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不斷地抽打在身上,深春初夏的雨水冰冷入骨,透過層層衣衫滲入到皮肉之中。
文志禎定定地站在雨中,透過雨水看着硃紅色大門的張府,臉上落下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眼。
雨霧之中的張府顯得孤單而冷清。
半個時辰之後,狂雨終於停歇。
文志禎雙拳緊緊拽緊,他猛地擡頭,想起仍在京郊捉拿猛虎的祁老將軍與祁步君,立即直奔京郊而去,他不能讓祁老將軍父子二人再出事。
此時,突然遠處一陣騷亂,只聽得衆人似極爲喜悅,紛紛奔走相告,“祁老將軍把老虎抓住了!鄉親們快來看啊,兩頭大老虎,還有一頭小的,全讓祁老將軍抓住了!”原本街上來去匆匆的行人,聞之都歡呼雀躍,衆人都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海洋裡。
文志禎一把抓住最先大叫的那個人,“這位鄉親,你說什麼?”
“快去看看吧,祁老將軍終於把老虎給逮住了!那兩頭老虎可大着,兇猛着呢。”
“那你可知,祁老將軍有沒有受傷?”
“這……我不大清楚,我只看到那些士兵們擡着被打死的老虎,並未瞧見祁老將軍,嗨,許是回府了,或是進宮了吧!祁老將軍如此威武,怎麼可能輕易受傷!”
“你……你是說你根本沒見到祁老將軍?”
“唉,你這人怎麼這麼囉嗦呢!老虎被抓住了,再也沒有猛獸傷人豈不是大大的喜事嗎?你要想知道什麼,自己去祁將軍府問去。呶,你從這裡往前走,過兩個街口左傳便是祁將軍府了!”說罷,頭也不回,隨着街上的人羣慶賀而去。
民衆,他們只關心傷人的猛虎被抓,又有誰會真正關心殺虎之人呢?
來不及細想,文志禎忙向祁將軍府而去。
祁將軍府外,門庭清冷,外面只停着一架馬車,並不知曉究竟是誰在裡面。
來不及到內室,文志禎已急問道:“祁老將軍如何?”
門童低嘆一聲:“將軍,您還是自己進去看看吧,劉慶老先生也來了,此時正在給老將軍檢查傷勢呢!”
文志禎前腳尚未踏進房內,便聽得小印子尖尖地聲音帶着笑意傳來,“皇上隆恩,聽聞祁老將軍終於擒住了猛虎,龍心大悅,這不,即刻便着奴才來給將軍送賞賜來了!”
那笑還掛在嘴邊,一擡頭便看到文志禎立於房前,小印子微微一頓道:“呦,這是哪來的一位壯士啊,咱家怎麼從未見過呢。”
說罷,小印子便伸過手來要摸上文志禎的臉,文志禎一個側身避了過去,冷冷道:“你不配!”
小印子微微一罰,心下不知爲何卻怯了幾分,尷尬地收回了手。
文志禎並不願多與小印子浪費口舌,轉身便進了房,方到牀前,便聞到一股極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牀上的祁老將軍半裸着上半身,已是昏迷不醒,血肉模糊,肩膀上猶留着年輕時作戰而留下的幾處刀傷,竟是如此觸目驚心,牀邊上放着足有半盆的血水。
剪刀、紗布、創傷病擺得滿滿的,祁老夫人低低抽泣,劉老先生此時正極認真地拿着紗布沾着藥爲祁老將軍消毒,面色灰暗而認真。
小印子何時見這副情景,唬了一跳,那沖鼻的血腥味更逼得他不敢再靠前,忙叫身後的人將皇上賞賜的東西搬到跟前。隨着如流水般小太監捧着手中的東西進來,小印子一一報道:“黃金百兩,白銀千兩,如意一對,千年野山參一支!一等金瘡藥五盒!”因祁老將軍昏迷着,祁老夫人便代爲謝恩,將小印子請去了前廳。
文志禎見祁步君完好無傷,心下放心不少,走到祁步君面前道:“怎麼回事?”
在牀邊處理祁老將軍傷口的劉慶老先生聽到聲音轉過身來,雖見到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但這幅面具便是他所做,又如何不知。
於是立即跪下行禮道:“草民參見文清王殿下。”
文志禎雙手扶起劉慶道:“有勞老先生安心爲祁老將軍治傷。”
劉慶點頭,輕輕嘆息。
文志禎見到小印子帶人送過來的那些東西說道:“劉先生,那些東西,雖說都是宮裡的好東西,可依我看着倒不見得適合祁老將軍如今的身體,能不用便不用吧!”
劉慶只顧手上的動手,聞言輕嘆氣道:“唉,也不知道老將軍還能不能用得上這些東西啊!皇恩浩蕩,賜了這麼多的東西,只怕……唉……”
文志禎心裡一懍,急問道:“劉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慶停下手上的事,回頭看着文志禎,語氣裡極是悲傷,“老將軍年紀大了,那老虎足有七八百斤,被它撲倒,五臟六腑都受了重瘡!”
