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恆起身，朝院落外面走去，春濃連忙跟上。杜如月有些納悶，她所認識的趙書恆並非是這種隨意責罰人的人，到底是爲何……她將視線投向旁邊的南宮凜，發覺他也不知究竟發生什麼，只得跟上。
一行人匆匆的來到院落中央，看着仍舊跪在那裡，嘴脣已經變得青紫，似乎是渾身都僵硬的沒有知覺的馬威。春濃快步跑過去，臉上都是擔心的看着趙書恆，說：“趙公子，你快說句話啊！讓他起來吧。”
“是啊，究竟是犯了什麼大錯，需要這般對待？難道是偷了你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抓住了？”南宮凜在旁邊，雖然也有些擔心，但是卻仍舊用着自己的方式，試圖緩和此刻緊繃到一觸即發的氣氛。
可沒有想到的是，他這點兒話，絲毫沒有起到作用。
杜如月站在旁邊，也沒有辦法開口，急得春濃只能夠拽着馬威的手臂，硬要將他拉起來，嘴裡還嘟囔着說道：“我都已經把你們王爺找來了，你見到他，有什麼話，倒是當面說清楚！跪着做什麼？你以爲自己是尊坐化的雕像嗎？還是你非要死在我們小姐的府中啊！”
“我知道，王爺是絕對不會原諒我的，我能夠做的也只有這樣……”
馬威眼眸輕輕擡起，看着趙書恆看向自己的那雙眼睛，又重新低下頭，聲音裡有些顫抖，而手也變得僵硬到無法伸展開來。聽見他這樣說，按照以往，就算是天大的過錯，趙書恆也應該有所表態了，可反常的是，他仍舊一言不發，這樣，連南宮凜都急了起來。
“你難道真的要逼出人命？到底是怎麼了？”
此刻，圍着的那麼多人，似乎只有趙書恆和馬威兩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又觸動了什麼！就像是命運有着齒輪般，而命運也有着屬於自己的秘密！春濃見到無法勸說他們，心中想起某人，也趕緊起身，朝後院跑去，杜如月見到這情況，也脫下身上披着的大氅，蓋在了馬威身上。
“多謝杜小姐……”
馬威沒有拒絕，只是低頭算做感謝，趙書恆仍舊是站在不遠處。
他的眼神有些飄遠，似乎是透過馬威，看到了另一個人般。
一炷香的時辰，江神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不是你的錯，更不是這孩子的錯，你折磨他做什麼？又折磨自己做什麼？”江神醫被春濃帶着從後院徑直跑來，氣喘吁吁還來不及休息，回頭盯着還站在那兒的趙書恆，說：“還不快把這孩子給我搬到屋裡去？難不成你真的想要看着他這條命沒了？”
江神醫的話音剛落，南宮凜就已經擡着馬威離開，只剩下站在原地，誰都無法理解的趙書恆。馬威那半句沒有說出口的話，到底意味着什麼，他又到底做了什麼，好像江神醫知情，可他們，就連南宮凜都不知道……
“你沒事吧？”杜如月沒有跟隨着人潮回去，反而是站在趙書恆的身邊，看見
他那一雙眼裡也充滿着愧疚，思慮再三還是輕輕擡起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輕輕拉着，說：“沒有人會怪你。”
是嗎？真的沒有人會怪他嗎？趙書恆似乎隱藏很久的情緒，輕而易舉的被杜如月這般話，給碰的碎落一地。他眼眶迅速的泛紅，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始終毫無情感的他，竟然會這般，讓杜如月也着實嚇了一跳，只得呆呆的站在原地。
“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就好！”
趙書恆像是無助的孩子般，將杜如月摟在懷中，感受着那溫熱的氣流在身邊圍繞，他的情緒好像得到了些許的平復。杜如月沒有反抗，只不過是輕輕的擡起手臂，在他的後背上輕輕拍着，不知道今夜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趙書恆如此的反常。
“馬威沒有做錯什麼，只不過是因爲提起我娘罷了……”
半晌，感覺到抱着自己的人情緒終於穩定下來，杜如月卻聽見耳邊響起像是呢喃，又像是訴說般的這樣一句話，讓她更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纔好！廣陵王的孃親應當是先皇在世時，後宮中最得寵的洛妃娘娘，早逝，那時候舉國哀悼，甚至是所有百姓爲她披麻戴孝三日！
