏,他們能找到活幹,若有一技之長,更不用爲生計擔心。
“國內正在修鐵路,還有很多工廠都在招工。”一名剛下輪船的年輕人對聚集在碼頭的華夏人說道:“政府計劃向西伯利亞移民,每個人都能分到土地。就算不能在工廠中做工,也可以種地,好過在這裡衣食難保,受人欺凌。”
“就算沒有錢買船票也沒關係,可以到華夏在美國的領事館,大家,可以回家了。”
有人半信半疑,更多的人卻選擇相信。即便半輩子都沒進過“官府衙門”,回家的夢,還是促使他們壯起膽子,邁出了第一步。
在華夏聯合政府和致公堂等華人幫派的攜手下,一批又一批華工和華工的後代登上了返鄉的客輪,祖國敞開了懷抱,迎接他們的歸來。
船上有不少白髮蒼蒼的老人,隨着汽笛聲響起,回望身後曾給了他們希望,又埋葬了希望的土地,蒼老的大手捂住雙眼,淚水順着指縫滑落,回家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華夏人開啓了回家之路,日本人的生活卻變得水深火熱。
沉船事故發生後不久,美國人就找上了日本駐美公使,要求日本人給美國一個“交代”。
日本政府聞聽消息,大驚。
寺內首相慌忙召見海軍大臣,必須確認這件事不是日本做的,否則會有大麻煩!
沉船的地點和時間太過湊巧,恰好有日本戰艦到菲律賓羣島“辦事”。若是誤襲,那……
寺內坐立不安,海軍大臣在詢問幾艘巡洋艦的艦長之後,肯定的回答,這件事和日本無關。
“閣下,海軍部並未派出潛艇參與行動。”海軍大臣表情嚴肅,“第二艦隊的潛艇編隊一直留在海港,沒有一艘出動。”
“那是誰擊沉了美國人的船,還湊巧在菲律賓!”
海軍大臣沒有說話,心中卻有了猜測,會不會是華夏人?但是,華夏什麼時候有了潛艇?
由於日本設置在華夏的情報機構被徹底摧毀,面對如今的華夏,日本就像是睜眼瞎子,能看到的只有表面上的東西,更深層次的,想都別想。日本駐華公使林權助發回國內的消息少之又少,設法同華夏官員交好的手段已經不管用了,他所接觸的華夏官員,都是“大大的狡猾”。
錢照收,安插釘子別想,委託的事情,影子都沒有。
“無論如何,必須證明事情和日本無關!”寺內首相厲聲說道:“這段時間不要再去菲律賓,直到事態平息。”
“是!”
寺內首相和海軍大臣商定計劃分頭執行,不想就在談話期間,兩艘日本巡洋艦再次出航。恰好趕上美國大西洋艦隊的一支分艦隊,奉命到菲律賓羣島附近調查沉船事件。
歷史和日本人開了一次“惡劣”的玩笑,玩笑的結果,是致命的。
海軍大臣得知艦船出航就感到不妙,只能抱着僥倖心理,希望美國人的動作不要那麼快。但一連幾天都沒見到巡洋艦歸來,他的心沉到海底,手腳冰涼。
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就在寺內首相爲發生在菲律賓的沉船事件憂心不已時,日本國內也不消停。
自八月起,從北海道爆發的搶米運動再次升級,東京大阪等地都出現了米鋪被搶,米商被毆打事件。出動警察,人羣非但沒有被喝阻,反而和警察發生了衝突,到九月下旬,工人也加入進來,罷工事件層出不窮,大量的工人和農民走上街頭和警察對峙,反-對-政府的言論屢禁不止。
“要麼讓我們吃飽肚子,要麼就推翻政府!”
“無能的支--那--人得到了大片的領土,我們連大米都吃不到!”
“寺內是膽小鬼,我們不需要膽小鬼的首相!”
罷-工和遊-行讓剛剛有些恢復的日本經濟再遭沉重打擊。照此下去,別說還清英國的貸款,重新染指華夏,恐怕未來三十年內日本都要在貧困中度過。
偏偏美國人又找上了門!
內閣本計劃借俄國革命,利用協約國的身份出兵西伯利亞,沒等第十二師團上火車,就聞聽華夏和蘇俄政府簽訂了《烏蘭烏德條約》,小半個西伯利亞落進華夏人的口袋,徹底堵死了日本人從東西伯利亞進入俄國的道路。
華夏人會允許日本人從自己掌握的港口登6?想都不要想!
橫跨北冰洋?恐怕沒到俄國,船上的日本矬子就先被凍死了。
“混賬!”
