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細想, 嘉樹對她向來不冷不熱,平日裡甚至不願與女子多說話,拖到二十五歲才勉強成婚, 而與之交好的瀋河更是至今未婚, 想起他們往日勾肩搭背有說有笑的模樣, 難免讓人懷疑他們倆有什麼特殊的關係。
對此, 靜姝決定暗中調查一番。她首先找到八婆陸三, 旁敲側擊打聽嘉樹小時候的事情。
“三姐喝茶”,靜姝沏好茶親自端到陸三房中,“姐夫去哪兒了?”
“一早和大姐夫、二姐夫一起出去了。怎麼, 你是來找他的?”
“不不,我找三姐說說話, 姐夫在反倒不方便, 一時半會兒不回來最好。”
“嗯?什麼事情, 快快說來聽聽。”見靜姝一副有八卦要講的樣子,陸三興致飽滿, 屏退了下人,關上房門,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巴巴地等着靜姝開口。
“也沒什麼,只是,我想——”
“哎呀, 你怎麼那麼囉嗦, 快點說嘛!”
“我想跟三姐打聽件事兒!”
“哦”, 沒有新鮮事不說, 還要從自己這裡套事情出去, 陸三霎時沒了精神,“什麼事啊, 我知道的,能說的,就告訴你。”
“關於嘉樹的。”
“嘉樹怎麼了?”
“嘉樹以前可喜歡過哪家的姑娘?”
陸三略皺眉,想了想道,“你姐姐。”
靜姝內心呵呵兩聲,“除了她,還有別人嗎?”
“沒了吧。”
“沒了,吧?”
“嘉樹自小和你姐姐有婚約,怎麼會去喜歡別家姑娘?”
“怎麼不會!他們自小又不在一起,嘉樹完全可能認識別家的漂亮姑娘,然後眉來眼去你來我往,再然後……”
“照你這麼說,莫不是你姐姐以前——跟哪家公子眉來眼去你來我往?”
“不是不是,三姐,我在說嘉樹!”
“嘉樹自小不喜歡女孩子……”
“不喜歡女孩子?”就知道他果然是——一定是和那個瀋河,他們兩個——我該不會真的是同妻吧,唉!靜姝似乎驗證了自己的猜測,內心掀起一陣複雜的情緒。
“男女授受不親嘛,嘉樹很守規矩的,小時候很少和女孩子一起玩,哪怕是我們這幾個姐姐,他都躲着我們遠遠的。”
“啊?這樣啊。”
靜姝方纔的結論似乎難以成立,關於嘉樹的取向問題尚無法形成確信。興許他只是不喜歡她而已,所以才那般不爲所動。
陸三又閒扯了些別的,靜姝根本沒聽進去,想着她與嘉樹的具體情況也不便說與陸三,便找了個藉口早早離開了。
從陸三那裡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靜姝又琢磨去堂哥家打聽一二。
“堂嫂”,靜姝第一次到陸淑離家,兩手空空,略顯尷尬,“我——我想來跟你學做鹹菜。”
“鹹菜?”楊柳眉略笑笑,拉着靜姝往堂廳走,“可是今天不行,有客人在。”
靜姝進了堂廳,擡眼一看,只有瀋河一人,心裡莫名咯噔一下,許是先前亂揣摩他與嘉樹關係的緣故。
“堂哥呢?”靜姝問向楊柳眉,瀋河搶着回答說:“出去了。我本是來找淑離的,見他不在,就略等等。”
“哦”,靜姝抿嘴,稍頓了頓,“既然沈公子在這兒,我便先回去了。”
“怎麼,弟妹是對我有意見嗎?見我在此,便急着離開。”瀋河挑眉輕笑。
“哪有。我,我想學做鹹菜來着,這不是不方便嘛!”
“鹹菜可以改日再做,既然來了便多坐會兒,也難得見你一次——誒,嘉樹呢,怎未同你一起?”瀋河說着,楊柳眉又去添了一碗茶來。
果然,果然惦記嘉樹。
靜姝咧嘴笑笑,“他?一早出去了。”
“喲,看樣子像是吵架了。想來弟妹是來找柳眉訴苦的吧,鹹菜什麼的都是幌子,哈哈哈。”瀋河嘲諷一番,靜姝恨不得甩他一雙大白眼,輕輕嘆氣,道:“是呀,我可不比沈公子,從小與嘉樹如影隨形,宛如一人,我這個別處來的小女子,總歸是不招人待見。”
“哎呀,靜嫺怎吃起瀋河的醋了。嘉樹怎麼欺負你了,快說給姐姐聽聽,姐姐幫你。”楊柳眉眼中帶笑,語氣甚顯關切。
靜姝猶豫,詳細的也不能盡說,更何況還有瀋河在。
“沒關係的,說說嘛”,瀋河撇嘴一笑,“雖說我與嘉樹並非如影隨形,但到底是常來常往,弟妹若想多瞭解嘉樹,我自可說上一二。”
“也沒什麼,我只是稍有好奇,嘉樹緣何拖到二十五歲才成婚。”靜姝委婉道,話音剛落,瀋河與楊柳眉便不約而同掩面而笑。
“怎麼,到底有什麼秘密,可否說與我知道?”靜姝斷定必有什麼她不知的蹊蹺事,一本正經地看着面前的兩人,期待他們能夠給出答案。
“這也怪不得嘉樹,他呀,爲了婚事,可是自小受了不少苦”,楊柳眉忍住笑,嚴肅起來道,“我多多少少聽淑離說起過,嘉樹小時候便與人定下婚約——”
“是的,是與我——我姐姐。”
“這件事對他影響很大……”楊柳眉喝了口茶,不再繼續。
“爲什麼?”
