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宮新入的小主這些日子預備着侍寢,顧長歌無奈的看着月卿,由着她陪着自己在圓明園裡閒逛,低聲說道:“如今皇帝前朝事忙,本想着早早將你送了,不想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月卿清淺一笑:“本該是早些幫襯了娘娘的,只是這樣也好,奴家也多得幾日的清閒……”她舒了口氣。
顧長歌正打算着在說些什麼,卻聽見御花園繞過了假山後的位置傳來女子的嬉笑聲,細聽去,彷彿是在議論着侍寢的事情。
她不覺微微沉了臉,看了碧璽一眼問道:“後面的是誰,怎麼如此私隱的事情,也好拿在大庭廣衆下說起。”
碧璽吃驚,也側耳傾聽,低聲回覆:“好像是新入宮的幾位小主,這些日子還不到小主們侍寢,她們倒像是在討論各自府裡夫人說的事情。”
顧長歌一聽,攜着碧璽的手慢慢走過去。
她剛轉過假山,便看見三個女子,其中最出挑的便是一個身穿銀紅色繡團花紋的女子,那女子瞧着年歲不大,可一雙眼睛水汪汪亮晶晶,卻透着幾分機靈算計。腳下踩了一雙花盆底鞋。
整身穿着並不華貴,卻能瞧出用心來。加上她本身條子極好,更是顯得出落的比旁邊穿素錦的女子更美上幾分。
碧璽開口道:“晗妃娘娘到。”
那些女子驚訝,連忙轉身下跪請安。
顧長歌微微一笑,問道:“妹妹們怎麼有空在這裡議論這些事,也不怕旁人聽見了說你們爲尊上者不知檢點嗎?”
她一句話,嚇得衆人吃驚不已,方纔那銀紅色衣裙的女子低着頭開口道:“臣妾們以爲討論着能更好的服侍皇上,所以才……臣妾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顧長歌聽後更是覺得這女子不一般,微笑說道:“這位妹妹是?”
“臣妾常在吳氏。”她聲音微微高了幾分。
顧長歌挑眉,看着碧璽,碧璽一臉瞭然的表情,湊到耳邊耳語道:“前朝才封了去征討斐國的吳將軍,想來是他的妹妹吳雅蓉。”
原來是她呀,顧長歌微笑,心下也已然明白了過來。
之前她在皇帝面前諫言選出一位沒有家世背景卻依舊努力的人來做將士領兵擊潰斐國。幾個月來,捷報連連,皇帝甚爲高興,如今這位神勇副都統得意非常,已經在歸來的途中了。
那這個吳雅蓉如此便是不奇怪了。
她溫言道:“原來是吳副都統的妹妹,如今你哥哥在朝立下戰功,皇上大加讚賞,更是封了良田給你們吳家。你入宮在後宮爲皇上盡心,你哥哥在前朝用心,兄妹齊心,果真讓本宮羨慕呢。”
吳氏低頭稱是。
顧長歌便讓她們都起來,懶懶一句:“好了,既然無事還是各自回宮的好,以後有話關起門來說,今日是本宮碰上了,若是換了皇后娘娘聽了這些,可是要罰你們的。”
她們離開後,月卿從後面繞出來到顧長歌身邊問道:“娘娘爲何不責罰她們?那個吳氏,看着就不像本分的。”
