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盛意拳拳,到最後鄭孝揚都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雖然這準岳母對他改變了態度,待他極好了,但他還是不敢貼過來,萬一他本性暴露,那麼,這以後他娶個媳婦兒,怕是又有重重波折了。
他只道,“公主厚愛,孝揚十分樂意來公主府,但一是因爲我與郡主雖然訂立了婚約,但到底還未大婚,未免對郡主聲名有所影響,孝揚還是不適合來公主府暫住;二是因爲回京前,小王爺和小王妃再三囑咐,一定讓我看顧好李大人,恐他不好好吃藥,萬一落下心疾的毛病,就麻煩了。基於這兩點,孝揚暫時還在住在右相府吧。”
鄭孝揚說話有水平,先將她的女兒擺在前頭,大長公主聞言甚是滿意,看鄭孝揚又順眼了幾分。於是笑着道,“這倒也有道理,行,那我就不強留你住在這裡了。不過如今你回京了,可要時常來府裡走動。”
“這是自然。”鄭孝揚又趕緊表態,“孝揚自小無母,以後公主便是孝揚的母親。”
大長公主爲這句話又感動了一下,連連道,“好孩子。今晚就留在這裡用了晚膳再回右相府吧。”話落,她站起身,“我這就吩咐人去準備晚膳。”話落,也不等鄭孝揚有所回答,連忙出了會客廳,奔廚房去了。
鄭孝揚見大長公主走了,暗暗鬆了一口氣,心想哄這準岳母,原來竟如此簡單?
枉他來公主府前,還提心吊膽了那麼一下下。
金燕在大長公主去了廚房後,便瞪着鄭孝揚,冷笑道,“真沒想到,你還有把我娘哄的天花亂墜的本事。小看你了。”
鄭孝揚頓時沒了形樣地嘻嘻一笑,握住她的手,親了一口,柔聲說,“燕兒,我這不都是爲了你嗎?”
金燕甩開他的手,“你少噁心我。”
鄭孝揚頓時垮下臉,“難道你對我不甚滿意?那你告訴我,我要如何做,你才滿意?還讓公主把我打出去?”
金燕一噎。
說實話,鄭孝揚在她娘面前,今日表現是極好的。連她都對他刮目相看了。
沒想到這個混賬東西,哄起人來,真是甜到人的心坎裡。
別說是她娘,換個食古不化的老佛爺,他估計也能哄得他讓蓮花朵朵開。
她無言半響,看着他泄氣道,“滿意極了。”
鄭孝揚聞言大樂。
金燕也被氣笑了,瞪了他一眼,既然決心要嫁給他,便也不與他計較這些了,他能把她娘哄高興,她也省得煩心。便岔過這邊的話頭,對他問,“錚表哥和芳華如今是個什麼情形?芳華的身子怎樣了?可還好?他們如今不回京,準備去哪裡?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鄭孝揚看着她道,“你這麼關心他們做什麼?”
金燕瞪眼,“我怎麼能不關心?若非芳華當初深夜去麗雲庵救我,我沒準已經死了。”
鄭孝揚聞言立即道,“他們好着呢。”
“有多好?”金燕立即追問。
鄭孝揚剛想說有喜了,倆人樂的合不攏嘴什麼的,但想到秦錚和謝芳華再三警告他不能透出消息,主要是怕英親王和英親王妃得到消息後擔心,只能道,“好就是好唄,久別重逢,小別勝新婚,甜膩死個人。”
金燕頓時咳嗽起來,一雙美目瞪着他,“你正經些。”
鄭孝揚攤手,“我說的是實話啊。”
金燕瞪着他。
鄭孝揚無奈,只能又對她正兒八經地道,“小王妃在絕命李家又受了重傷,身子不太好,小王爺搬光了我這些年珍藏的所有奇珍異草好藥,都給她了。他們二人打算去漠北,至於什麼時候回京嘛,恐怕要等南秦和北齊打完這一仗,江山穩定了,也不見準。”
金燕聞言道,“你收藏了多少奇珍異草都被錚表哥給搬走了?”