“還不都怪他有三個好姐姐。”瀋河笑道。
“姐姐?”靜姝一頭霧水。
“說出來可能會得罪靜嫺弟妹,可若弟妹實在想知道,我便說與你聽。”瀋河說完瞄了眼楊柳眉,她接着道:“其實也沒什麼,靜嫺是通事理的人,你儘管說,她定不會怪你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可急壞我了,半天你們說得我雲裡霧裡的,一會兒說嘉樹與我姐姐的婚約,一會兒又說怪姑姐她們,我都被你們說暈了。”靜姝不禁皺起眉,暗暗覺得這事兒並不是嘉樹喜不喜歡女人那麼簡單。
“嘉樹三歲那年,同他娘一起回鄉探親,回來時便已與長他三歲的靜湖縣胡家大小姐定了親事。那時他還小,對此當然不知是何”,瀋河喝了口茶,“嘉樹是陸老爺唯一的兒子,自小深受一家老小疼愛,他上有三個姐姐,因爲他的出生而頗受冷落,自然看他不順眼,時不時便找尋由頭欺負他。”
“有這事?”靜姝稍顯驚訝,她原以爲陸家一家和睦,嘉樹的三個姐姐雖各有特點,但不至於有多壞。
“待嘉樹長大些,她們便拿婚約的事情嚇唬他。”
“怎麼嚇唬?”
“說他才三歲就知道往人家姑娘懷裡撲,賴着要娶人家,還着急把婚事定了,等那姑娘長大定然恨他。還說那姑娘不能說話,將來定會悶死嘉樹。”瀋河話說至此,略擡眼看看靜姝的反應。
靜姝微微皺着眉頭,表情稍顯凝重。
接着,楊柳眉輕輕清了清嗓子,柔聲道:“後來,又過了很多年,聽說那姑娘——便是靜嫺的姐姐——不幸亡故了……”
“嘉樹可謂如釋重負”,瀋河搶過話,“當然也很惋惜,可終歸算是有望擺脫姐姐們的奚落笑話。”
什麼,如釋重負?不是說“悲痛欲絕,大病一場”嗎?
“可我聽說,嘉樹當年得知我姐姐的事情後,很是悲傷。”
“先是如釋重負,後是悲傷”,瀋河輕聲嘆氣,“嘉樹篤信鬼神,他的好姐姐們,每每見他便與他道,說,雖然那姑娘不幸亡故,可她與嘉樹之間的婚約不曾取消。即使做鬼,那姑娘也是嘉樹的鬼,說不定哪天夜裡便會來尋他,與他做人鬼夫妻。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嘉樹才十三歲,霎時嚇得他臉色煞白,直接暈了過去,接着就大病了一場,好些年才痊癒。”
“啊?”靜姝萬萬沒想到,原來這纔是“悲痛欲絕,大病一場”的原版故事,什麼情深意重——呵呵——都是假的。怪不得一提起靜姝,嘉樹就嚇得瑟瑟發抖,看來是有很深的陰影啊。
“嘉樹小時候見了他的三個姐姐能躲就躲,久而久之,也不太愛與人說話。她們還變着法地悄悄與嘉樹說,只要那人鬼婚約一天未消,他便不能娶別家姑娘,不然,鬼姑娘一定會來找他理論。”瀋河盯着靜姝看了會兒,見她蹙眉苦惱,又寬解道:“後來嘉樹能與你成親,當真是決心跨過這道坎兒,不過其中也有紅山娘娘的功勞,畢竟是受了她老人家的指引。”
“靜嫺,你該不會是在家提起你姐姐,刺激到嘉樹了吧?”楊柳眉試探着問。靜姝搖搖頭,又點點頭,“提過一幾句,不過——雖然嘉樹有那麼一點點兒異常,但是也沒怎麼——我們主要是,是我,我昨天……”昨天對他動手動腳,這個可不能說。算了,什麼亂七八糟,由他去吧。
“你們成親不久,許多事還要慢慢來。”楊柳眉又安慰了幾句,瀋河在一邊自在喝着茶,過了好久陸淑離也沒有回來,靜姝見時候不早,便說先走,瀋河也隨之說走。
靜姝回到家中,嘉樹依舊不在,暗忖着他可能與堂哥一起,興許在說她的壞話,心中有些不快。繼而思量今日聽來的關於嘉樹的事情,不禁生起幾分同情,又默默覺得些許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