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兒,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沒有資格當你的母親,我虧欠你太多太多了,我當初若帶着你一齊離開,你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如果,如果……了結我的生命能讓你快樂一點,你便動手吧!”佟憐馨慟哭不止,抓着他的手在不住地顫抖。
心如刀割,她的心在滴血。她從沒有想過,祁弈霜竟會變得那般的極端瘋狂……不是不愛,不是僅有利用嗎?爲何……爲何要將報復加諸於他們的孩子身上?這是她的兒子,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骨肉啊!
他如何下得了手?怎麼忍心,怎麼忍心……
祁靳伸手將她緊緊抓住的衣角冷冷扯開,往後退了兩步,臉色蒼白得不見血色:“我應該殺了你,應該殺了你的……”
她雖然認了他這個兒子,但是她心裡還是向所有人一樣嫌棄他,像所有的人一般覺得他手裡沾染了無數人的血,覺得他罪孽深重,覺得他十惡不赦!
從來沒有人想過,他也曾經童真過,他也會常常憧憬幸福,也會常常想象着,想象着依偎在母親的懷裡,那會是什麼感覺……他時常想象着,自己像別的小男孩兒般調皮搗蛋,爬樹掏鳥蛋,騎馬射箭,不慎摔傷了,母親會流着淚爲他敷藥,會心疼地將他擁在懷裡,會溫柔地哄着他,“靳兒不疼啊……”
可如今,沒有,什麼也沒有。這一切,終究成了奢望。
從來沒有人想過,他不想殺人,不想的!可如今,他只是魔頭,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小魔頭!
“靳兒……”他的神色讓她害怕。
祁靳繼續往後退,不停地低喃着,像沒了魂丟了魄的幽靈,“你放心,我不殺你,我不會殺你……我要讓你後悔,要讓你後悔生下我,後悔拋棄我,後悔嫌棄我,讓你後悔一輩子,永遠後悔……”腳踩空臺階,他整個人往後一倒,順着玉白色的臺階跌滾下去……
“靳兒——”佟憐馨倉皇地站起來,踉蹌着跑下去,想要扶起他。
卻,他恨恨地拍開她的手,自己站起來。
“你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的……”留下沙啞的呢
喃,他臉色蒼白地縱身躍起,雪白的身影消失在夕陽悲涼愴然的餘暉裡。
“靳兒——”佟憐馨撕心哭喊着,聲嘶力竭。她後悔了,她現在就後悔了,孩子,她的孩子啊……若知道多年的噬骨思念,換來的是她的孩子一生的慘痛,她寧願什麼也不要,什麼也不要!!
“母后……”菩淚小聲叫喚了一聲,不知該如何去安慰那心碎欲裂的女人。
那時她雖小,但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之中,也大概明瞭,那個好看的男孩,是母后拋棄過的兒子。那麼,他……是她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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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靳並沒有離遠,菩淚找到他時,他斜倚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松樹枝椏上,怔怔地凝着傍晚的餘暉,不知在想些什麼。
菩淚吃力地攀爬上那棵高大的松樹,小心翼翼地來到他的身邊,懷着忐忑的心情觀察他的神色。橙紅的晚霞映在他的臉上,像籠了一層神秘的面紗,美得很是不真實。
“你……你沒事吧?”她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可他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簾都沒稍稍擡一下。
菩淚卻沒有感到沮喪,或許在美好的事物面前,人們的包容心本就會無限度地擴大。
“方纔,母后哭得很是厲害,她心疼你……”
“我長這般大,母后都不曾爲我哭過呢!她愛你,所以才爲你哭,母后就一點也不疼我!”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母后喚你靳兒,那我喚你靳哥哥好不好?靳哥哥!靳哥哥!靳哥哥……”
“你煩不煩?!”祁靳不勝其煩,倏然一揮手,不悅地將那放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手甩開。卻因用力過大,菩淚猝不及防,甚至還來不及反應,整個身子就往後一倒,直往地上墜落而去——
祁靳愣了愣,回頭,看到的便是女孩那張煞白的小臉。
心莫名一揪,他沒有多想,迅速翩然飛出,伸手接住那急劇往下墜落的小身子。在觸碰到她柔軟的身子那一剎那,心底深處莫名一動,眸光一閃,一個念頭在腦海浮現
而過。他忽平息了身上涌動所有的真氣,緊抱着懷裡的柔軟身子,重重地墜砸在了地上。
“砰——”
一口腥甜迅速涌至喉間,他沒有像往日那般倔強地吞嚥下去,而是讓那殷紅的液體,順着他好看的脣角涌流而出,將白玉般的肌膚染得一片紅豔妖異。
菩淚蜷縮在他的懷裡,待那驚嚇緩過之後,顫顫地擡起臉,當看到他蜿蜒在脣角上的血液時,整個人都傻住了。
“靳……哥哥……”她從他身上滾跌下去,趴在他的臉側,驚慌失措地擡起小手,顫顫巍巍地擦拭着那嘴角妖豔的紅,“怎、怎麼辦?你吐血了……怎麼辦?靳哥哥,你吐血了……淚兒爲你叫御醫好不好?靳哥哥……”
她小手顫抖地捂着他還在不斷流血的嘴,彷彿這樣他就會沒事,就不會再吐血。惶恐的眼淚不斷地滴落在他臉上,涼涼的,溼溼的,他心底又是一種莫名的悸動。
他本想嚇嚇這個單純無邪的女孩兒,本想着……沒錯,他嫉妒她!他嫉妒她這麼多年以來,可以盡情享受和揮霍着佟憐馨的疼愛和呵護,嫉妒她自小便可以擁有着一個無憂無慮的快樂童年。
而他,什麼都沒有,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沒有。
可是……可是看到她驚惶,看到她流淚,他竟會莫名油生出一股不捨……和貪戀。
“靳哥哥,你流了這麼多血,是不是要死了?哇——不要!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淚兒以後都乖乖的,我再也不爬樹,再也不纏着靳哥哥了……你不要死,好不好?靳哥哥……”血越流越多,怎麼捂也捂不住,菩淚被嚇壞了。她緊緊抱着他,臉緊緊地貼着他滿是血的臉,無措地哭着。
這……便是與人緊緊相偎的感覺麼?祁靳擡起手輕輕地撫着她高高豎起的髮髻,手在顫抖,心也在戰慄。
從來……從來沒有人願意這般貼近過他,也從來沒有人會因爲他受了傷而驚惶落淚,原來,這就是……擔心,……她是在擔心他罷?
原來,有人擔心的感覺是這樣的,甜甜的,澀澀的,心隱隱作痛的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