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 秦寒接到淺茶的消息便趕了過來。
依舊是在前廳,不過這次是在前廳的一個小隔間裡面。
“秦寒,上回秦相說的事, 本是前兩日便要過府去說的。只是一連病了兩日, 今日還得把你叫了來。”君墨宸見到秦寒一大早趕了來, 果真是開心的。
秦寒笑道:“皇上可是等着你病好了繼續爲他賣命, 看你這樣子, 倒是明日便可上早朝了。”
君墨宸搖了搖頭:“不了,累了,我還是休息一陣的好。對了, 柳兄今日也有事找你。”
“好,秦某能幫的, 一定盡力。”
“如今秦相那邊有幾分勝算?”君墨宸待他兩相互打過招呼, 開門見山的問道。
“若單他, 便是一分都無。若你願,便是七分勝算。”秦寒也知道今日君墨宸讓自己過來是做什麼, 將父親的意思一一告訴了他。
“那我再給你添半分。”
“誰?”
“賈琉瓔。”
這三個字一出,秦寒和柳逸清具是一驚。
秦寒便問道:“這話當真,這人會願意幫着做這事?”
“東西我燒了,他藉着出宮探我,將自己的心事說了。他要與我裡應外合。”君墨宸說着, 將那日的情形一一道來。
秦寒點了點頭:“果真是這樣他也是難得, 若是他願, 真真大利。”
“他也不過是爲他自己, 他至今都是不願。故而半年前託我, 說是求日後能魂歸故里。只是我也沒去深探,只說了他做好他的便是。”君墨宸索性又將半年前賈琉瓔偷跑出宮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按這般的說法, 想來這人是真心的,卻是有些難爲他了。皇上這喜好,雖說不只是他一個,卻也只有他一人算是遭殃的。”秦寒自然是知道賈琉瓔的處境,一個男子對着另一個自己沒有感情甚至厭惡的人承歡獻媚,若不是萬不得已,他又如何要這樣?
“我再添半分給你們。”柳逸清在一旁聽着,心裡也嘆道難得。
“柳兄?”秦寒有些奇怪,便也問了。
“一年前,我幫了樑傲一個忙,他如今許我用他手下的五萬人馬。”柳逸清也解釋了原由。
君墨宸點頭讚道:“極妙。有勞了。”
“還望宸兄儘快回到朝堂,如今前朝的局勢也是一天一個變。這幾日早朝,皇上壓根不見影子,不過是幾個大臣一起商議了事情。”秦寒提起這事便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君墨宸冷笑:“現下還是他的江山,我着急個什麼勁?”
“百姓無辜。”這話卻是坐在一旁的柳逸清扔出的。
“我知道了,這事情會盡早處理的。”君墨宸對柳逸清一直還是留有三分畏懼的。
秦寒見他改口這般快,想來還是因着柳逸清的身份。雖是好奇,卻不便去問。想着這人還是有些本事,竟然能將君墨宸制服。
“宸兄辛苦了。”秦寒做了個揖。
君墨宸笑了笑,並不多言。
“對了,這是我兄長給來的虎符,柳兄收着吧。上回到李志府裡,那動作之快,我都聽柯白說了。只是高手被宸兄深藏了,這虎符,到時候還請柳兄多指教。”秦寒說着,將虎符放進小盒子裡,雙手遞了過去。
柳逸清見君墨宸點了頭,也不客氣,接了過來,道了聲謝。後來他才知道,這是君墨宸的意思,爲的就是到時候能將他提撥到朝堂裡面。
君墨宸很早之前便和秦寒說了要借他兄長的虎符一用,今日讓淺茶去請的時候也特意讓淺茶交代了這事。
秦寒自然知道這虎符君墨宸自己是沒法親自用的,今日來了看到了柳逸清,心裡便了然了。
這二人,感情已經好的不只是普通的兄弟之情了。秦寒暗暗思忖道。只是若是龍陽之癖,還望別是宮裡那樣的纔好。
但願,還是自己的錯覺。
三個人又商議了好一會,秦寒見時間不早告辭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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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和師溪說了要學鍼灸之術後,師溪果真送了兩本醫術過來,又給了柳逸清一套銀針。
柳逸清自幼學東西都是極刻苦的,所以收到書之後,便書不離手的背了起來。又依照書本所說,先在自己的身上實驗。
“大哥這是想做郎中麼?”柳樳看他這幾日都在屋裡背書扎針,玩笑道。
柳逸清壞笑着,拿着針欲往她身上扎去,不過她躲得快了些。
“大哥,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柳樳不滿的叫道。
柳逸清這才笑了笑將銀針收起:“好了,不鬧你了。”
“大哥爲何好端端的學起了鍼灸?”柳樳將那銀針包打開,又抽出了一根。
“我學,自然有我的意思,不然平白無故去學這東西作甚?那穴道什麼的,我會隔空點穴便好。”柳逸清見她一臉狐疑,便越發的不肯說。
柳樳一手託着腮,一手繼續玩着那銀針。柳逸清一把將針搶了過來:“你又不學,玩什麼玩?”
