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嬌 169、定局(一更)
那頭,墨卿歌和墨靜秀是如何收場的,古緋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才睡下一兩個時辰不到,被浸在遇攏玉河中的左聖司稍微清醒一點就鬼嚎亂叫了起來,擾的她肝火大怒。
古緋是有牀氣的,只是知曉的人少之又少,惱怒之下,她一喚苦媽,下令道將木窗下的左聖司給繼續弄暈過去。
苦媽不負所望,這次直接從懷裡摸出枚銅錢出來,屈指一彈,精準地打在左聖司太陽穴,將人更爲徹底的敲暈了過去。
第二日,再將這位左公子拖出攏玉河的時候,明明都是初夏的天,他竟也被凍得雙脣烏青。
昨晚的事,他自己還有印象,這會哪裡敢開罪古緋,明顯是自個理虧,人家一黃花大閨女,被他輕薄了不說,依着古緋之前眼都不眨就廢去古遠的手段,沒將他給砍死,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是以,識時務的左聖司將心頭一腔怒火給遷怒到墨卿歌和墨靜秀身上,只恨不得現在就將這兩人給趕下畫舫去。
他雖沒啥心機,可也不代表他傻,昨晚的事,他一回味就轉過念來,定是墨靜秀敬他的那杯酒有問題。
堂堂御史大夫最寵愛的幺子,打着哆嗦,話都說不上來一句,更是心虛的連古緋都不敢看一眼,只點了點頭,一身還在溼噠噠滴水,無比狼狽地回了自個房間。
之後的兩天,古緋也不打算出房門,便是連用膳,都是夜鶯拿進來的。
可她知曉,左聖司那日被浸泡了一夜的河水,受寒是自然的。
左聖司哪裡吃的下這麼大的暗虧,硬是將本該給墨家那邊的飯菜,減少了一半,好吃好用的東西盡數往古緋這邊送,似乎對古緋他心裡還無比愧疚着。
古緋心安理得的受了,苦媽隨時都在注意着墨卿歌那邊的動向,一有風吹草動都跟古緋回稟。
臨到終於能卸墨模的那天,古緋照舊頭戴白紗帷帽的出現在畫舫,這幾日,她是誰都沒見,因着受涼而鼻尖紅紅,時不時咳嗽打噴嚏的左聖司瞧着古緋過來,他不自在地動了動,頭瞥向一邊,不敢正眼瞧她。
而墨卿歌則是眉目流轉的在她和左聖司之間瞄來瞄去,那晚的事沒遮掩,有心的人不用打聽都知曉,故而她這是在懷疑兩人之間有什麼沒有,而她邊上的墨靜秀則一臉鬱郁。
古緋餘光一撇她,在白紗下冷笑了聲。
墨卿歌真是好算計,雖說下媚藥這種手段挫劣的很,不過能達到想要的效果便罷。
且藥是墨靜秀下的,成了自有墨卿歌的功勞在,不成,即便鬧將出去,又關她墨卿歌何事!她完全可以一句,墨靜秀魔怔了,想男人想瘋了,好好的閨閣姑娘家,使出這種風塵女子纔會用的手段。
她甚至還可以說,自己是勸慰過墨靜秀的,可對方不聽一意孤行,又有什麼法子。
這種釜底抽薪的丟車保帥之法,墨卿歌玩的最是嫺熟。
人來齊了,便有司儀到畫舫中央,讓婢女現從陰乾室將最開始的四枚墨模端了出來。
最開始的四位制墨師父上前,領了各自的墨模下去,同樣以一炷香爲限,不用司儀喊開始,各自都開始拆卸墨模,一時之間整個畫舫中只聞墨模碰撞的聲響。
很快,墨卿歌那邊的師父有一人已經拆卸完畢,他已經開始在行打磨,小小的墨丸在他手中越來越乖巧,並逐漸呈現出一種精緻來。
這人,古緋看過,四位墨丸師父裡面,屬他技藝最熟,舉止之間,已經開始帶出行雲流水的氣度。
緊接着是左聖司這邊的墨丸師父,兩兩也開始打磨墨坯。
墨丸打磨的過程,就和玉石打磨是一樣的理兒,要將初坯一點一點打磨地圓潤光滑了,才能顯出內斂的華美來。
墨卿歌似乎不在意的模樣,她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樂清泊在小聲說着什麼,偶爾兩人瞥古緋一眼,然後樂清泊微微搖頭。
左聖司就坐古緋旁邊,他感覺到無比彆扭,明明這種關乎他終生大事時候,他都沒前幾日那種激動又忐忑的勁,他腦子裡情不自禁回想地是那晚抱着古緋之時的感覺,雖說他那會沒多少理智,可越是這樣,才越覺得那種感覺朦朧的太過美好。
“古……”他遲疑了半晌,還是決定先開口,畢竟只自己先對不住人。
白紗晃動,能想見是古緋轉頭在看着他。
左聖司一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喉結艱難地滑動了下,想說的話在喉嚨轉了圈出口就成了,“古姑娘,咱們今個會勝麼?”
