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對不起。”盛繁沒有回答柯明的問題,而是垂下眼眸,聲音有些難受地如此對他說道。
而柯明臉上原本的笑容也一點一絲地徐徐淡去了。
他望向盛繁的眼睛異常地平靜,但仔細看去,又總覺得有幾分風雨欲來的架勢。
“盛繁,我喜歡你,你知道的,對吧?”他問了一個之前已經問過一遍的問題,一字不差,語氣,卻是天差地別。
沒了之前的那絲悸動和甜蜜,現在的青年雖然語氣依舊溫和,卻讓人有種莫名的心酸和難受,這句話像是表白,卻更像是訣別前的宣言。
而盛繁安靜地看向柯明,努力地笑了下,但怎麼看都覺得笑容有幾分苦意,“我知道……”
但知道,又有什麼用呢?
盛繁不是不負責任的人,事實上,正因爲她對自己所說的話都格外負責,她纔不會隨意地對柯明許下任何的承諾,或者說出不該說的話。
她害怕自己最後的選擇會傷害到柯明。
但事實上,她現在已經傷害到了。因爲柯明的眼神已經逐漸地黯淡了下來,他抿了抿脣,身上一貫強勢的氣勢在此刻變得竟有幾分脆弱的味道。至少一開始打算和柯明說清楚的盛繁萬萬沒料到,她此刻會平白而生出這麼多的愧疚,而這份愧疚壓得她幾乎無法呼吸,甚至讓她開始反省,自己究竟還有沒有必要回到曾經的世界,曾經的身體。
她在這裡擁有了她曾經無法擁有的東西,彌補了曾經的缺憾,糾結於過去,真的是有必要的嗎?
但很快盛繁就打消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因爲這畢竟不是她自己的身體,總歸是會讓她不自在的。
如果可以,盛繁還是傾向於回到自己原本的身體裡。
從前沒有挑明,盛繁和柯明都是保持着曖昧的距離,但如今一切都說明白了,看見了柯明的態度,盛繁自認自己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地繼續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傷害到柯明。
一點兒也不想。
真的。
盛繁在某個時刻,突然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無力感————這種感覺從前都是很少在她身上出現的。以往不管發生了什麼事,盛繁都會鎮定地尋找解決的方法,她不是那種會怨天尤人的性格,比起生氣和憤怒,她更傾向於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問題。
但眼下襬在她面前的問題,壓根兒不是靠努力就能解決的,盛繁頭一次嚐到了這種源於自身的無力。
柯明似乎察覺到了盛繁的某種退縮,他瞳孔都微微縮了縮,有些敏銳地覺得這樣的情況不行。他是影帝,如何示弱,讓對方感到愧疚和想要彌補,自然是手到擒來,但是柯明覺得,眼下他好像做得過了些…………
這收到的效果,似乎不是他原本想要的來着啊。
柯明覺得自己似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主動開口,聲音裡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和,“盛繁,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但是現在沒有必要杞人憂天,不是嗎……至少,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不是嗎?”
盛繁眼神裡有些微微的迷茫,“還有很多時間嗎?我總覺得……那東西像個不定時炸彈,也許下一秒,也許明天,或許就會突然炸開。”
柯明連忙安慰,“不會的,你看,這麼長時間了,它不也沒有任何動靜嗎……盛繁,我不會勉強你,我只是想知道,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柯明說到後面,有些艱難地措着詞,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說才能最大程度地不引起來自盛繁的反感。
而盛繁看到這樣的柯明,更是愈發地心酸。
她記憶中的柯明,從來都是強勢又意氣風發,拒人於千里之外,像這樣接地氣近乎卑微地懇求着來自別人的一句承諾,一個機會,還是頭一次。
盛繁幾乎是拼盡全力才壓抑住自己幾乎就要破口而出的一句好,掩飾性地低了低眼睫,“抱歉……柯明,我要再想一想。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這件事情真的不是小事……”
如果眼下就答應了柯明,和他繼續相處下去,盛繁不敢保證以自己的定力,還能在最後做選擇時選擇離開。
柯明自己也許不知道,他本身的存在,對於盛繁來說是一個多麼巨大而可怕的誘惑。
而此時,‘誘惑青年’正有些難受地抿了抿脣,像是努力想笑一下,卻擠不出任何的笑容。
“算了,你別笑了。”盛繁偏開了頭,吸了口氣,突然站起了身,“我們走吧,我有點累了。”
她朝着天台的大門走去,而身後,高大的青年像只聽話的大狗一樣,有些喪氣地垂着腦袋乖乖地跟在了盛繁身後,眼神微黯。
盛繁一轉頭,看見的就是這樣的畫面,她忍不住捶了捶柯明的肩,“打起精神來啊,這麼喪氣多難看,還想不想當男神了。”她開了個玩笑想活躍下氣氛,但片刻後,她自己覺得這玩笑似乎也不怎麼好笑,嘴角的笑意也收了回去。
算了,她還是好好地回去考慮清楚一下今天的問題吧,在考慮清楚之前,她大概都是不太笑得出來的了。
送走了柯明,盛繁有些悵然地擡頭看了看天,然後又被過分燦爛的日光給差點兒晃瞎了眼睛,連忙把頭又低了回了,暗罵自己腦袋大概進水了纔會去擡頭看太陽。
不過她腦子可不是進水了嗎,柯明那麼好的條件,對她又百依百順的樣子,也就她這麼蠢纔會想着把別人推開。
矯情。
可是罵完自己之後,盛繁又不得不嘆了口氣,她是真的沒辦法做到在明知道自己要離開的前提下還和柯明發展一段感情,這簡直跟得了絕症不知道什麼時候要死的人還跑去相親結婚一樣爲人詬病,盛繁自認自己還沒辦法做到那樣的程度,所以只能無力地嘆了一口又一口氣。
要不……乾脆不走了?
盛繁有些破罐破摔地這麼想着,還沒等她把這個念頭完全打消,她一直覺得從重生後就沒任何動靜的那行紅字就突然似乎從沉睡中甦醒了一般,向她低低地傳遞了一道訊息。
“知道嗎,你其實不用離開的。”
這道紅字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