顧長歌莞爾,看她一眼道:“你不知道,這個吳氏如今也算是功臣之妹,憑兄長功勞入宮自然不一般些。皇上爲了彰顯對功臣的嘉獎,必然會先讓她侍寢,”她扶着碧璽的手慢慢走,看着御花園裡盛開的菊花微笑,“本宮又何必與她鬧不痛快呢?倒不如讓她記得本宮的好,來日或許她也能成爲寵妃呢。”
有些話顧長歌卻沒說出來,這個吳氏,看上去清純可愛,可一言一行都是動腦子才說才做的。且看今日她這身衣服便能猜出。
吳氏本不是豪門望族,自然比不得進宮的女子,除去達官顯貴便是各地方的閨秀,哪個不是書香門第,自然是不缺那些銀子的。
吳氏憑藉兄長功勞入宮,可此時他家也沒那麼些銀子爲她置辦,這身銀紅色衣服還是今年新做的,瞧着手藝就像是自己家裡做一樣。定然不會重金購買而得。
她爲了不讓自己顯得寒酸,搭配得體,言語也不卑不亢,的確是個出色的。
顧長歌的猜測果然沒有失算,新入宮嬪妃頭一個侍寢的便是吳氏。
第二日便是吳氏去給皇后請安的日子,顧長歌特地也早起。
皇后顯得格外的端和,看吳氏入殿內,給自己請了安,又規規矩矩行了大禮後,這才笑着讓她坐了。
“進了後宮便都是姐妹,皇上說了,吳常在晉封爲貴人,着日便安排着晉封禮,皇上看重你,”吳貴人謝了,她抿了一口水,對着新入宮的幾個小主說道,“你們都是皇上選定的人,自然要爲皇家開枝散葉,爲皇上多多誕育皇子,本宮也能不愧對祖宗了。”
顧長歌心裡冷笑,看着這些女子畢恭畢敬對着皇后,無限感慨當年的單純。
“當然了,自本宮往下,咱們這些老人也要爲皇上盡心纔是。”
本以爲吳貴人剛得了皇后的讚賞,會有迎合皇后,顧長歌面無表情端了茶水,用蓋子劃拉着,卻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說:“臣妾們入宮自然會盡心侍奉皇上太后,也會侍奉皇后娘娘。”
她擡眼看去,正是最末位置的一個陳常在。
她知道後面要發生的便是皇后的假裝仁慈,下面人的曲意逢迎,覺得百般無趣,便笑着起身道:“皇后娘娘,染慶這些日子有些咳嗽,臣妾十分擔心,便想回去瞧一瞧。”
旁人倒沒說什麼,溫木槿忽然開口:“晗妃當真是慈母,染慶公主不過是咳嗽了兩聲,皇后娘娘如今有着身孕還要操持後宮瑣事,也沒說什麼,倒是晗妃耐不住了。”
顧長歌嘴脣一抿,說道:“臣妾比不得淑嬪,便是臣妾的護短連皇上都一清二楚也只縱了臣妾,想來皇后娘娘不會不許臣妾離開吧?”
皇后莞爾,伸手撫摸腹部,慈愛神色驟起,說道:“這些都是小事,不過是請安罷了,安請過了,自然是可以走的。更何況,本宮與皇上是夫妻,夫妻一體自是同心同德。”
顧長歌冷笑一下,掃了一眼淑嬪,看她如同啞巴吃黃連一般有苦說不出,行禮道:“臣妾告退。”
說罷退出了坤寧宮。
纔回了景仁宮便聽見小瓷子從從裡面出來的聲音,他瞧見顧長歌忙請安道:“給晗妃娘娘請安,皇上派奴才來知會娘娘一聲,今晚到娘娘這裡,請娘娘預備着。”
顧長歌微微吃驚:“怎麼一大早便定了到本宮這?這些日子新人入宮,不是該多叫新人去侍寢嗎?”