“一間地庫。”鄭孝揚道,“論斤算的話,怎麼也有個千兒八百斤。”
金燕欷歔,“芳華的傷這般嚴重嗎?”
鄭孝揚見她緊張,便道,“也不太嚴重,但是誰嫌棄好藥多?搬走了慢慢吃。”
金燕懷疑地看着他,“是不是有性命危險?”
“如今沒有,以後說不準。”鄭孝揚想了想道,“不過,他們兩個都是命大的人,本事着呢,閻王爺怕是都不敢收的。死不了,會回京的,放心吧。”
金燕聞言鬆了一口氣,“錚表哥拿了你那麼多好藥,這纔不追究滎陽鄭氏通敵賣國了嗎?”
鄭孝揚眨眨眼睛,“你知道?”
金燕看着他,在心裡揣摩了一下,還是實誠說道,“知道一點兒,滎陽鄭氏這些年,背後的所作所爲,有些可恨。”
鄭孝揚笑着看了她一眼,忽然湊近她道,“你當初答應嫁給我,是不是也打的這個打算。”
金燕糾正道,“我當初是打算嫁給你哥哥,有此打算,不是對你。”
鄭孝揚眼皮翻了翻,輕柔地拍拍她的臉,身子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道,“我覺得,有一件事情,我必須要告訴你。”
金燕看着他,“什麼事情?”
鄭孝揚道,“滎陽鄭氏這麼多年,是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呢,雖然是滎陽鄭氏的子孫,但天生反骨,不太支持滎陽鄭氏這麼做,於是,進了京城後,便找了秦錚,協助他聯手,將自己的家族給毀了。也就是成了如今這樣傾覆一旦的滎陽鄭氏了。”
金燕雖然隱約猜到,但到底也只是猜,如今聽他親口說,還是訝異了一下,對他問,“尋常人,都是護着家族,你這是爲何?”
“小爺我不是尋常人啊。”鄭孝揚道。
“說正經的。”金燕看着他。
鄭孝揚散漫地笑了一下,語氣卻認真,“我想要我的家族,光明正大地立在這個世上,如忠勇侯府,英親王府一樣。而不是汲汲營營,背後做些骯髒齷齪事兒,通敵賣國,千載罵名。”
金燕聽罷,着實被他的想法震了一下,半響沒言聲。
她是怎麼也沒想到鄭孝揚是這樣的想法。
初見他,邋遢得不成樣子,當初鄭孝純一心替弟弟頂罪,在那般情況下,她與其說被迫選了鄭孝揚,到不如說只有那一條路可以選擇了。並不是真的扒了他的表皮慧眼看中他內在,纔要嫁給他。
後來,在青樓,接觸之下,發現他深不可測,到是個人物,她也覺得,自己想爲鈺表哥做些什麼,選了他也不錯。
但是如今,一切和她當初的所思所想所打算相差甚遠,幾乎沒用她做什麼,滎陽鄭氏的一切問題就已經被錚表哥和他一起解決了。
她如今和他,婚約定下,母親也不反對了,以後,就是未婚夫妻了。
比起曾經,喜歡鈺表哥,不得他喜歡,她一直處在渾渾噩噩中,如今,她和鄭孝揚相處至今,雖然短短几面,但是糾葛甚深,每一步,她都走得清醒至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將來她也許不會愛上他,但至少不會反感厭惡他。
他看着混賬,心底卻是光明磊落。
有這樣的丈夫,她金燕這一輩子,當該知足。
這樣想罷,她對鄭孝揚道,“你值得人敬佩。”
鄭孝揚頓時高高地挑起眉梢,“哦?”
金燕看着他道,“男兒大丈夫,頭頂天,腳立地,行得正,才坐得端。滎陽鄭氏有你這樣的子孫,是萬幸。有朝一日,任誰談起,都該敬佩你。”
鄭孝揚看着她,道,“別人敬佩不敬佩我,小爺倒不在乎,你呢?你敬佩我嗎?”