寺內首相氣得摔杯子,不能出兵西伯利亞,就不能借口拖延對英的欠款,也沒法向其他協約國成員借款。此刻的大不列顛因長期戰爭國庫虧空,減免日本的欠款?不成倍的加利息就不錯了。
雖然日本沒有正式“放棄”庚子賠款,但英國人把海關都移交給了華夏,日本再蹦高也沒用。
所有的麻煩都集中到一起爆發,寺內正毅十分清楚,自己的首相位置,就快到頭了。早知道,留在朝鮮收拾爛攤子也比現在強!
至少在朝鮮他能殺人。在日本,派出軍隊也不能把--暴--動--的人都殺死,更不用說找上門的美國-鬼--畜!
如果朝鮮總督長谷川好道得知寺內正毅的想法,不知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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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內以爲朝鮮的爛攤子比日本面臨的嚴峻問題好處理,長谷川卻已經要抹脖子上吊了。
自從內閣下令在朝鮮下死力刮地皮,朝鮮國內的反抗運動聲勢越來越浩大,八月間,反抗軍還曾打到漢城外,城內也爆發了起--義,第二十師團和從平壤撤回的第十九師團拼盡全力纔將起-義-鎮-壓下去,打退了反抗軍。
偏偏此時華夏政府又發表聲明,宣稱對朝鮮事態十分關注。嘴上說說倒不要緊,長谷川總督擔心的是,華夏是否會趁機出兵。
當初日本爲佔領朝鮮,無所不用其極,打敗北洋水師之後,更是氣焰囂張。如今角色對換,只因華夏政府的一次聲明,日本人就日夜提心吊膽。
長谷川好道致電國內,通篇只有一個意思,華夏出兵,朝鮮這點兵力肯定是撐不住的,怎麼辦?!
大本營的回覆遲遲不到,朝鮮國內的反抗運動卻愈演愈烈,連被囚禁的前國王李熙都動作頻頻,好像壓根不再擔心長谷川會把他的頭砍下來當夜壺。
朝鮮的局勢,日本國內的形勢,加上咄咄逼人的美國,寺內正毅終於撐不住了,在九月底,以患病爲由辭去了首相職位,撂挑子不幹了,也幹不下去了。
山縣有朋本想推舉曾兩次組閣的西園寺公望,結果被西園寺推辭,推舉平民出身,同樣有立憲思想的原敬組閣。
“國內局勢,必須如此。”
原敬的上臺,代表着日本政府對“民主”的一種妥協,也讓民間對政府的反對聲低了一些。可惜好景不長,這位日本第一任平民首相,沒有完成他的政治夙願,任期沒有結束便被暗殺。
不過,此時原敬內閣還是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至少,持續了兩個多月的國內運動終於有了平息態勢,日本政府面臨的最嚴峻問題全部轉向了國外。
國外的問題卻比國內的問題更棘手。
朝鮮暫且不論,美國人是那麼好打發的嗎?
被激怒的白頭隼伸出銳利的爪子,不沾血,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李謹言接到情報人員發回的電報,並沒太多的表情,看過之後,將電報紙摺好,說道:“啞叔,派人給司徒茂送個信,儘快脫身吧。“
日本的一隻腳已經踏進泥潭,另一隻腳陷進去是早晚的事,沒有必要再和這幫矬子攪合。很快,他們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俄國那邊有消息嗎?”
啞叔取出隨身的紙筆,寫了一行字,遞給李謹言。
看到上面的內容,李謹言的眼睛倏地瞪大,不怪他驚訝,基洛夫竟然取代托洛茨基,爲布爾什維克政府編練軍隊,喀山也成爲了軍隊上層的指揮官,“良好”出身更使他獲得了政府高層賞識,被授予上校軍校。本該是蘇軍締造者的托洛茨基,卻因弗拉基米爾遇刺一事受到牽連,被擠到了布爾什維克政府權力的邊緣地帶。
李謹言覺得很不可思議。
歷史按照預定的軌跡前行,行進途中卻總會在不期然間拐向岔路。
喀山成功打入軍隊上層,自然方便他獲取情報,可也加大了脫身難度。若是身份-暴-露,絕對是九死一生。
對待內部“敵人”,布爾什維克一向不會手軟。死在自己人手裡的軍官,恐怕比二戰時死在德國人手裡的還多。
“啞叔,喀山的情況很危險。”李謹言擰起眉頭,“他想好該怎麼脫身了?”
