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樂清泊到來
大熱天的,尚全背脊卻生了冷汗,他感覺到一股子的寒意,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直往他心口躥。
“尚掌櫃,”古緋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她斜眼看過去,似笑非笑地道,“尚掌櫃手怎在發抖?還是我在你眼裡就是食人的厲鬼?”
“不,”尚全艱難地吐出個字音,他擡頭看了古緋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擡手擦了擦額頭不存在汗,“東家姑娘,您要如何處置小的,直說吧,小的知道,對老東家手下的老人,您肯定是有顧忌的,小的都明白。”
是啊,他早知道有這麼一天,從古緋踏進古家鋪子的那一刻起,他第一次見古緋的時候,便知這年紀輕輕的姑娘手段不俗,果然,不見古仲已經不來鋪子裡的。
古緋笑了聲,她將茶盞給站身後的尤湖,示意他放好,理了下膝蓋上的裙裾道,“尚掌櫃說哪裡去了,你是鋪子裡的老人不錯,可你也有那等能耐,上次拍賣會,我便看出來了,所以……”
說到這,她頓了下,以一種壓低的蠱惑嗓音道,“我不僅不會顧忌你,還會重用你,不僅要重用你,還會給你的月錢漲成雙份,養家餬口的人最是不易,這我懂。”
聞言,尚全猛然擡頭,臉上有難以置信的表情。
古緋像尤湖使了個眼色,尤湖從懷裡摸出袋銀子來,走過來塞到尚全手裡。
“這是今年給你補上的,如今快到九月了,之前的幾個月,一個仔不落的在裡面。”古緋指腹摩挲着輪椅扶手。
尚全感覺手裡沉甸甸的,那袋銀子他拿也是,不拿也不是,一時間,竟像是燙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古緋豈會不知尚全的心思。她不以爲意地笑笑,“尚掌櫃不必多心,以後這鋪子我也是來的少,我的心思還是都在制墨上。這鋪子會由我父親古將來掌管,他若有不得當之處,還望尚掌櫃提點着纔是。”
一聽兜轉一圈,還是古家人在做主,尚全心裡那點不舒坦瞬間就沒了,他安心地收了銀子,拱手道,“東家姑娘放心,二爺來了,小的一樣認真做事。”
古緋點頭。她很滿意尚全的識趣,“我那父親之前是有點頹廢,好在現在他願意重新振作,大伯也有意看看他能耐如何,所以才……”
話沒說完。古緋虛握拳頭輕咳幾聲,頗有幾分家事不可外揚的意思。
尚全慣於會察言觀色的,哪裡不明白大宅子裡的彎彎道道,當即表示,“姑娘不必多說,小的一定盡心盡力幫襯二爺。”
聽聞這話,古緋果然放心的神色。她繼續說第二件事,“我聽聞鋪子裡有好些人,特別是仗着有點地位的,在鋪子裡東家府裡的是非,這種人,我絕不留着。尚掌櫃,你說要如何處置?”
尚全心頭一跳,古緋話語中的狠厲再明顯不過,他琢磨着腰如何回答纔好。
尤湖這當開口了,他輕笑一聲。“聖人言,人後莫論事非,這些人,都是一羣僞善小人,今日能揹着東家編排東家的不是,指不定明日就能將鋪子裡的墨丸配方給轉手賣出去,以小見大,說的便是如此。”
聽到這,尚全明白了,古緋這是要將那些有歪心思的小管事給全部撤了,暗地裡苦笑一聲,他正色道,“姑娘放心,這些人小的一併趕走,免得他日惹出大禍端來。”
哪想,古緋卻露出了爲難的神色,“都給撤了,鋪子裡沒了小管事管着,亂了可要如何是好?”
尚全拍着胸脯保證,“姑娘放心,小的心裡有數,有好幾個夥計是機靈的,早該提拔的了,趁這次機會,小的將人提上來教導一番,便能勝任。”
古緋嘴角的笑意越加深邃,她對尚全的爲人做事,十分滿意,只稍稍說了點苗頭出來,他便知曉要如何去做。
對於這種人,古緋是再喜歡不過了,“那就勞累尚掌櫃了。”
“應該的,應該的……”尚全連連擺手。
話到此處,古緋該說的都說了,她遂朝後一喊,“父親,出來見見尚掌櫃。”
尚全一驚,他雖知道這鋪子裡二樓的廳中屏風後面能藏人,可卻沒想到是古家二爺在裡面。
身穿靛藍斜襟長袍的二爺古將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今日他滴酒未沾,人拾掇地整整齊齊,就是面容稍白,眼有浮腫。
他出來一句話也不說,徑直坐下,冷冷地看了尚全一眼。
尚全上前,拱手行禮道,“小的尚全,鋪中掌櫃,見過二爺。”
古將點點頭,算是知曉了,後又覺這樣太過不禮貌,皺着眉乾巴巴地道了句,“知道了。”
古緋也不再多說什麼,很多事是隻需要給出個機會就可的,古將到底是龍是蟲,她不知道,她只是將這個能讓他釋放野心的臺子給他搭起來,其他的事,就需要古將自個去做。