金燕點頭,“我自然敬佩你。”
鄭孝揚頓時笑開,又輕柔地拍拍她的臉,“我會好好待你的。”
金燕臉一紅,打開他的手,“少動手動腳的。”
鄭孝揚見她紅臉,這次是羞紅,而不是氣紅,心中立即暢快了不少。
他到沒想到,他的姻緣是和她這個京城有名的郡主系在一塊,不過,如今感覺也不錯。
一個時辰後,大長公主準備好晚膳,鄭孝揚便理所當然地留在大長公主府用了晚膳。
天黑十分,才從大長公主府出來,回了右相府。
李沐清這一日,處理了很多事情,天黑十分,才閒下來。
鄭孝揚回來,見到他後,嚇了一跳,立即問,“按時吃藥了嗎?”
李沐清點點頭。
鄭孝揚催促他,“快去歇着吧,剩下的還有什麼活,你儘管交給我。”
李沐清搖搖頭,“沒有了,只待明日弟弟和妹妹回來,看過父親,後日便下葬了。”
“沒有了?”鄭孝揚看着他,“一大堆事情,你今日都處理完了?”
李沐清點頭。
鄭孝揚欷歔,“你拿自己當鐵人嗎?怎麼這麼快?”
李沐清道,“如今,京中朝局已經穩定了下來,糧草兵馬也準備得差不多了。皇上對北齊興兵,準備得也有了火候。右相府的事情,不能太耽誤。後日是吉日,也有吉時,如今天也熱,還是將父親早些安置妥當。所有人才能抽出精力,全力對付北齊。”
鄭孝揚拍拍他肩膀,“你這般爲朝廷着想,以後讓皇上給你指婚個好媳婦兒。”
李沐清失笑,擡眼看他,“今日去大長公主府看來情形不錯?大長公主沒難爲你?”
“那是自然,小爺是誰啊。將公主哄高興滿意了,還是容易的。”鄭孝揚得意地挑挑眉。
李沐清笑着對他道,“我去後院看看我娘,哄人也不輕鬆,你去休息吧。皇上也不會准許你悠閒幾日的。”
鄭孝揚眨眨眼睛,看着他,“你都累成這副樣子了,還要守靈?”
李沐清搖頭,“不守,我去正院看看我娘,也去休息。”
鄭孝揚這才放心,對他說了一句,“早些休息。”話落,便自己去安置的院子休息了。
第二日,下午,一輛馬車由右相府的護衛護送着進了京城。
正是李沐清派人去接的綠意和紫兒。
綠意還算鎮定,紫兒一直緊緊地攥着綠意的手,十分的緊張。
綠意寬慰他,“紫兒別怕,哥哥既然接我們回右相府,自然會護着我們的。你不是一直想哥哥嗎?如今見到他,該高興不是嗎?”
