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默然地看着金燕。…,
值嗎?
她自己認爲值,那麼就是值了。
“時候不早了,咱們去太后宮裡喊上我娘和大舅母,咱們出宮吧。”金燕道。
謝芳華點了點頭。
二人向太后宮裡走去。
還沒到太后宮,便見英親王妃和大長公主一邊說着話兒,一邊迎面走來。
“你們說出去轉轉,怎麼轉去了御書房?”大長公主孤疑地看着金燕,仔細打量她神色,似乎要從中看出些什麼。
金燕看了大長公主一眼,小聲說,“我拉芳華妹妹出來,其實是個幌子,就是想去御書房單獨和鈺表哥說說話。”
大長公主在宮中自然是有耳目的,尤其是關於金燕和謝芳華去了御書房這等事兒,不止是她,太后和英親王妃也已經得到了消息,況且二人又沒遮掩,自然已經有人報到太后宮裡,她見金燕實話實說,頓時提起了心,緊張地看着她問,“找他說什麼?燕兒你不會還……”
金燕連忙搖頭,上前一步,挽住大長公主的胳膊,“娘,就是說一會兒話而已,我前些日子雖然想開了,但心底還是有些心結,如今說說,已經真正地放下了。”
大長公主看着她,“當真是這樣?”
金燕挽着她胳膊搖了搖,撒嬌,“難道女兒還騙您不成?您看我這樣像是有事兒的嗎?”
大長公主見她眉目舒展,一直籠在眉心的陰雲已經散去,容色有光澤,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下了什麼大的堅決的決心,極其輕鬆,的確不像是還糾葛昔日事情的樣子,她徹底放心下,鬆了一口氣,“你真正地想開就好,娘也就放心了。”
金燕對她笑着點頭。
大長公主又小聲說,“那麼,與滎陽鄭氏的婚事兒,皇上怎麼說?可提了?”
金燕點點頭,“鈺表哥早先有猶豫,就是怕我一時意氣用事,對自己的終身不負責任,我與他說開之後,他說還是要宣鄭孝純進京,所謂百聞不如一見,還是要看看其人才華品性。”
大長公主聞言也笑了,拍拍她的手,“原來皇上是怕你一時意氣用事,過後後悔,他考慮得對,畢竟如今是多事之秋,滎陽鄭氏是幾百年的世家大族,不能輕易選了親事兒再反悔,得罪了去。對於鄭孝純的才華品性,這個大可放心,敏夫人和右相夫人過目了的人,一定差不了。不過事關你的終身,的確還是需要謹慎處之。”
金燕連連“嗯”了兩聲。
大長公主照着她額頭點了一下,“你呀,這麼多年可真是讓我操碎了心,如今你總算是長大了,往後我也能省着點兒心了。”
“您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金燕俏皮地說,同時對看着她含笑的英親王妃眨眨眼睛,“長大也不是一個人的事兒,你看,錚表哥不都長大了?”
大長公主失笑。
“本來我想誇誇你,沒想到轉眼又變成了一個皮猴子,我想誇也誇不下去了。”英親王妃說着向前走,招呼二人,“走吧,時候不早了,咱們出宮吧。”
大長公主點點頭。
四人一邊向宮外走,一邊閒聊着閒話。
在宮門口分別了大長公主和金燕,英親王妃和謝芳華坐上了馬車。
簾幕落下,英親王妃面上的笑意收了起來,待馬車走了一段路後,她對謝芳華低聲問,“華丫頭,是不是滎陽鄭氏有很大的問題。”
謝芳華點頭,“事情緊迫,一直沒時間與娘細說,如今才抽出空來。”話落,便低聲簡單地將密談名單以及金燕的婚事兒以及金燕的決定說與了英親王妃。
英親王妃聽罷後,面色現出鮮有的凝重,一時沒言語。
謝芳華想着王妃可不是大長公主,自從皇宮裡出嫁,二十多年來,大長公主府不涉朝政,一直規規矩矩地做着皇親國戚,對於朝中明裡暗裡這些水深火熱,大長公主府都本着不參與,兩眼一閉,只做好身份之內該做的事情,享受着榮華富貴,長期養成習慣下來,自然沒有英親王妃這樣的敏銳洞察力,哪怕有絲毫疑慮,但也不會想得太深太遠。
更何況,滎陽鄭氏本來就掩藏得太深了。若不是此次她讓明夫人動用了謝氏暗探,還不能利用這蛛絲馬跡揪出背後的籌謀。
英親王妃的沉默一直到馬車回到英親王府,二人下了車後,向內院走去,英親王妃才嘆了口氣道,“在大義面前,金燕這丫頭做得對,真沒想到。”