他簡直想扇自己一個耳光,明明他想說的不是這個,按他的準備,他這會該說,那天的事,對不起,但他是堂堂君子,等鬥墨結束後,就會跟家裡提古緋的事,如果覺得日子合適,他立馬娶古緋都可以。
古緋多多少少能揣到一點左聖司的心思,她也無甚在意,只人後仰靠在微涼的輪椅背上,眯着眼睛瞧樂清泊,漫不經心的道,“左公子不必介懷,阿緋沒放心上,不過麼,想來公子是堂堂君子,爲免公子耿耿於懷這事,公子若是覺得對阿緋做出點補償能稍微心安的話,阿緋也只得收了。”
瞧着這話說的,稍微有點理智的都能聽出話下之意,可左聖司也不知是受寒太嚴重還是怎的,暈沉的腦子裡,硬是覺得古緋簡直太善解人意了,這麼好的姑娘,日後上哪找去。
他點點頭,甕聲甕氣的道,“曉得了。”
幾句話的功夫,畫舫中央四位制墨師父已經快差不多了,還是墨卿歌那邊的那位制墨師父率先製出墨丸,他制的是枚規矩方正的墨丸,上繪金竹,很是不錯。
後面三位制墨師父依次完成,司儀這次也沒讓婢女將墨丸呈去給衆位驗看,左聖司請的這司儀本身也就是位墨商會的墨使,爲的就是能在最後對墨丸進行品鑑。
那司儀捻着鬍子,從四枚墨丸面前一一走過,最後他從墨卿歌那邊撿出一枚墨丸,又在左聖司這邊撿出,雙方各自有一枚墨丸勝出,顯然這同時進行的兩局,是個平局。
就在司儀想宣佈第三場的墨模拿上來之際,墨卿歌一擡手,她幽幽起身,如遺世的雪蓮,身姿搖曳妙曼,她看着古緋眼波流轉就道,“今個已經出了兩局,這最後一局,不若下午再行開始如何?”
司儀看向左聖司,哪想左聖司卻看向了古緋,古緋心思急轉,她在換位思量,若是她是墨卿歌,卻突然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法子,是處於何種心思。
墨卿歌臉上笑意不變,儀態萬千又氣度大方,越發將衆人特別是古緋襯的小家子氣,心胸狹隘的很。
“卿歌觀這位姑娘一直都坐輪椅,想來身子定是不好的,這會都看了半天了,稍作休息,下午豈不是纔有更好的精神來揭開這最後一句的輸贏?”她緩緩說道,一番話裡,無一不透出體貼溫柔來。
古緋不動聲色地屈指敲了翹扶手輪椅,她就笑道,“說的也是。”
見雙方達成共識,司儀只得道,下午繼續。
古緋照例回了房間,不稍片刻,左聖司就來了,他在門口猶豫半晌才踏進去,不過這次,他離古緋遠遠的,怎麼也不敢再過靠近。
“如我所料不錯,墨卿歌這是要出招了,”古緋喝了口茶,說的輕描淡寫,“所以,左公子還是先做好準備的好。”
左聖司眉頭擰起,“她會怎麼做?”