可見先皇對洛妃娘娘用情至深，爲何她卻成爲了趙書恆不能提起的傷疤呢？杜如月雖然好奇，卻沒有追問，她懂得傷口被人掀開的痛楚。
“孃親生性善良，卻又識大體……”
趙書恆從未與他人說起過這些，只不過馬威是年幼時便在他身邊陪着的，才知道這些陳年舊事。原本趙書恆以爲這些會隨着自己一同帶入到陵墓之中，卻沒想到，他竟然有想要對杜如月傾訴的衝動，便拉着她，坐在月下的涼亭中，只有他們二人。
洛妃娘娘十八歲入宮，侍寢當日便被先皇視若珍寶，更是從此之後寢殿之中賞賜不停，榮寵非凡。後宮中女子人人皆羨慕，紛紛議論她是否有着狐媚之術，能夠迷亂先皇雙眼，更是背後詛咒不停。
“孃親本就是普通朝臣家裡的千金，選秀入宮，更是沒有什麼多餘的伎倆，只不過憑藉着驚豔動人的容貌和體貼懂事，被父皇看重。”趙書恆想起小時候，孃親在身邊照顧他的音容笑貌，也不由得揚起嘴角的笑容，只不過這笑容，卻沒有讓人感覺到溫暖，反倒是生涼。
杜如月沒有詢問，只不過靜靜的聽着。
宮中日子自然不會那麼好過，後宮佳麗三千，即便先皇致力於朝政，嬪妃也有着八宮十二殿，那些女子將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到爭寵上。
“我從未覺得父皇是什麼專情的人，面對後宮中永遠有着新鮮面孔的女子，他怎會忍住不動心？又怎麼會只喜歡孃親一人！”趙書恆淡淡的笑着，像是訴說別人的事情般，說：“所以他會經常留宿在其他娘娘的寢宮之中，而每當那時候，孃親就會在殿門口點燃一根長明燈……”
雖說在宮中這樣做，是不吉利，遭
到人背後嘀咕的。
可洛妃娘娘卻始終堅持，先皇也沒有去阻攔，所以後宮之中倒是多了一絲傳聞，說若是沒有看到洛妃娘娘點燈，那日便是心情大好，或是皇帝留宿在她宮中纏綿了！
而在小小年紀的趙書恆眼中看來，那長明燈只不過是孃親給父皇的信號罷了。告訴他，今晚自己仍舊過得很好，也同樣是提醒他，自己還念着他！這種小女兒家的性情，也讓先皇對她格外恩寵，總是時不時的送些珍惜的擺件和首飾過來。
後宮之中但凡有新鮮玩意，定然都是先送到洛妃娘娘的寢宮中過目，才能夠送往其他殿中。一來二去，洛妃娘娘也厭煩了，鬱鬱寡歡！
“有兩年左右的時光，我從未見到過孃親綻放出笑容，就算是父皇過來看望她，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那時候的趙書恆，已經不是襁褓中的嬰孩兒，每日在後宮中拿着樹枝來回瘋跑，身爲年幼的皇子，其他寢宮中的嬪妃恨不得守護在身邊，捧在手心上，可洛妃娘娘卻經常連看都不看趙書恆一眼，就像是沒有他。
“在後宮之中育有皇子，是晉升貴妃之位的重要棋子。可孃親就像是從未想過那般事情一樣，終日盯着院落中的那棵海棠樹看。”趙書恆靜靜的唸叨着，杜如月終於忍不住插嘴的問：“所以，廣陵王府中的院子中央，纔會有那棵海棠樹嗎？”
初次來到廣陵王府的時候，杜如月還曾經想過，海棠樹生性涼薄，並不好養，爲何要在正中央做出那樣，對風水不好的擺設。沒想到有着此番的深意！趙書恆也點點頭，像是解釋的說道：“那棵便是從宮中移過來的，是孃親日日看着的那棵！”
“後來，漸漸的，父皇變老了，他也不願意再用那般心思哄着孃親！後宮嬪妃衆多，新鮮年幼的更多，她們總是變着法的來討父皇的歡心，無論是器樂還是舞技，總能夠讓父皇開懷大笑！而他若是來到我們殿中，看到的只有孃親那張永遠不會再笑出來的臉龐。”
任誰，都不會選擇去暖着永遠不會笑的容顏，更別說是皇帝。
他手中擁有着江山天下，有什麼是得不到的？
“後來，父皇就越來越少會過來，孃親的眸光也變得越來越黯淡！”從寵妃到似乎打入冷宮，那些狗仗人勢的奴才自然也會改變往日的態度，朝殿中送着的炭也是最差的，更是不會有任何賞賜的東西搬進院內。連同着，趙書恆也變得經常見不到父皇，因爲看到他，就能夠想起洛妃。
身爲人子，見到孃親這般，趙書恆更是費盡心思想要討孃親歡心。
“那時候，我還年幼，分不清忠奸，更是辨不明善惡！我只是一心想要讓孃親笑起來，所以宮外的那些宮女對我說什麼，我都會照做！”趙書恆此刻的情緒倒是沒有方纔那麼平靜，反倒是略微有些激動起來，說：“不管是她們遞給我的糖糕，還是讓我給孃親吃的蜜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