“罷了罷了,本是想過來陪大哥的,誰料現在大哥越發的沒意思了。”柳樳不滿的看着他。
柳逸清倒是不加理會,只問她:“師溪何時回來?”
“我怎麼知道,他來了應該也會到大哥這邊吧。他這幾日好像和東方兄在一起,也不曉得在做什麼。”柳樳嘟囔着,最近連她去找他說話都是愛理不理的,忙的腳不沾地。
“你還是和雪兒在一起玩吧。”
柳樳搖了搖頭:“她最近也忙,好像這些日子一直去秦府偶爾還聽她說去了烈親王府。”
柳逸清聞言也只是點頭,如今的情況,想來只會是越發的繁忙。
“算了,我還是跟着宸哥哥吧,你們都忙,我乾脆跟着他好了。”柳樳冷哼一聲,一臉的不開心。
“你不添亂的話,我隨意。只是,也要他願意讓你跟着。”柳逸清說着繼續翻看手中的書本。
“你們在聊什麼?”師溪和君墨宸一同走進屋來。
“你們今日倒是撞在一塊了。”
君墨宸笑道:“我剛回來,師溪也剛好在,他說師兄近日在學鍼灸之術,便一同過來了。”
“宸哥哥,我這段日子能不能跟隨你左右?”柳樳見他來了,忙上前去。
君墨宸有些奇怪,還不待他問,柳逸清便笑了:“樳丫頭最近閒來無事,在找事情做呢。”
“這不難,若不嫌棄,我一會讓千畫把衣服和令牌給你。”君墨宸笑道。
“主子是有貼身護衛的。不過,女護衛一直是隻有千畫一人。”淺茶看柳樳有些不解,便答道。
柳樳一口答應下來:“不麻煩她了,我一會自己過去要。”
見她一臉的欣喜,他們幾個具是笑着搖了搖頭。
師溪看着她取笑道:“你做宸兄的近身護衛,會不會反要宸兄護着你?”
“這話就說的不對了,多少不指望她來護墨宸,她自保還是可以的。”柳逸清笑道,“小樳功夫還是不錯的。”
“大哥這是在誇我還是在笑我?”柳樳一臉不開心,走過去將柳逸清手上的書奪走,“好了,我去找千畫了。宸哥哥不準反悔。”
衆人又是一陣笑。
柳樳走了之後,柳逸清問君墨宸道:“你今日身子覺得如何?”
“好多了,不然師溪兄弟不是白費氣力。”
“我這些日子一直想着你若是大好了,再一起去上回那酒館裡喝兩杯。”柳逸清說着,做出飲酒的樣子。
君墨宸點頭同意:“不如就今日吧,反正今日我也得閒。師溪也一同去吧。”
“不了,今日你們倆去吧。我今晚約了東方兄談事,改日四人再一同聚聚?”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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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落了一場小雨,正好降了連日的高溫。
再到那個小酒館裡,君墨宸看着杯中的酒,忽然笑了:“上回不得多飲,今日我可是要痛飲了,柳兄不準攔我。”
柳逸清只是看着他笑,又搖了搖頭:“我可是對你說了,這酒後勁極大,你倒是自己掂量着自己的酒量。若是一會醉了,我是不管你的。”
“不管了,反正今日你不會醉了就好。”君墨宸說着,將杯中酒一氣飲盡。
君墨宸知道,柳逸清對他多多少少還是遷就的。只是很奇怪,他也不知道爲何,似乎很喜歡這樣。但是唯獨還是不敢把他惹火了,否則死定的一定是自己。
柳逸清沒再阻攔,只是爲自己倒了一杯。在宸王府,大多時候君墨宸是不喝酒的。他喝茶,故而他府上有着各種的茶。
只是說來也奇,這日在這酒館,他倆一直飲到夜幕降臨之後,可君墨宸卻一點醉意也無。
“你到底酒量如何,先時在府裡與你對飲,你可是醉的快。”柳逸清有一種被他耍了的感覺。
“這酒,想醉則醉,不想醉則不醉。”君墨宸笑道,飲盡最後一杯,和他一起走出了酒館。
華燈已上,正直六七月的時候,又落了一場雨,倒是極爲涼快。
“我孃親當年特別喜歡在這個時候到金陵來。她說這個時候的金陵很美,尤其像這些小巷子,青磚石瓦,在這裡慢慢的走着,巷子很靜,人也很靜。”柳逸清慢慢的看着巷子延伸向遠處的路,笑道。
“所以我也並不討厭這個地方,因爲金陵無罪。”
金陵無罪,這是柳逸清對這個地方最大的釋然了。那場冤案,他是最大的受害着,但是他只恨人。
柳逸清知道,自己從小聽着爹孃說着金陵的好,所以在自己的心底,是不可能對這個地方埋怨起來的。這個地方太好,只是被人錯拿着做了殺人之處。
終究錯的也只是那王位上的人,錯的不過是那些人罷了。這也是之所以,他能很快從對君墨宸的怨恨中釋懷了自己。
君墨宸輕輕了重複了一遍柳逸清的話:“金陵無罪。”這金陵無罪,可是你,你可願放下,可願留下?