謝芳華也跟着嘆了口氣,“說真的,我也很佩服金燕,她喜歡秦鈺,已經是到了讓人敬佩的地步。世上多少人因情反目,她卻一直初心不改。”
英親王妃頷首,“比她娘強多了。”
謝芳華不接話,對於大長公主,這個皇室裡生長的金花,她沒什麼可評價的。
英親王妃又道,“當年,你姑姑謝鳳,在這南秦京城,並不是沒有喜歡的少年郎,但最終,還是義不容辭地去了漠北,人人都說她是和北齊王傾心相愛,但是起初只有我和玉婉知道,她沒嫁到北齊之前,是另有心儀之人。北齊本來要大長公主和親,她卻死活不去,你姑姑下了決心,去了漠北邊境,可謂是家國大義。後來使得北齊王本來對南秦公主要納妃改爲立後,對她明媒正娶,這是她的本事。”
謝芳華想着北齊王定然是很愛姑姑的,後來姑姑應該也是愛上了北齊王,否則不會甘心爲他生下謝雲繼。家國大義,姻緣情分,有時候只在於一個選擇,一念之間。
英親王妃拍拍她的手,“我也認爲金燕做得對,情與義,只要全一樣,來這世上便不白活一遭。如今南秦正值風雨飄搖朝局不穩之際,家國自然要放在前面,兒女情長要靠後,否則沒國哪來的家,沒義情也不能長存。”
謝芳華點點頭。
英親王妃放開她,“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若是錚兒有了回信,派人也告訴我一聲。”頓了頓,她冷峭地道,“總不能讓滎陽鄭氏翻出大風浪來,別以爲這南秦就它一家會藏着掖着,別以爲別人都是瞎子好矇蔽。”
謝芳華點點頭,和英親王妃分別,一個向正院走去,一個返回落梅居。
回到落梅居,謝芳華一眼便見到了等在落梅居門口一名年紀稍微大些的婆子,這名婆子謝芳華不認得,她手中拿着一摞物事兒,用布包着,從外面看不出來是什麼。
那婆子見謝芳華來到,連忙迎上前,屈膝見禮,“小王妃好,老奴是左相府夫人身旁的陪嫁家奴,叫張嫂,如今陪小姐回府,以後就陪小姐留在府中了,特地前來給小王妃見禮,多謝您曾經救回了小姐一命。”
謝芳華聞言點點頭,和氣地問,“張嫂免禮,大嫂回府了?”
張嫂點頭,直起身,笑着說,“大公子今日將我家小姐接回府來了,小姐知道您和王妃進宮去了,先去了王妃的正院等着給王妃請安,稍後就過來和您妯娌敘話,讓我將東西先給您送過來。”
說着,那張嫂將布包包着的東西遞上前。
謝芳華沒立即接,笑着問,“這是什麼東西?是嫂子給的?”
“是我家夫人打點的,是給小王妃的謝禮,早先您救了我家小姐,夫人還沒謝您。”張嫂笑着說,“小王妃可別推辭,是夫人的一點兒心意。”話落,又低聲補充了一句,“相爺過目過的。”
最後一句話,大含深意。
謝芳華意會,點點頭,對侍畫看了一眼,侍畫上前接過,謝過張嫂,請張嫂進院子。
張嫂搖搖頭,“老奴還要回相府一趟,給夫人交差,還有些傢什東西沒有收拾過來,就不多待了。”
謝芳華聞言也不強留,讓侍墨送張嫂,她擡步進了落梅居。
回到屋子,侍畫將東西放在桌案上,對謝芳華說,“小姐,現在就打開看嗎?”
“打開看看是什麼。”謝芳華點頭。
侍畫連忙將東西打開。
只見裡面包了幾匹布,是上好的雪蠶絲錦緞,柔滑光亮,一共有五匹。
侍畫翻了又翻,奇怪地道,“沒什麼特別啊,小姐又不缺少幾匹緞子,就算是雪蠶絲的錦緞,但也不是什麼稀有之物,咱們府中多得是。”話落,她摸着錦緞稱讚道,“只是這花色確實漂亮了些。”
謝芳華看了看,對她道,“將這些緞子抱進裡屋去。”
侍畫擡眼看了謝芳華一眼,點了點頭,抱着緞子進了裡屋。
“將這五匹緞子都攤開,我們看看這上面的花色到底多漂亮。”謝芳華關上裡屋的門,揮手又落下了窗簾。
侍畫聽謝芳華一說,便覺得這些緞子怕是不同尋常,立即將這些緞子依次排列着鋪開。
打開後,侍畫圍繞着這些緞子仔細地看。
看了半響,她看向謝芳華,低聲道,“小姐,奴婢愚鈍,我看來這就是幾匹尋常的緞子啊,實在是看不出來什麼。”
謝芳華也低頭圍繞着緞子看,看了片刻,又沿着布匹上上下下摸索了一番,過了片刻後,她也凝眉,“奇怪了。”
侍畫看着謝芳華,“這左相夫人到底弄的是什麼乾坤?難道只是送幾匹緞子?”