能扶持起來倒好,古緋也不怕古將將來反咬她一口,總歸所有的配方和銀子她都抓在手裡頭,沒了這兩樣,古將也翻不起多大的花浪。
要是是扶不起的阿斗,她隱身背後,掌控個傀儡,那也是行的。
她很清醒,知道古家的這點家業,她這個外人最好還是不要明面上佔着的好,需知還有個正經的嫡長子在外未歸,她若將之霸佔,以後省不得要被人以此爲藉口落盡下石。
牝雞司晨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古家鋪子的事,古緋大膽的交給古將和尤湖,她則專心將此前的香墨單子給兌現了。
不是一筆小單子,要制的墨丸還頗多,古緋將尤二拉進墨室,她將墨料配伍好之後,便教尤二如何捶打,尤二傻里傻氣,可卻有一把子的好力氣,古緋叫他如何他便如何。
有尤二幫襯着,古緋制墨的速度大大提升。不出五天的時間,她便將所有的香墨制了出來,囑咐人送到鋪子裡,她便一頭扎進改善配方的領域中。幾乎廢寢忘食。
期間,她無意對尤湖提起過,自己想琢磨出毒墨,一種能散發香味,實則嗅多了便會漸漸中毒的墨丸,苦於不瞭解藥理,也不懂毒,而無從下手。
結果,第二天,尤湖就給她兩本厚厚冊子。一本名爲《花氏香譜》,另一本則是《毒經》。
古緋嚇了一跳,她沒想到尤湖一個文弱書生,居然連《毒經》這種東西都能弄來,可她管不了那麼多。捧着冊子,就沒日沒夜的琢磨。
好幾次尤湖來找她回稟古家鋪子的事,都被古緋粗暴地趕了出去,並讓他自個拿主意。
就在古緋幾乎陷入魔障中時,她卻不知道古家鋪子在易州颳起了道狂風。
但凡是古家鋪子賣出的香墨,皆受到無數上流貴族以及文人雅士的追捧,她之前還特意往墨商會那五名墨使那一人送了一套。在尤湖有心的安排下,走哪都能聽到這些人對香墨的讚不絕口。
一時之間,古家鋪子的其他墨丸也賣到斷貨,古緋又沒心思制香墨,直接導致很多人拿着銀子也買不到香墨的境地。
尤湖沒辦法,只得又來找古緋。可誰知古緋一聽,直接那筆刷刷幾下,墨出配方扔給他,還說,讓他找人制就是。那模樣半點不在意配方被流露出去。
她如此大意,可尤湖不能這樣粗心。
尤湖將配方記住後,果斷就燒掉,他想了半晌,然後將鋪子裡的制墨老師父都喊到一塊,將配方上的墨料全部拆分開,這人碾磨墨料,那個融膠,在找尤二專門捶打。
這樣,沒人知道香墨的配方到底是怎樣的,經過幾次的磨合之後,香墨還真被尤湖這般搗鼓出來了。
古家鋪子的香墨再次上架後,不出一天的時間,便被賣空,爲此,尤湖果斷定下每日限買限賣的規矩。
當古緋將兩本冊子都讀透之後,她開始着手修改配方,還是以藥墨的配方爲基礎,不斷添加刪減,再親自動手準備墨料配伍制墨。
這個過程比當初制香墨要困難的多,至少好幾天後,古緋都看不到半天毒墨的雛形。
那些失敗的廢墨丸,按她習慣,都是要被扔掉的,可尤湖手快的給收拾了起來,也不知他怎麼改動的,硬是被他從廢墨丸的配方中,弄出了其他香味的墨丸來,不同香味的墨丸,成套的制,專門賣給有錢又愛收藏墨丸的客人。
古家鋪子的收入,每日看得見的漲,一個月的進賬就趕上古仲之前三月的量,而古將,則感受到這種別樣的成功過後,整個人徹底的轉變過來,不再喝酒不說,幾乎連睡覺都守在鋪子裡頭,兢兢業業的似乎真想做個合格的行商之人。
這日,一輛毫無徽記的馬車駛進易州城,那馬車格外的大,外觀樸素,四匹馬拉着,中年人的馬伕甩着馬鞭,一看就是行武之人。
四匹馬遠比一匹馬跑的快,即便馬伕已經壓低了速度,可在大街上,仍然有慌亂。
猛地,一柔弱女子閃躲不及,被人一推,就倒在了大街中央,看着疾馳而來的馬車,渾身僵硬,無法反映。
馬伕揚起鞭子,猛地一拉繮繩,吁了聲,四匹馬齊齊揚蹄嘶鳴——
堪堪在馬蹄即將踐踏到女子之際,馬車停了下來,緊接着從馬車裡傳來猶如叮咚玉石相撞的磁性嗓音,“阿大,怎麼回事?”
叫阿大的馬伕平靜的回道,“公子,無事,只是有行人閃躲不及。”
馬車裡沉默了會,然後就有雙骨節勻稱修長的手從裡面撩開簾子伸出來,“既然如此,我還是下來行走。”
說着,簾子打開,街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一頭戴玉冠,素銀流蘇從頜垂下的年輕公子從馬車上下來,他穿着月白色山水墨畫的長衫,腰繫巴掌寬的玉帶,一手指長短翠玉雕成的玉筆壓袍。
一擡眼,英氣劍眉,目若朗星,鼻似懸膽,脣微厚,顯得陽剛而俊俏,是那種會讓人怦然心跳不止的俊。
他嘴角上翹,看了眼易州城,“易州,是個繁華的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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