“可是夫人呢?姐姐,你不是說,夫人很厲害嗎?不喜歡我們嗎?”紫兒問。
綠意小聲說,“夫人是厲害些,但有哥哥在,應該不會不容我們。”話落,她又道,“不喜歡我們沒關係,若是我們在右相府待不下去,大不了在回平陽城就是了。”
紫兒點點頭,“姐姐,我會乖乖聽話,不給你和哥哥惹麻煩的。”
“嗯,紫兒乖。”綠意拍拍他的頭。
她當年被哥哥救出右相府,那時也還十多歲的年紀,如今一別右相府,也有多年了。她本來以爲這一輩子,都回不去右相府了,再也不會是右相府的小姐了,卻沒想到,哥哥能將他們光明正大的接回去,而且還重新給了他們光明正大的小姐和二公子的身份。
時隔多年,她幾乎已經不記得夫人長什麼樣子了。
但她的威嚴,她還是記着的。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她卻更多的相信,哥哥能護着他們。
這幾日,右相府的公子李沐清爲了英親王府小王妃之死,白了霜發的言論,在天下各處傳開了。她聽說時,覺得哥哥着實讓人心疼。
她離開右相府這麼多年,說真的,沒受什麼苦,每隔半年,他都會去看她和紫兒。
他就是他們姐弟的依靠。
因爲沒受什麼苦,得了哥哥的關愛,所以,她對於當年夫人對他們的所作所爲,如今對於哥哥的親孃,也生不起恨意。她只是想着,回到右相府,她要看好紫兒,別給哥哥惹麻煩,他白了霜發,如今父親又去了,他定然是極苦的。
馬車進了城後,直奔右相府。
來到右相府門口,李沐清已經等在了那裡。
綠意拉着紫兒下了車,看到李沐清,他兩側的白髮如雪一般,她愣了一下,霎時紅了眼眶,喊了一聲,“哥哥。”
紫兒早已經撲進了李沐清的懷裡,喊道,“哥哥,紫兒想你。”
李沐清露出微笑,面容溫暖,摸摸紫兒的頭,含笑道,“又長高了不少。”話落,對綠意道,“妹妹也越發出挑了。”
綠意走上前來,話語有些哽,“前幾日聽說哥哥因爲……如今見了,竟真是……”
李沐清笑着搖頭,“無大礙,這是小事兒。”話落,對她道,“娘如今在後院的祠堂等着,你們如今回來了,若是不累,就與我先去靈堂看一眼,然後,再一起過去尋娘,她昨日便與我說了,要將你們過繼到她的名下,入李家的族譜。”
綠意震驚道,“哥哥,夫人他……”
李沐清溫暖地笑笑,“以後你們也要與我一起喊娘了。她對以前甚是愧疚,如今你們回來了,就是回家了,且放心在右相府住着,有什麼需要,就對娘說,或者對我說,也是一樣。”
綠意一時說不出話來。
紫兒年紀雖小,卻是聽明白了,拽着李沐清的手,仰着臉說,“哥哥,夫人是喜歡我們嗎?”
“對,喜歡你們。”李沐清笑着說,“以後要喊娘。”
紫兒頓時歡喜,小聲說,“哥哥,以後右相府真是紫兒和姐姐的家了嗎?”
李沐清摸摸他的頭,“真的是你和姐姐的家了,就是自己的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可以淘氣嗎?”紫兒又問。
李沐清點頭,“可以。”
“那……我會給哥哥惹麻煩嗎?”紫兒又問。
李沐清笑着道,“惹了麻煩也不怕,有哥哥在的。”
紫兒頓時抱住李沐清的哥哥,想說什麼,雖然又想起了什麼,小聲說,“哥哥,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父親了?百姓們都說他是個極好極好極好的人。”
李沐清面上又染上沉痛,道,“還能看一眼,我這便帶你們過去看父親,他雖然再也不會醒來了,但你們也要記住他的樣子。他當不上極好極好極好的人,但是個值得敬佩和尊敬的人。”
紫兒懂事地點點頭。
李沐清便帶着姐弟二人來到靈堂前,打開棺木,見右相。
右相依舊一如那日李沐清回來所見,姿容定格在那一刻。
綠意依稀有些印象,跪下磕頭,同時忍不住落淚。
紫兒到底是右相的骨肉,所謂父子血緣,他看到右相時,也哭了。
一時間,姐弟二人的哭聲,使得李沐清的眼眶也跟着又泛起沉痛的酸意。
待二人哭罷,李沐清便帶着姐弟二人去了祠堂,右相夫人按照李沐清所說,等在那裡。見了姐弟二人,慈愛和氣地敘了兩句話,便依照過繼的禮儀,將二人過繼到了她的名下,又拿出族譜,給二人入了族譜。
事情很順利,姐弟二人從進京到入了右相府子嗣族譜,前後不足半個時辰。
自此後,右相府真真正正地又多了二小姐和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