古緋心裡其實是有模糊的揣測的,可她這會也不太確定起來,本身墨卿歌同墨戈弋這兩兄妹,就都是心思叵測的,難以預料。
是以,她搖搖頭,“不知。”
想了想她又多說了句,“不過,也可能是阿緋自個想多了,左公子等着下午贏得比鬥就好。”
左聖司點了點頭,走之際,又心有不甘,轉身過來問古緋,“古姑娘,不知你想要何種補償?”
聞言,古緋杏眼微眯,帶着一股子不經意透出的慵懶以及算計,“晚點阿緋會和左公子父親左清左大人相談。”
左聖司心裡一鬆的同時又隱覺失落,“姑娘是覺得,以左某的能力做不到麼?”
古緋擡眼,十分直接的就道,“是尚且欠缺。”
左聖司沉默了,他低着頭走出古緋房間,一身壓抑的氣息連邊上的苦媽和夜鶯都感受到了。
下午申時初,第三局拆卸墨模開始。
婢女早將墨模拿了上來,都不用司儀再說什麼,自香燭燃起,古緋和墨卿歌就各自動手了。
這會,古緋毫無保留,她十指翻飛,猶如蝴蝶在花叢亂竄,好看地漸欲迷人眼,在墨卿歌纔剛開始拆卸第四塊墨模之時,古緋已經在打磨了。
墨卿歌動作一頓,她瞄了古緋那枚同她一模一樣的鶴頂紅,當即,臉色一白,眼底更是厲芒閃過。
她從小長在墨家,看墨丸的眼力還是有的,古緋手中那枚墨丸,明顯就比她手裡的更爲出色,單是仙鶴頂部那殷紅肉冠,那種色澤鮮豔奪目的讓人難忘,在墨家,她就沒見誰製出過那般好看的顏色。
古緋可不管墨卿歌如何,她一心想讓墨卿歌輸,自當是快之又快地動作着。
當墨卿歌開始拿着打磨物什時,她已經在描金了。
這是鶴頂紅墨丸,其實本身有鶴頂紅冠點綴,便務須多做修飾,古緋也只象徵性地用乾淨的毫筆一掃墨身,讓其更爲順滑。
擱筆之際,司儀已經略微失態地衝了過來,他雙手捧起古緋的墨丸,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嘴裡還不斷在念叨着,“極品,極品……”
墨卿歌那邊的制墨師父,自是對鶴頂紅非常熟悉,他們也見到了古緋制的墨丸,一個一個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啪”墨卿歌手上的打磨物什落地,她只打磨了一般的墨丸,已經能看出不管是從墨質還是色澤都比不過古緋的。
“不可能,不可能,”墨卿歌一連說了兩個不可能,爾後她盯着古緋就喝道,“鶴頂紅是墨家獨有墨丸,即便你能製出,又是從何處得來的配方?”
墨家的制墨師父當即反應過來,立馬就有人躥上去,細細看了司儀手裡的墨丸,轉身就對墨卿歌道,“大姑娘,確定是和府中鶴頂紅一般無二,甚至比之……”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誰都知曉。
墨卿歌臉上的笑意第一次冷了,她一拂袖,冷若冰霜地望着古緋道,“姑娘到底是何人?爲何會有我墨家配方?”
古緋輕笑一聲,她從司儀手中取過墨丸,不在意地上下拋着,“墨家配方?是麼?”
“我不僅知道鶴頂紅配方,連墨家其他獨有的墨丸,諸如花雕、伏青、牧童等我也知道,所以,墨大姑娘,你又要如何?”
(阿姽:嚶嚶嚶昨晚碼到一半睡着了,今個一早沒起得來,醒來都九點了,所以這章晚了點。第二更中午12點不變!)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