啞叔沒點頭,也沒搖頭,李謹言猜到了答案。
“啞叔……”他的聲音有些發啞,想說些什麼,到最後,卻一個字都沒出口。
九月末,在歐洲西線,比利時軍隊和英軍攻入了伊普雷突出部,比利時人尤其歡欣鼓舞,在四年的戰爭中,大片的比利時國土被德軍佔領,大量比利時人被迫流亡國外,如今,他們終於能回家了。
在北線,比利時軍隊也表現得異常勇猛,比起英國人,他們完全是爲了奪回國土而戰。就算德軍在後撤途中採用焦土政策,沿途不留一物,比利時人也不在乎,房屋可以重建,農田可以再開墾,現在,他們只想回到自己的家園。
華夏遠征軍攻破亞眠之後進入短暫休整,美國遠征軍卻因聖米耶爾一戰信心大增,緊咬住德軍不妨,高漲的熱情讓美國牛仔相信,他們很快就會攻入柏林。
事實上,美軍在聖米耶爾打敗的只是德國的後續部隊,並沒遇上德軍中的硬茬,就算如此,能獨自取得一場勝利,也足以讓潘興將軍露出笑容。
美國軍隊會繼續證明自己,他下令部隊開往興登堡防線,進入阿爾貢森林。
德軍此時正有序的大面積撤出佔領區。亞眠之戰後,德軍統帥部就下達了命令。
九月二十六日,保加利亞退出大戰,魯登道夫建議興登堡從佔領的歐洲區撤出,並根據美國總統威爾遜提出的十四點綱要向協約國求和。戰場形勢對德國十分不利,不在此時求和,情況只會更糟糕。
興登堡接受了魯登道夫的建議,向德皇威廉二世進言:“此時停戰,是爲了避免更大的災難。”
由於英國的海上封鎖,德國人的生活每況愈下,前線作戰的士兵和後方的平民一樣都在餓肚子,再堅強的士兵也無法餓着肚子作戰,持續惡化的經濟,只會危害德皇的統治,被推翻的沙皇尼古拉二世就是前車之鑑。
威廉二世不想重蹈表兄弟的覆轍,他採納了興登堡的進言。
十月初,席捲歐洲的西班牙大流感徹底爆發,每天都有人因患病死去。無論是前線的士兵,還是後方的貴族和平民,無人能夠倖免。當西班牙國王也傳出染病的消息,恐慌的情緒開始蔓延。
黑死病差一點毀滅了整個歐洲,很多人以爲厄運再次降臨。
無法確定病源,沒有特效藥物,越來越多的人被感染,情況最糟糕的西班牙,整個城鎮都是患病的人羣。
醫院裡人滿爲患,口罩的價格高到離譜,一些醫生採用高價購買的磺胺治療肺炎患者,但沒等到患者病癒,醫生和護士卻倒下了。
在前線作戰的士兵也有不少患病,感染的人數持續上升。
歐洲人感到驚恐,美國人也束手無策,這個時候,有人發現,華夏遠征軍至今沒有士兵因這種疾病而死亡。就算有士兵患病,也會在隨軍醫生的治療下很快痊癒。
最先發現這一點的是美國人,當又一個發着高燒的士兵被擡走後,一名曾和華夏遠征軍有過接觸的美國軍醫突然說道:”華夏人一定有辦法!”
“華夏人?”
“是的,他們很少生病,就算生病也不會死亡。”
美國軍醫的猜測引起了上級的注意,很快,消息就送到的潘興將軍面前。戰爭進行到現在,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若是因爲疾病--暴-發-止步不前,很可能產生其他變數。
華夏遠征軍的指揮部中,宋武放下電話,轉頭對正看地圖的樓少帥說道:“長風,這事怎麼辦?”
“我看不用管。”一旁的馬少帥敲了敲放在桌上的鋼盔,“一個不好又要賴到咱們頭上。沒聽有人說這病是咱們帶來的?要不是姓龍的攔着,老子揍死那孫子!”
“怎麼又扯上我了?”龍少帥皺了皺眉。
隨第二批遠征軍抵達的幾名少帥對聯軍內部談不上了解,沒有貿然開口。看情形,彼此的關係並不怎麼樣。
“沒有治病的藥。”樓少帥終於擡起頭,放下鉛筆,“實話實說。”
“咱們喝藥時,那幫美國人可是看到了。”
樓少帥語氣平淡,“告訴他們喝中藥能預防,他們會喝?”
衆人面面相覷,的確,告訴他們,也未必有人樂意喝。
至於李謹言曾在電報中提及的,喬樂山和丁肇研發中的特效藥,樓少帥還沒打算透露給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