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淑妃伸手，小心翼翼地觸碰着自己的頰，眸光恍惚，“在漣國時家的時候，哥哥無事時總愛在庭中獨自作畫，幾年來所畫出的人物卻僅有一個，那便是菩淚公主。我當時還小，不懂哥哥對菩淚公主的傾慕之情，只是覺得這畫中女子長得好美，渾身脫不去的純淨靈氣是我身上所沒有的，因此自小便羨慕着這位被哥哥一心念着的公主，順手偷走的畫亦不止一兩幅。哥哥常常對我說，我長大後必定是一個美人，因爲我有着一雙與菩淚公主很相似的眼睛，這讓我很開心。因此幾年後，當我抵達祈國途中被毀了容之後，幫我製作人皮面具的神手千面郎君問我要一張什麼樣的臉時，我將菩淚公主的畫給了他。”
原來如此......清染凝着鐵籠之中陷入自己的記憶之中的女子，卻難以言明自己此刻複雜的情緒自何處而來。是爲了時舫，亦或是......時初？
“我本是漣國選出來最出色的細作，進入祈宮之前，我亦是自信滿滿，一心念着的便是如何幫皇上取到他想要的東西。”蘭淑妃擡眸，望向外面的清染，眸光漸漸迷離，“然而我卻沒有想到，這個世上最堅實的銅鐵，當撞上愛，下場便只有一個，那便是被折斷被腐蝕。愛上墨曦是我沒有想到的，卻，也是沒有後悔過的。只是，愛上一個不愛你的人，你所憧憬的幸福就算曆經千辛萬苦得到了，也是灰色的，是黑暗的，且永遠也走不到盡頭。我爲了得到他的關注，得到他的寵愛，已經不記得，在這後宮裡，有多少條無辜的生命葬送在我的手裡。然而，每當這雙染了血的手被他握在手裡時，竟還會感到幸福快樂......這種感覺，這種滋味，我相信他也親自體驗過了，因爲他愛上了不愛他的你。”
說最後一句時，她看着情人的雙眸已經沒有了往昔的嫉恨，所剩餘的，唯有漫無邊際的空寂和灰暗。
清染抿了抿脣，慢慢邁步，行至鐵籠的門前，拿出方纔自守衛身上搜出來的鑰匙，動手將枷鎖打開。
打開籠門，她走了進去，停在蘭淑妃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睨着她，神色凝重，“時初，難道你從來就沒有奇怪過，爲何你所換上的人皮面具，與我長得如此相似麼？”
蘭淑妃怔了怔，仿若驀然想起什麼，登時擡頭仰視着她，眸中
盡是愕然，“你是......”
“半年前，我就想與你說了，我是百里菩淚，漣國倖存下來的公主，百里菩淚。”清染慢慢蹲下身來，幽深的眸光直凝着臉色煞白的蘭淑妃，“只是，那時你爲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只一心想着了結了我的性命，根本不給我說出口的機會。”
“你真是......”蘭淑妃眸光恍惚地看着她，像倏然想明白了一般，頓脣角勾出自嘲的笑，“怪不得如此......怪不得你會明知道他深愛着你，卻仍狠心想要置他於死地。原來，你就是菩淚公主......”
“時太傅的死，墨曦逃不掉責任。”清染凝着她，脣角帶着淺淺的嘲諷，“我倒是吃驚，你竟還會如此對墨曦死心塌地。”
“我不是你，你不愛他自然可以如此理智，但是我愛他，從未如此深愛着一個人。所以，即便知道哥哥的死，時家的破敗，都與他有關係，我仍然做不到恨他......”
“可是他並不愛你！”清染眸光倏然冷寒，慢慢站起來，俯視着她，“爲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你害死了太多太多人，這是你最不能得到饒恕之處。玟依姐姐，墨潤，他們的孩子，還有......楚迦離！時太傅對我恩重如山，本來念着他的恩情，你一再對我陷害，我都忍了過去。可是，玟依姐姐他們的死，楚迦離的死，不能原諒，真的不能再原諒......”
“我知道你今日過來的目的......”蘭淑妃脣角微揚，眸中一片沉寂，“自看到你出現的那一瞬，我便猜到你要做什麼了。”
“雖然很想告訴你，我會給你一個痛快。但是......”清染忽然伸臂，輕輕地撫上蘭淑妃的背，感覺到她整個人倏然僵直了起來，“我必須要得到你背上的東西，所以，還是要讓你吃點苦頭的。”
“你......”蘭淑妃臉色驀然蒼白，雙眸圓睜，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一臉淡然的女子，“你還沒死心？你還惦記着要復國？”
“復國對我而言已屬遙遠的妄想，我也沒有那麼偉大承擔起整個漣國。我想要的，不過是給最疼我愛我的父皇母后，一個交代罷了。”
“所以，就算墨曦再如何待你，你亦不會放棄報仇的，對嗎？”
“我只記得，父皇母后臨死前，是如何被一刀一刀的凌遲，直至身上最後的一滴血流盡，直至生命枯涸殆盡。”清染淺淺地勾脣，深凝着臉色慘白的蘭淑妃，“你說得對，你不是我，你可以一心只愛着一個人而不去計較一切。但我做不到，我只知道父皇母后生前，是如何疼着我愛着我的。我只知道爲了讓這種仇恨融入我的血液侵入我的骨髓，我是鼓起怎樣的勇氣，纔敢跑去刑場親眼看着父皇母后是如何被凌遲至死的。你知道，這麼多年來，我每一晚都在做噩夢麼？你知道每一晚，那血腥殘酷的一幕，都會清晰地重現在我的夢中麼？因此，忘不了，這一生，這一幕，都忘不掉。”
“可是墨曦他對你......”
“欠下了債，就要還！”清染冷冷地打斷她，“你如此，我如此，墨曦，亦如此。”
“你果然夠狠，不僅對他人狠，對你自己，纔是最狠的！”蘭淑妃深凝着她，“一開始，你就沒打算給你自己留下後路。你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這一切，甚至不惜想要費盡心思毀掉墨曦，都只是因爲，你早就爲自己想好下場了，對嗎？只是，你現在還敢說，你對於墨曦，真的沒有一絲的感情在麼？”
“這些，一點也不重要。”清染面若冰霜，冷冷地睇着她，“我只知道，對於時家的財富，我勢在必得。”
“愛上墨曦，是我此生最大的悲哀。”蘭淑妃往後倚靠着鐵籠，擡頭看着清染，脣角帶着深深的嘲諷之意，“愛上你，是墨曦此生最大的悲哀。”難道，這便是所謂的報應？命運就愛如此捉弄人，如果墨曦當年踏破漣國城門，下令處死漣國皇帝皇后時，知道幾年後自己會如此深深愛上眼前這個女子的時候，會讓自己所有的野心，還有殺戮停止麼？會的吧！
只是，人生從來沒有如果，做了就是做了，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從不容允重來。
從祈國的鐵騎踏入漣國皇城的那一步開始，墨曦和百里菩淚之間的宿命，就已經註定了。
清染慢慢地走出鐵籠，回頭看了看籠中的女子，轉身看向一邊的紫楠，冷聲道：“將她後背的皮剝了！”
【作者題外話】：今天還有四更，說話算話！因爲下午有課，所以會更新較晚，但會陸續上傳的，造成不便很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