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震恨的咬牙,卻有貪戀無比,懷裡的人他是那麼思念,卻又是那麼憤恨。種種情緒在心中發酵,只覺得下一刻同歸於盡都比像現在這樣受折磨要舒坦的多。他腦中不斷回放着林枷站在金戈面前巧笑嫣然的模樣,她是那麼溫柔體貼的在看着金戈,甚至心疼金戈到了要替他擋酒的地步。
他不斷的回憶着,曾經他們是否也有這樣心意相通的時刻,沒有!什麼都沒有!林枷跟着他的那幾年,他從未帶她出現在公開的場合,一起跟朋友們喝酒的事情更是少之又少。
過去了這麼久,他竟想不出他們在一起時曾有過的溫馨時刻,似乎他們的關係從頭到尾都伴隨着爭執、不甘。想起過去,更令他絕望,他沒有帶給她任何幸福的時光,到了如今就連重逢,似乎他都沒有了可以與她對答的資本。
絕望吧,除了跟她一起死,彭震似乎早找不到一點,可以跟她再在一起的方法。
他心裡這麼想着,也就這麼做了。
可是當懷裡的人真的軟軟的癱下去的時候。他才如夢初醒,心中大驚。四年的時光,她比從前還要瘦,倒在他懷裡,好像一點點的重量都沒有。
臉色是那樣的白,半點生氣都沒有。
彭震盯着她的臉,心中駭然到說不出話來。他不敢耽擱。一把抱起人就往外面衝,滿心都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出事!
衝出衛生間,迎面就碰上站在門口的金戈,金戈看到這場景也是嚇瘋了,“你不是說只是找她說話,怎麼......”
後面的話彭震都聽不到了。他只覺得懷裡的人越來越輕。
那種漸漸遠離他的感覺太強烈,他幾乎要忍不住眼中的淚,這種感覺太可怕了。就如同回到了四年前,他找不到她了,那種可能永遠失去他的恐懼,過去是四年裡折磨了他日日夜夜,可如今這種感覺再一次重現。卻比四年前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彭震的助理看到自己老闆面無人色,驚恐的連一個字都說不出的樣子。
在助理的印象了,他的老闆從來霸氣十足,尤其是他的一張毒嘴,總能說出讓人痛心疾首的話來。這些年,彭震像極刺蝟,刺痛着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他自己。
助理慌了神,拿起就開始叫司機、安排醫院,他是彭震最心腹的人,自然知道能讓老闆變了臉色的人,是誰。
彭震一路跑的飛快,就是後面的金戈都追不上他。
抱着人上車,彭震只吐出幾個字,“快!快點!再快一點!”
他蜷縮在後座,想讓已經昏迷的人躺的舒服一點。拉着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眼淚洶涌的往下滾,“你不能有事,求求你,別有事。”
怎麼辦?彭震看着她,一臉的蒼白,人瘦的像是一用力就能摧毀。尤其是她的脖子,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青紫的印跡,那是他剛纔衝動留下的。
彭震用額頭抵着她的掌心,他總是這樣傷害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在每一個靠近她的瞬間,他都會失控。
她從來都具有讓他失控的本領。
而且這項本事隨着年齡的增加,還在俱增。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在心裡?念,快一點,再快一點。
助理安排得當,彭震得以在下車的第一時間就帶着人求醫,滿京城最好的醫生都在這裡,最快的速度給昏迷的人做了全身的檢查。
這時候金戈已經追上來。人就在彭震身邊。
兩個人一起聽着醫生嘴裡吐出來的,他們從未聽說過的病症,就算是金戈到了這時候,也才第一次瞭解,葉高馳說過的她身體很差,到底是差到了什麼地步。
彭震整個下頜骨都鼓起來,聽到醫生說:“驗血發現她有長期服用抑鬱症藥物的習慣,這樣的病人你們怎麼還敢讓她精神受刺激?”
彭震扭頭就往病房裡衝。
他聽不下去了。
心裡像是着了火,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守着她,一刻都不想在離開她。
躺在純白的病牀上,人看起來嬌小脆弱到了極致,他走路都不得不放輕了腳步,生怕打擾到她。
半蹲半跪在病牀邊,他小心翼翼地碰碰她的指尖。她是後背上紮了針,那針眼兒就跟紮在他心裡一樣的疼。
她是指尖冰涼的,半點溫度都沒有。
他難以想象這幾年她都經歷了什麼,爲什麼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病症會出現在她身上,長期抑鬱症?她明明前幾天還在靶場罵人,整個人鮮活的像是冬日裡的焰火,怎麼就在轉瞬之間,她就成了這副樣子。
難道是因爲他的靠近?