劉慶看着牀上傷得極重的祁老將軍,輕輕搖頭,“上山去的那些年輕小夥子都已經倒下了七八個,若不是老將軍讓人用鐵製成網,只怕也是很難對付得了的!就是這樣,那雄虎也將老將軍撲了個正着,好在當時老虎的嘴被鐵網鎖住,如若不然,只怕老將軍當時就命喪虎口了!”
“那……那如今祁老將軍的傷勢如何?”
“傷得太重!七八百斤壓在一個老人的身上,沒被壓成肉餅已是萬幸了,至於能不能醒來,只怕……”劉慶重重嘆了一聲,轉身去收拾邊上的東西。
文志禎一把抓住劉慶的手,急問道:“劉先生,你醫術高明,定是有辦法的是不是?”
劉慶看着牀上的祁老將軍,“如果周太醫還在,或許他有辦法,老夫……老夫才疏學淺啊!”
“周太醫?”文志禎立即想起什麼,問道:“那爲何不去請周太醫?”
祁步君道:“微臣剛得到消息,周太醫老父病逝,他丁憂去了。”
“走了多久了?”
“七天了。”
文志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赫然擡頭看着祁步君道:“周太醫老家在山東,途經黃河,他已經走了七天了,這個時候應該就在渡黃河的船上……”
祁步君臉色亦是一變道:“王爺,您是說皇上會在途經黃河的路上,對周太醫下手?”
文志禎看着血肉模糊樣的躺在牀上的祁老將軍問劉慶道:“那……那祁老將軍以後……以後永遠也只能這個樣子了嗎?”
劉慶輕輕搖頭嘆息道:“如果能這個樣子,起碼老將軍還有一口氣在,也是最好的情況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祁老將軍,文志禎與祁步君二人走出房門。
祁步君道:“我在去京郊的半路上便遇到了父親他們,當時父親已身受重傷。我……我還是去遲了一步。”
文志禎拍了拍祁步君的肩膀以示安慰道:“這不怪你,你又何必過於自責。我相信,祁老將軍習武之人,身子骨沒那麼弱,一定會挺過來的。”
祁步君點頭問道:“王爺,微臣岳父大人如何了?”
想起張元,那位三朝元老,那位對自己對大陳忠心耿耿的一代朝臣,文志禎眼圈頓時紅了,“張卿他……張卿是被現在皇位上的那個人害死,我定會爲張卿討回公道!”
祁步君立即道:“王爺,只要您一聲令下,無論前方有什麼樣的困難,微臣定不會猶豫半分!”
文志禎看着祁步君道:“張卿告訴我,那個坐在皇位上的根本不是惠王兄!而是哈賽爾!”
初聞此語,祁步君的驚訝不下於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文志禎,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惠王殿下一身正氣,怎麼可能爲了得到皇位如此不擇手段,卻原來那人根本就不是惠王殿下。”
文志禎點頭,“所以那個月牙組織纔會不斷追殺我,現在我才終於明白,爲何幾年前月牙組織已經盯上了你我,這根本就是哈賽爾要置我們於死地。”
祁步君立即道:“王爺,那您打算怎麼做?是不是立即進宮當面揭穿這苗人,若是如此,赴湯蹈火,微臣也絕不會皺一下眉!微臣手中雖沒有兵將,但好在老父的祁家軍多多少少還有幾千熱血將士!只要您一聲令下,微臣這就殺回宮裡去!”
文志禎阻止道:“不行!我們手上還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他就是哈賽爾,一旦我們冒進,很容易落入他的圈套之中。到那個時候,我不但是抗旨進京,而且會被他的勢力所控制,若是如此,那張卿就白死了,你父親也就白白受了如此重的傷了。政權的動盪都要以流血作爲代價,可這裡是我大陳,不是苗國,要流的血只能是我們大陳百姓和臣民的血,不是他們苗國的。”
祁步君這才冷靜下來,“王爺是否已經想好要怎麼做了?”
文志禎點頭道:“要想證明此人是不是真正的惠王兄也簡單。我記得惠王兄對花生過敏,只要吃了一點點帶有花生的食物,立即便會全身紅腫發癢,所以以前王兄還未出宮有獨立王府的時候,太醫院裡長年備着針對他這個症狀的藥。”
祁步君道:“王爺,那惠王殿下會不會將這個事情告訴了哈賽爾?若是如此,那我們拿花生去試他,也試不出來啊。”
文志禎想了片刻後道:“不清楚,這件事情也只有太醫院裡的幾個老太醫知曉。現太醫院雖被賀照勇控制,但由於周太醫已離開太醫院,又加之年宴之後,太醫院被清洗了一遍,這麼短的時間之內,賀照勇應該不會查得這麼細。不管有沒有用,不管惠王兄或是順德有沒有將他的這件事告訴哈賽爾,我們也要去試探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