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第七天了, 怎麼還沒醒過來。”柳樳一邊說着,一邊來回走着。
師溪看她來回走個不停,自己心裡本來也心急, 便忙上前把她按在椅子上:“我說你能消停一下麼, 你也不看看, 他那一劍割的, 那哪裡是演戲, 分明就是不想活了。”
“呀,誰讓宸兄也是個武藝高強的,若不那樣, 怎可能瞞得過去?唉,你說他今日會醒來麼?”柳樳心裡越發的焦躁。那日她趕去看時, 又不敢動作太明顯, 畢竟身旁還有一個君捻雪。
師溪倒了杯水遞給她:“你呀, 你還是別再這裡嚷嚷了,小心柳兄醒了, 第一個訓你。把水喝了,去隔壁將《心經》抄一遍再過來。”
柳樳瞪了他一眼,氣呼呼的將杯中之水飲盡,又氣呼呼的走到隔壁去了。
師溪見她走了,這纔對着牀上躺着的柳逸清笑道:“柳兄還準備躺到何時?”
“你何時發現的?”柳逸清動了動右手, 又試着握了握拳。一動不動的躺了這些日子, 整個人都僵硬了。
師溪笑着倒了杯水過去:“梅花溪可不是白叫的, 你瞞得過他們可不一定瞞得過我。”
是麼, 瞞過他了。柳逸清心裡一沉, 恍惚之中還是那日的情形。
劍出鞘,唯獨他說了不要, 他看出來他要自刎了麼?依稀記得他說他記得,唉,記得便好。只是難爲他了,看着他“死”在自己懷裡。
師溪扶着他坐了起來,又將水遞了過去。
“宮裡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你若想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一會還是問小樳好了。只是那日你和小樳是一起消失在皇宮的,卻也奇,宸兄竟不曾派人來尋你。”師溪待他喝了水,這纔對他說道。
柳逸清愣了一下,不曾派人來尋:“他有他的意思,罷了,我一會問小樳吧。”
想來是認爲柳樳帶他走的,故而也沒敢來阻攔。這樣也好,省的麻煩。
只是他好像是哭了,卻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他會好好的吧,娶妻,生子,忘了他。畢竟是君王,怎可能沒有三宮六院?
柳逸清想着,輕嘆了口氣,一開始就不該答應他留下。若是仇了便離去,後來也不會出這檔子事。至少,相互不必這麼難過。
“對了,柳兄,那日商議時我便說了,下手輕點。若不是那碧落魂確實是奇藥,你這會真真黃泉見了。”師溪當初見了柳逸清脖頸上的劍痕便說待他醒了一定要問問,這便問了。
“他看着,我,我……也興許是先時習慣了,故而對自己下手也變成這樣。”柳逸清回憶那時的情形,說話也變得吞吐。
“若不是先時預料到了,讓小樳先帶了藥到宮裡,日後我都沒臉到金陵去了。”師溪見他的樣子,也沒敢多說,加上那幾日宮裡後來發生的事情他也沒問過柳樳。
柳逸清聽他這麼說,又見柳樳不在屋裡,便問:“小樳呢?”
“在隔壁,我讓她去抄《心經》。”師溪應道。
柳逸清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大哥。”柳樳抄完心經走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柳逸清半躺着在和師溪閒話。
柳逸清見她來了,笑着招呼她過來,見她過來時已經是熱淚盈眶“傻丫頭,又哭了。”
“大哥你可算醒了。”柳樳忙抹了淚,笑着看着她。
“嗯,先時不是說了,碧落魂是七日醒麼?對了,這是哪?”柳逸清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窗外。
柳樳笑道:“你又不是沒來過,怎麼就忘了?這是延祁城的院子,一時也想不起該帶你去哪,我和師溪合計了,先帶你到這裡住下。等你醒了,再作打算。”
柳逸清點了點頭:“有勞了。”
“大哥,你鬧這一出,可把宸哥哥害苦了。”柳樳看着他,扁了扁嘴。
“說吧。”柳逸清見她已經開了口,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柳樳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又看了看師溪,這才說道:“有些我也是聽淺茶說的,那日聽到你的消息,我也暈過去了,雪兒也暈了。醒的時候,想去看你,卻被宸哥哥攔了回來。一直到了第二日他去上早朝了,我和雪兒這才進去。”
“去上朝了,嗯,你繼續說。”
“你都不知道,那秋宸殿裡面還特意放了幾塊的冰塊,冷冰冰的。”柳樳回想起那日和君捻雪一起去秋宸殿,簡直快要把她凍壞了。
“我聽淺茶說,你自刎那日,宸兄在秋宸殿哭了一日。你身上的衣服也是他親手替你換的。”
柳樳沒有告訴柳逸清,她昨日接到君捻雪的書信,那信上說,自打柳逸清消失了,君墨宸每夜都在醉酒。
樳姐姐你可能收到雪兒的書信?怎麼辦,柳大哥是被你帶走了麼,他消失之後,宸哥哥每夜都在醉酒。唉,我們當年還在蝶夢亭說,但願他們有情人能終成眷屬。可如今爲何會變成這樣?