這也許是最關鍵的原因。
她在別人身邊,看起來美好的像光一樣刺眼,讓他瞧着就想要毀掉!無論她是在金戈身邊,還是在葉高馳身邊,在任何人身邊,他都想要毀掉!
彭震甩甩頭,他是混蛋,可這人在他身邊的那幾年,身體還是很不錯的,就是......就是......腿骨折過......好吧,那都是他的錯。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彭震埋頭在病牀邊,他覺得自己完蛋了,他總是能把事情搞砸,關於這個人,他似乎怎麼做都不對,怎麼做都是錯的,大錯特錯。
“阿震.....”金戈站在病房門口,看着彭震的背影,出了聲。
面對悄無聲息躺在病牀上的人,他滿心的愧疚,他不該心軟的,不該放彭震進去。明明葉高馳再三重申過,不準彭震接近他妹妹。可是金戈卻覺得爲難,他親眼看着彭震從四年前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
總還是糾葛在兄弟的情意裡,當年的事,他對彭震也有愧。
只是沒想到他的一時惻隱,會帶來如此慘烈的後果,別說葉高馳來了會怎麼怪罪他,就是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彭震充耳不聞,這時候他只想守着他的人,什麼都不想去聽,什麼都不想去做。
可是金戈卻不是爲了勸他,而是說:“你剛纔弄的動靜那麼大,葉高還有他父親,已經來了,馬上就到。”
婚宴現場抱着人往外衝,就算是在快在隱密也逃不過人。
更何況葉高馳還是那樣無時不刻不在關注妹妹的人。
彭震全身僵了僵,雖然他此時動都不願動一下,他想守着昏迷的人到她醒來,能親口跟她說聲抱歉。就算是她不原諒他,恨他,怨他。都無所謂,他只是想讓她在醒來的第一時間看到的人,是他。
可這樣的想法,顯然是不可能實現的了。
葉家的人來了。
他這個罪魁禍首,恐怕連道歉的資格都沒有。
她早已經不是那個就算腿斷了,也還要等着他去救的女孩子。她早已經有了能護她周全的家人,全心爲她的朋友。
而他。早已經陪她丟在了風裡。
彭震扶着牀站起來,鼓起勇氣用指腹磨蹭了一下她的掌心。
綿軟冰涼的掌心,給了他力量,他還有很多關要過。不過通關的獎賞如果是她,他都無所畏懼。
彭震收回手,轉了下身,這個轉身的動作他從來都是毫無留戀。行雲流水的,可是今天,他遲疑又猶豫,甚至回頭戀戀不捨的又看了她一樣,心裡?念,‘快點好起來,我欠了你那麼多,我等你來討。’
最終還是要離開。
他的時間並不多。
走到病房門口跟金戈擦身而關的瞬間,彭震說了,“謝謝。”
謝謝金戈今天給了他機會,讓他能夠靠近她。平時葉高馳護的密不透風,他根本連接近她的機會都沒有。
金戈搖搖頭,“不用謝,我很後悔。”
今天這一場變故葬送的。可能不僅僅是彭震跟林枷的未來,還有他跟葉家的關係。葉高馳會怎麼發瘋,金戈心裡都沒底。
彭震沒再停留,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的走廊上,葉高馳扶着葉赫疾步而來,葉赫這幾年身體不怎麼好了,人顯得老態,這時候走路都有些不穩,看到彭震,他卻沒有半點猶豫的揮手。
重重地耳光,在幽靜的醫院走廊上,發出巨大的迴響。
彭震被這樣雄厚力道的巴掌打的撇過頭去,他沒躲,生生受了!
“畜生!”葉赫露出最兇狠的樣子。
他到了如今的位置,人都快成了彌勒佛,這樣動怒動氣的時候已經很難遇到。
可是今天,爲了女兒,葉赫胸口的怒氣根本抑制不住,整個人都在抖。他拿出上位者的氣勢,指揮千軍的口吻說:“從今往後,你離我的女兒遠遠的!否則。我不介意用這條老命跟你們彭家拼個魚死網破!”
