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河北岸是沈麻縣, 南岸是靜湖縣。靜姝醒來的時候,船已靠岸。下了船,走十幾裡地便到靜湖縣城。
進了城, 靜姝佯裝咳嗽兩聲, 自言自語說有些熱傷風, 接着取出早已備好的米色面紗遮住臉。儘管之前她在靜湖停留時間不長, 但隱約看得出靜嫺那丫頭是個經常拋頭露面的, 如今她又回來靜湖,既然不打算“驚擾”胡家人,便該儘量避免被人認出。畢竟, 萬一惹出什麼事端,可不好收拾。
靜姝偷瞄嘉樹一眼, 又左右看看, 縮手縮腳走着, 三步兩回頭,一副做賊的樣子。嘉樹皺起眉頭, 心想:這熱傷風怎地還把人傷傻了?
不多會兒,到了一家客棧門前,靜姝突然停住,她拽拽嘉樹的袖子,小聲道:“嘉樹, 有件事, 我必須提前跟你說一聲。”
“什麼事?”嘉樹被靜姝搞得也有一種做了虧心事的錯覺, 不由得垂下腦袋, 竊聲私語。
“其實”, 靜姝四下打量,欲言又止, 低眸思量片刻,復擡起頭看着嘉樹的眼睛,一本正經地快速道,“其實我們這裡有個規矩,你可能不知道,但這是真的——”
“什麼規矩?”
“就是,就是遠嫁的姑娘,不同縣就算遠嫁哦”,靜姝指了指自己,“遠嫁的姑娘回門的時候,女婿不能住在岳父家的。”
“嗯?”
“如果住了——不好”,靜姝微微擺擺手,略蹙眉,特意壓低聲音,像是怕被什麼東西聽見、看見似的,稍稍指了指旁邊的客棧,“所以,我們先找家客棧住下吧。”
“啊?”嘉樹擡眼看看,只見一門面略顯簡陋的客棧,不禁生出一臉迷茫。
“真的是這樣,尤其是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們這裡有個神玄子,很神的,就像你們那裡的紅山娘娘。我小的時候他給我算過,說我長大以後要遠嫁”,靜姝頓了頓,湊近嘉樹,“他還說,等我回門的時候不能讓你進家門。”
嘉樹是個迷信的人,聽靜姝如此說,便顯出三分信,靜姝遂趁熱打鐵,“所以,所以之前,我才說我要自己回來,就是怕——”她咽口唾沫,話不再說,像是刻意隱瞞什麼,嘉樹面露好奇又不敢深究,見他這般猶疑,靜姝又道,“不信,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我爹。是真的!”
哼,讓你們面都見不到,怎麼可能問得了!
“那那那——”嘉樹沒轉過彎兒,像是信了靜姝的話,支支吾吾半天。靜姝趁機生拉硬拽將他拖進客棧。
安排好了房間,嘉樹才反應過來,摁下靜姝收拾着的包袱,略有些委屈地道,“不能住家裡,去拜訪一下總可以吧?”
這孩子怎麼這麼執着呢!
靜姝撇撇嘴,轉轉眼珠,腦子飛快地尋了一個超級棒的理由,接着不容拒絕地甩出一句“不可以”!
“爲什麼?”
“不僅不能住,面都不能見!”靜姝貼在嘉樹耳畔,有意製造緊張的恐怖氣氛,小聲而嚴肅地說,“不然,對你對我,都不好。”
嘉樹面露失望,失望之餘還有些驚訝,驚訝之餘還有些惆悵。這算哪門子事,頭一次聽說這麼奇怪的規矩,早先娘怎麼沒跟我提過?難不成是靜嫺騙我?可她有什麼理由騙我呢?如果不是騙我——不,一定不是騙我,她說得有鼻子有眼,那,那……
靜姝從嘉樹的臉上幾乎讀出了他的心思,略想想,又小心翼翼地道,“你知道的,咱們的婚事,本來就——”她停頓一瞬,嘆了聲氣,“之前和你有婚約的是姐姐,結果姐姐她——現在嫁給你的是我……爹孃特意找神玄子算過,就算別的遠嫁姑娘不在意這些規矩,可能也沒發生什麼,但是我不行,咱們的事情特殊,你知道的,所以必須要按規矩來。”
提到那個曾與他訂過親的“姐姐”,嘉樹似是打了個顫,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接二連三地嘆氣,最終無奈道,“那我——我趕了那麼遠的路,就是爲了來這裡住客棧嗎?”
靜姝點點頭,撇嘴道,“所以我之前說,你來,就是跟着我受罪嘛!”籲——果然“靜姝”是他的軟肋,真是謝天謝地“她”死過一回……“你就安心在這裡住着,明天一早我回家看看。你準備的東西我一定都送到,你的心意也一併代爲轉達。其實,我就是想爹孃了,能回來見一面,說說話就好。當然,我心裡很感激你能陪我一起,可是,規矩就是規矩,破壞了總歸是並不好的。”
“嗯。”
嘉樹點頭應着,可看得出,他還在顧慮什麼。靜姝不得不使出殺手鐗,“按說,我們一起回來,也該一起去姐姐墳前跟姐姐打個招呼的,可是,既然你不到家裡去,也就不算來過,我自己去就好了。姐姐……”
“啊?哦!”一提到靜姝,嘉樹立馬不反抗,只見他盯着桌子出神,手指摳着桌角,嘴角撇向一邊按捺着緊張。靜姝不由得得意笑笑,如此,便算是將他安頓下了。
第二天一早,靜姝提着大包小包出了門,自然沒有去胡家,她四下打聽神玄子的下落,一上午過去,沒有一點眉目。“你去問街頭賣糖糕的宋老爹吧,前些日子他也在打聽神玄子,興許他打聽到了。”有人這樣同靜姝講,她便往宋老爹的糖糕鋪子去。剛到街口,便見街坊三兩成羣聚在一起,像是在討論什麼大新聞。仔細一聽,原來是宋老爹的兒子前段時間突然不見了。
怪不得他要找神玄子,想來是想讓他幫忙找兒子吧。
“我聽說呀,宋老爹的兒子是跟人私奔了。”一個穿着打扮和陸三有的一拼的女人如此說。聽到“私奔”兩個字,靜姝莫名伸長耳朵,放慢步子,接着,同那女人一起的瘦小女人不解道:“怎麼可能,沒聽說誰家女兒不見了啊!”起先說話的女人哼笑一聲,“這種事,誰好意思出來講呀,肯定自認倒黴唄!女兒跑了是板上釘釘的事,若大肆宣揚還要招人說三道四,倒不如裝得什麼事情都沒有。”
沒什麼新鮮的,靜姝搖搖頭,不一會兒到了糖糕鋪子。“買糕呀?”宋老爹聲音嘶啞,滿面愁容,捏起一塊糖糕徑直遞到靜姝跟前。靜姝笑笑,先是搖搖頭,見宋老爹臉色一轉,便又點點頭,接過糖糕,聞了聞。糕的味道好特別,像是在哪兒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