柳逸清聽了柳樳的話,眼眸的光黯淡了幾分,是他對不起他。只盼着他能快點將他忘了纔好。
“大哥真的捨得麼?”柳樳顫聲問道。
“捨得?捨不得。可是,捨不得又能如何?”柳逸清靠着,面上無力的笑道。
“可我聽捻雪說,宸兄已經對趙家動手了。只消再等上一二日便可,哼,當初就應該告訴宸兄你這破主意。”柳樳忿忿不平。
柳逸清看着她,笑道:“不只是趙家,沒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不讓我們在一起的,不是那區區一個趙家,是整個天下。若要讓他爲了我與整個天下爲敵,那我辦不到。
“反正也真是不懂你們,我和師溪都懷疑宸兄是被刺激太過了,故而不痛不癢,一切如常。”柳樳是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所以也就多抱怨了幾句。
“沒事。”他說了他記得,所以記得之事,他會一一做到的。柳逸清閉了閉眼睛,宸兒,是清兒對不起你。
若得最後你做的到我說的,就算是此生再也不見那又如何?
只是,柳逸清忘了對君墨宸說,把他忘了。
其實他也想到了,但是他不敢說出來。其他的,他相信君墨宸都能做到,但是這一句,他就不想去勉強了。
“對了,大哥,我聽淺茶說,那日在金鑾殿上,宸哥哥一句太醫都沒叫。”柳樳又道。
師溪翻了個白眼:“你看看柳兄這劍痕,會點武功的都知道沒得救了。”
“你過分,按你這話,我是傻子不成?”柳樳沒好氣的應道。
柳逸清聽着他們拌嘴,便伸手摸了一下脖頸,好像,是有點深。可是那日,他並不覺得疼。
也不知是那碧落魂的作用,還是心裡沒了感覺。
師溪看柳逸清伸手去摸自己的劍痕,對他道:“這幾日天天給大哥換藥,你這劍痕已經消了不少了,看來我的藥還是很有用的。”
“多謝。”柳逸清淡淡的,只是覺得也有些倦怠。
“大哥先歇着吧,你才醒,又流了那麼多的血。”柳樳勸道,說着便起身拽着師溪往外走去。
“那柳兄先歇着吧,若有事再叫我們。”師溪看了看柳逸清,這才隨柳樳出去。
柳逸清躺着,看着頂上,忽然有種莫名的失落感。他如今,怎樣了?
“此一生,我愛着的,愛過的,也唯有你一人。只要你願意留下,怎樣我都願意。只要你願意爲我留下。”
那個雨夜,他迫不及待的向他宣告了自己的心意。可是,墨宸,你的心意,我不能收下。那一劍,不是真的習慣了那麼狠。是我對上你的雙眸時,你的絕望讓我無從應答。
那就別見了,再也不見,也免得日後尷尬。他是真的想死了,一了百了。
合上眼,淚劃過臉頰。
“大哥,你那一劍割的太深,宸兄那時又以爲你真的去了,寢閣裡放了那些冰。我們帶你出來之後,師溪只說你身子虛了,如今你醒了,怕是會時常感染風寒。”還沒過多久,柳樳又輕聲走了進來,坐在牀旁的矮凳上,低聲對柳逸清說道。
柳逸清聞言,笑了一下:“沒事,我多注意些便是。”
“嗯,好。”柳樳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是看着柳逸清的樣子,她又是氣又是心疼。
柳逸清側了身子揹着她,忽然開口問道:“金陵那邊,沒有什麼人死了吧。”
“沒有,想來是還沒定罪。”柳樳一怔,又問他:“大哥先時對宸兄說了什麼,倒是不似常人的反應。”
柳逸清聽她問,本是想敷衍了事,想着也無妨,便應她:“不過三件事,治天下,勿遷怒,善待己。”
“你也真是夠狠的。”柳樳好半響才扔了這句話出來。
難怪第二日君墨宸依舊是平常的時間去處理的政事,難怪後來柳逸清消失了,都不曾派人來找。這是硬生生的讓他壓抑着自己,那也難怪他夜夜醉酒。
柳逸清只聽她這一句,也不去理會。
“那如今呢,你倒是瀟灑的離了,又有何打算沒有?”柳樳見他沒聲響,又知他沒睡,便問道。
柳逸清遲疑了一下:“我想先將先時未曾學完的鍼灸學了。以後,四處走走吧。”
他還是放心不下,所以想四處看看,看看他治下的萬里河山。
“好,那我跟師溪說去。你也別急,好好將養着。”柳樳說着,站起了身:“我也不多說了,先出去了。”
柳逸清聽着她走出去,聽着門關上。
狠心麼,若換做是他,是要怨了。可是至今都沒有動靜,他也是放心了,至少沒有派出死士來找他。
想着,他在腰間摸了一下,玉佩不在。哦,是了,去金鑾殿的時候,他習慣性把那玉佩取下。在秋水軒放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