太多年的仇恨了。
彭家跟葉家,從最初的開始,到後來多年的爭鬥。
到了如今,早已經結成了剪不斷理還亂的怨,早已經到了勢不兩立的地位。
葉赫痛心疾首,他的兒子已經回到他的身邊,當年的失子之痛已經緩解,現在唯一滿心虧欠的,只有這麼個女兒。
他不能在承受一次失女之痛,他老了,受不住兒女在離開他的那種切膚之痛。
葉高馳拍拍父親,讓葉赫先進病房去。
葉赫知道,女兒出事,他這個兒子恐怕比他這個做父親還要憤怒,所以也就沒多說,甩手進了病房。
葉高馳站在原地,並不先開口。
彭震原本被葉赫打偏的頭扭過來,嘴角帶着血跡,他用大拇指蹭去,渾不在意的模樣。他同樣看着葉高馳。
葉高馳回國有段時間了,尤其是最近一年,在國內的活動頻繁。
彭震避而不見,漸漸的江湖上就有了他們‘王不見王’的傳聞,所以他們兩個平時見面的機會是極少的。
只是那些揣測他們之間恩怨的人都不清楚,他們曾是最好的兄弟,是從穿開襠褲就在大柳樹下學着電視劇裡拜了把子的,桃園三結義?現在想想,真是滿懷追憶。
很久很久不曾叫過。彭震開口都有些哽咽,“葉高......”
葉高馳挑挑眉,並沒有迴應。
可彭震是多瞭解葉高馳的人,從小他們倆就叫做雙劍合璧,彭震衝動熱烈,葉高馳老謀深算。太明白葉高馳越是怒到了極致,越是這樣一副煙波不動的樣子。
這時候已經顧不上難爲情的了,彭震沉聲說:“今天是我的錯,往後決不會如此了。”
就如彭震瞭解葉高馳一樣,葉高馳同樣對彭震瞭解至深,彭震的心裡有多少的傲氣,他懂,從小到大,就算是被彭震父親揍的爬不起來。也從未認過一次錯。
從不認錯的彭震,今天在葉高馳面前低頭,用了特別虔誠的語氣,“我......不該衝動,她......是我對不住她。”
葉高馳反而笑了,“有用?”
他的笑容裡帶了太多的涼薄與諷刺,彭震看着都覺得心涼。
原本想好了的事情。此時變的不那麼容易了,他心慌意亂,甚至有些強詞奪理的說:“她那身體,你到底是怎麼給養的,都快成玻璃的了!碰一下就碎!你到底會不會養人?!”
話到最後,竟有些興師問罪的語氣。
他是真的生氣,好好的人一個,怎麼讓葉高馳養了幾年就成了現在的樣子,紙糊的!
葉高馳還是很平靜的,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減少,他輕嘆着說:“只要你離她遠點,她就能好。”
這叫什麼話啊!
彭震又要怒起來,可是面對葉高馳,他多少的怒氣都像是被吸走,半點發不出來。這倆兄妹天生就是他的剋星,前半生他被葉高馳克的服服帖帖的當年拜把子,都認了葉高馳當哥。後半輩子他又被林枷禁錮,只是如今,恐怕是他想讓林枷禁錮,林枷都不願意了吧。
彭震從不是能藏住話的人。
他很認真的跟葉高馳說:“我想跟枷枷重新在一起。”
心心念唸的也不過就是能重新擁她入懷,能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就是他心裡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
葉高馳擡眼看彭震,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葉高馳真的很難想象在這樣地方,彭震竟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不想扯太多的過去,那些不曾有他參與的過去,同樣是他心底的痛,他葉高馳的妹妹,曾被逼的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這是他的恥辱。
只說現在,“作爲她哥哥,我並不贊成你們在一起。而且你說的重新,也並不存在,她跟你從未在一起過。”
“那你特麼的還算是我兄弟麼!”彭震控制不住的對着空氣揮拳,沒有了葉高馳的首肯,他連接近林枷都是問題。
葉高馳卻不問所動,清淡的說:“我先進去了,往後你要怎麼做那是你的事,全力保護我妹妹,是我的責任。”
彭震一個人站在醫院的走廊裡,慢慢地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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