謝芳華搖頭,“不會是幾匹緞子這麼簡單。”
侍畫聞言又仔細地看,甚至是將抱着緞子的布包都給翻着摸索了個遍,最後泄氣,“什麼也沒有啊。怎麼看,都是幾匹布。”
謝芳華坐下身,盯着幾匹緞子凝眉細思。
侍畫不敢打擾她。
過了片刻,謝芳華忽然道,“去將窗簾打開。”
侍畫點點頭,走到窗前,打開窗簾,陽光一下子照了進來。
謝芳華看着幾匹布,忽然站起身,“我明白了。”
侍畫迴轉頭,看向幾匹布,只見排列着的幾匹布本來是同一花色,卻是竟然在陽光的照射下露出不同的顏色,雖然很淺,但她們有武功內功目力極好,還是能看得清楚。
她看了一會兒,小聲說,“小姐,這五匹錦緞,應該是早就織出來的布,一直保存着的,而且,是不同的年份,否則不該是這樣顏色不一,一個比一個看着新。最近的這一匹布,應該在一年前。”
謝芳華頷首,“是這樣的,這五匹布,最老的一匹,應該不下十年了。”話落,她輕輕摩挲,“竟然跟新的一樣,若不是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不知道左相夫人用什麼保存的。”侍畫道。
謝芳華不語,將五匹布的邊角對合上,漸漸地,她眯起眼睛,僅有一絲縫隙的眸光變得又幽深,脣瓣緊緊地抿起,過了片刻,又恢復常態,看着這幾匹佈道,“左相果然是左相,怪不得多年來一直能屹立朝中,沒有范陽盧氏的支持,也能坐穩左相的位置,而且還能將范陽盧氏踩在腳下。”
侍畫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是這上面的花色的原因嗎?奴婢這樣看來,在陽光的打照下,這些紋理到像是地圖。”
“就是!”謝芳華頷首,“這是南秦的地圖,除了滎陽的地圖沒有外,全都有。”
侍畫吃驚,“這五匹布竟然繪成了南秦地圖,實在……”她摸着布料,小聲道,“真難以想象。”
“這裡,這裡,以及這裡,還有這些地方……”謝芳華伸手輕輕地指着花紋,冷笑道,“就是滎陽鄭氏的據點,有些地方和謝氏暗探探出來的地方是吻合的,看來,從十年前,左相就知道滎陽鄭氏投敵北齊了,但是這麼多年竟然一直隱藏裝作不知,實在是厲害。”
侍畫不解地低聲說,“左相不是一直就是皇上的人嗎?難道他竟然一直以來連皇上也沒告訴,瞞着?”
謝芳華沉默片刻,聲音微沉地道,“多少代,多少年來,皇室一直盯着謝氏,恨不得將謝氏根除。左相若是一得到消息,就報與皇帝,豈不是告訴皇上他做着皇帝的活,連皇室隱衛都查不出來的事情,他左相府能知道,帝王有了猜疑忌憚之心,一旦不再信任他,那麼,他的左相府能是如今的左相府嗎?還能有如今的地位?”
侍畫點了點頭。
謝芳華繼續道,“而左相一直以來未必喜歡謝氏,權之利之益之,天下大多數人都是先顧己身,畢竟,忠勇侯府太繁華了,謝氏太繁榮了,左相即便不顧念范陽盧氏,但畢竟出身范陽盧氏。權衡利弊,多方考量,這事情應該就在他知道滎陽鄭氏時瞞下了。而當今的皇上,身爲四皇子太子時,眼界未必高遠到哪裡去,左相拿出去與不拿出去,那時候,應該也沒多大的意義。”
侍畫又點了點頭。
“如今他藉由我救盧雪瑩而將這個東西交給我,實在太聰明,自此後,只穩住他左相府的門庭屹立不倒就是了。”謝芳華話落,想了想,對侍畫低聲道,“你去拿幾張帖子來,正巧今日大嫂回府了,據說除了先皇駕崩之日,她在宮裡守孝外,這些日子,與燕嵐、金燕等人一直不曾見到。我提筆擬貼,請她們明日來府中小聚,開辦個賞花會,每年娘據說都搞個賞花會,府中時常有女眷熱鬧往來,今年卻還不曾有呢。”
侍畫聞言立即提醒,“小姐,先皇百日,辦這個會不會不好?”
謝芳華搖搖頭,“無礙,說白了就是小聚,吟詩賞花品茶閒聊而已,不算大的喜鬧事兒。”
侍畫應聲,連忙去了。
不多時,侍畫拿來了貼子。
謝芳華提筆,邀請大長公主府的金燕,永康侯府的燕嵐,翰林大學士府的鄭葉微,監察御史府的王紫茗,程侍郎府的程玉屏,宋侍郎府的宋芩冉,分別是王蕪、鄭譯、程銘、宋方的妹妹,謝芳華與後面這幾人不太熟悉,做聽音時幾人來府,見過一面,但這幾人從小生在京中,與金燕、燕嵐、盧雪瑩都熟悉。
幾人提筆落,她猶豫了一下,又給李如碧下了個帖子,最後,又拿出一張帖子,給謝氏六房的謝伊所下,寫完特意放在最上面,對侍畫道,“這些帖子分別讓府中的人送出去,這張給謝伊的帖子,你親自送過去,給明夫人。”
侍畫鄭重地點了點頭,拿着帖子走了出去。
謝芳華待侍畫離開後,找出剪刀,針線,將左相夫人送來的布匹錦緞給裁剪了,裁剪完後,她拿出針線,坐下開始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