“唉……”小瓷子嘆了口氣,“皇上今日早朝,動了氣,旁人也勸不好不是,娘娘這最得清淨,皇上便想着娘娘的好了。”
“知道了,”顧長歌微微一笑,“勞煩公公今日多勸着皇上吧。”
等晚上皇上來的時候,早已過了晚膳的時間。
顧長歌吩咐宮人們撤掉那些冷了的食物,吩咐小廚房去準備西湖牛肉羹,不一會熱氣騰騰的湯便端了上來。
她親自爲皇帝盛了湯,說道:“今日太晚了,想來皇上用了點心,臣妾看着一桌子冷菜,再熱了怕是吃起來也不好,不如用些羹吧。”
皇上接過碗來,看着一碗金色的湯,伸出勺子舀出濃稠的羹,喝下一口品味着。
顧長歌笑道:“這是九州那邊臣妾最喜歡的一道湯品,用牛肉切碎爲末,燉煮久了鮮嫩好吃,又加了青菜進去,一道湯也有肉也有菜,熱熱的喝了也不會難受。”
“你很體貼朕,長歌……”皇帝看着湯品出神,“若是朕的所有妃嬪都能這樣體貼朕,那朕便少費了許多心神。”
顧長歌一言不發,看着皇帝,忽然站起身來走過去拉起皇帝的手道:“臣妾能做的事情都會爲皇上分憂,但許多事情臣妾不懂,也不能懂,只希望皇上在臣妾着能輕鬆一些。”
她撫摸着皇帝的龍袍,說道:“皇上穿上這身龍袍,便是萬民的帝王,要爲國家大事考量,費心費力,皇上來臣妾宮裡,便不需想那麼多了。”
“當年朕才登基不久,大權旁落,雖說顧旭沒有不臣之心,但你的勸說也的確幫朕解了許多憂愁,顧旭聽了你的勸說,主動上交兵權,朕與他之間並無嫌隙,”皇帝反握了顧長歌的手道,“如今朝廷上,軍權雖解,但言官又出現當年孟氏一族的事態,朕尊太傅爲師,又封了他女兒爲皇后,朝中人見風使舵,簡直就是他鄭太傅的一言堂!”
“鄭太傅不敢,皇后也不敢的,”顧長歌極爲機敏,立刻想到了皇上將鄭太傅與當年的孟家相提並論是爲了什麼,“皇后之所以成爲皇后,是因爲皇后識大體,她寬和待下又賢良淑德,是臣妾與後宮衆姐妹的典範,皇上不也正是如此才讓皇后成爲皇后的嗎?當年的孟家是仗着太后與孟皇后的權勢,可如今的皇后懂得局面,不會如此糊塗。”
皇帝鼻腔裡發出一聲長嘆,拉着顧長歌讓她坐下了,問道:“逸宸呢?”
“早就歇下了,逸宸如今背書勤勉,又好學,知道自己不如三皇子聰慧,讀書又晚了些,難免想要追上進度,”顧長歌想起孩子,莞爾笑着,漫不經心道,“如今的太傅以三皇子爲尊,課業都要按照三皇子的進度來,逸宸想要跟上,也的確是要用功許多的。”
皇帝聽後,眉頭一皺:“逸景唸書早,逸宸如何跟得上,朕明日就吩咐太傅要權衡二人的進度。”
“皇上心疼咱們逸宸,不過臣妾想這樣也是好的,讓逸宸明白逸景是兄長,要做太子的,往後更尊重着逸景些,嫡庶長幼尊卑分明,也是好的。”顧長歌微笑着,看了一眼碧璽,吩咐她將自己準備的東西拿過來。
皇帝卻皺了眉頭:“誰說逸景會成爲太子?”
顧長歌一驚,忙笑着圓場:“不過是臣妾瞎聽的,原來不是皇上的意思,訛傳罷了,往後臣妾不會再提,”她轉移話題道,“臣妾爲皇上做了個香囊,想着皇上操勞國事,放了些明目養神的藥材進去,皇上配在身上也好些。”
她服侍着皇帝回寢殿,換寢衣時,略思索了一下,看着皇上臉色道:“其實三皇子最是年長,雖然不是皇后娘娘親生,卻大方持重,的確能讓弟弟們敬服的。不過如今皇后娘娘有孕,若生下嫡子也是好的。”
皇帝忽然沉了臉色,說道:“立嫡立長雖是慣例,可朕從不曾想過這些事情。”
顧長歌抿嘴:“臣妾嘴碎閒話罷了,皇上別忘心裡去,只是立嫡立長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臣妾瞎操心。”
她莞爾一笑,瞧着皇帝道:“如今天氣涼爽,皇上陪臣妾去廣玉蘭下賞月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