走到街上,夜市已經開始了。四方皆動盪,唯金陵繁華。是幸,亦或是不幸?
“墨宸,這天下若都如金陵這般,該有多好?”柳逸清笑道,就連金陵不遠的延祁城都不如這般的繁華熱鬧。
君墨宸點了點頭,兩個人只是慢慢的走着。
“你們可聽說了,皇上前兩日派兵去抄了恭親王府。”正走着,忽然聽到路邊有個小攤上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
“唉,也不知道這恭親王是犯了什麼事,好端端的就被抄了家,如今聽說還在天牢裡關着。如今說來,也就剩了烈親王府了。”聽到烈親王府,君墨宸停住了腳步。
“哪能呢,若說王府,不是還有宸王府麼?”
“宸王爺不可能有事,烈親王府也不可能有事。”又有一人,分辨的很着急的樣子。
“你怎麼得知,這恭親王府都出了事,豈知下一個不會是烈親王府。”
“各位有所不知啊,自古以來宸字爲帝。這王爺封宸,那便是太子之位。那烈親王是宸王的親生父親,怎可能會出事?”剛纔分辨之人這下給衆人細細解釋道。
“聽你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
“唉,也不知這位宸王會如何,但願別像當今聖上這樣纔好。”
“是啊,若是一位明君,大傢伙也纔能有好日子過。”
君墨宸只是聽着,甚至面上都沒有一絲的表情。
“墨宸,走吧。”柳逸清聽了那些話,還是催着他離去。這話,聽了氣人,不聽也罷。
君墨宸與他一起走到金陵河邊,看着兩岸的柳枝,忽而笑道:“連百姓都這樣說,他如今還得意着自己的權利。豈不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那不過是百姓閒話,何必一直放在心上?”柳逸清只怕他往心裡去,這個時候,最怕亂了心神。
君墨宸點頭不語。其實方纔聽到的那番話,正是他最擔心之處。那皇帝已經沒可能再期盼這血親骨肉之說,自己地位不保他是真真不在乎的,但是爹孃,卻是他如今心頭最大的牽掛。
“怎麼了,又悶着了?要不,你把這罈子酒再喝下去好了。”柳逸清笑着將方纔從酒館帶出的一小罈子的酒送到他面前。
“那我不客氣了。”君墨宸直接搶了過來。
柳逸清搖了搖頭,只是笑他:“你還真喝啊,別醉倒在這裡就好。”
君墨宸不答,將一罈子就通通飲盡,又把那酒罈子遞給柳逸清。喝着好酒,忽然有些想吃梨花糕。卻又笑自己,已經過了梨花花開的季節,都快可以吃桂花糕了。
“這幾日,金陵來來往往的人越來越多,很多都是逃難來去的人,故而這裡,其實已經也不過是用華裘遮蓋的爛攤子罷了。”君墨宸看着金陵河畔的風景,長嘆了句。
“就算被蝨子爬滿,也是會有人將這些蝨子一一捉住捏死。”柳逸清看着已經空的酒罈,也是無奈:“我說,你就不能給我留一點,竟然通通飲盡了。”
“你讓我喝的,這下倒怪起我來了,好沒意思。”君墨宸不滿的嘟囔道。
“罷了,你既這麼聽話,隨我回去吧。今日把《尋夢》一曲彈我聽聽。上回讓你聽了兩遍,不是白白彈你聽的。”
君墨宸忽然有些怨念,他真的是鬥不過柳逸清,打心裡就是怕了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