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爺子哈哈大笑，“你這丫頭，這麼的伶牙俐齒，哪來的這麼多道道？”
顏十七舒了口氣，“聽到外祖父能笑的中氣十足，槿兒就放心了。”
高老爺子道：“不放心什麼？不是你讓我這把老骨頭裝病的嗎？”
顏十七道：“我這不是怕您真被我那不講理的祖父給氣着了嘛！”
“傻丫頭！”高老爺子往上坐了坐，顏十七連忙起身拿了個枕頭墊到他身後。“外祖父活到這把年紀，還有什麼看不透的？跟不講理的人，那就不能講理。”
“嗯？”顏十七的眼中蘊滿笑意，“那外祖父去幹嗎了？”
高老爺子道：“例行通知！把所有顏府的惡行都擺在他面前，問問他手心手背的肉是不是一樣厚。”
顏十七癟嘴，“肯定不一樣啊！我父親在他心中從來都是最不得寵的了。四個兒子中，他的三兒子纔是他的心頭肉呢！”
高老爺子搖搖頭，“那是你不瞭解顏老頭。我跟他打了一輩子交道，對於他是什麼樣的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他是最好面子之人，誰能給他的臉上增光添彩，誰在他的心中就最重要。過去那些年，顏秉公之所以被看重，就是因爲他是四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一個。”
顏十七撫額，“我聽聞爹孃不都是疼壞蛋的嗎？”
高老爺子蹙眉，“怎麼講？”
顏十七抿脣，“常言道，十個指頭，咬咬哪個都疼。所以，那個過的不好，哪個弱勢，爹孃便總想着幫襯一些。用不好的話說，就是會劫富濟貧。”
高老爺子再次大笑，“什麼話到了你嘴裡，就都變得有趣了。”
顏十七道：“我孃親就是偏疼我啊！若是孃親也跟我那祖父一樣，哥哥優秀，就偏疼哥哥，估計我應該就不是現在這樣子了。”
高老爺子慈愛的看着顏十七，“好孩子！你母親真的把你教的很好！但是，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爹孃跟爹孃也是不盡相同的。顏老頭偏就屬於勢力的那種。你猜，我把顏府的累累惡行告訴他之後，他是什麼反應？”
顏十七眨巴兩下眼睛，“這事可千萬別捅出去啊！否則，顏家的臉面就蕩然無存了。”
高老爺子再次笑出聲來，“你個小機靈鬼！不錯，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顏府的臉面了。不問這是不是事實，不問你是生是死是傷，只擔心顏府的臉面呢！”
顏十七道：“顏家三爺沒出面嗎？”
一個閉門思過的人，聽聞帝師造訪，不該巴巴的貼上來嗎？
高老爺子道：“在的！對於所有這一切，顏家老三都是堅決否認的。”
顏十七翹了脣角，“他是傻瓜，纔會承認呢！反正外祖父此行，又不是爲審案而去，不過是跟他們打個招呼而已。”
高老爺子看着顏十七的眼中就難掩讚許，世上能跟上他思緒轉動的沒幾個人，小丫頭偏就是其中之一。
“對的！我要做的，就是拿這些惡行來堵住他們的嘴。一是藉機把鬆兒接過來，二是讓你們母子在高府住的名正言順。”
顏十七笑笑，“外祖父出馬，事情自然會事半功倍的。現在，就是要看看，顏家會把誰推出來做頂罪羊了。”
高老爺子頷首，“此事既然錦衣衛已經知道了，那麼也就等於上達天聽了。顏秉公想保住自己的仕途，此事不處理好了，怕就難嘍！”
顏十七笑笑，“所謂的上達天聽，錦衣衛的那些個說辭還不夠。還得外祖父出馬才行呢！”
高老爺子挑了挑眉毛，“我這都被你算計到躺倒了，還如何去皇上那裡哭訴？總不能今日裡太醫剛走，明兒我就活蹦亂跳的進宮去了吧？”
顏十七拿了帕子捂嘴笑，“您是帝師啊！”
高老爺子道：“不過是個名號，有什麼了不起的？”
顏十七道：“您這一病，您的學生不該到榻前侍疾嗎？”
高老爺子目瞪口呆，“原來你讓我裝病，並非只是給顏家施壓，而是在打這個主意？”
顏十七點點頭。
高老爺子擰眉，“這可是欺君之罪！”
顏十七道：“祖父就是病了啊！連太醫都來診治過了呢！”
高老爺子搖搖頭，“普通之家的學生或許有給老師侍疾這一說，我那個學生可是皇帝，你打錯主意了。”
顏十七道：“誰讓他真的來侍疾？不過是引他來探病而已！”
“你想見皇上？”高老爺子的視線凌厲的射了過來。
顏十七道：“如果可以，我寧願這輩子都不要見。那可是皇上啊！動不動就要殺人頭的！”
高老爺子哭笑不得，“皇上不會有閒心管大臣的家務事的！”
顏十七道：“我沒想着讓他管顏家那攤子爛事，我就是想建議他管好自己的家事。”
高老爺子猛的挺直了腰桿。
顏十七唬了一跳，“外祖父，您起來坐下的慢着點兒，老年人動作不能太大，仔細閃了腰。”
高老爺子伸手指着她，“你還能膽子更大點兒嗎？”
顏十七撇撇嘴，“那我就趁現在告訴祖父實情吧！”說着將所有的下人全都遣遠，還親自起身去檢查了一下外間關上的門。
高老爺子皺着個眉頭看她忙活，“究竟什麼天大的事情，如此的神秘兮兮？”
顏十七壓低了聲音道：“今日在悲憫寺的兩撥刺殺，其中第二撥的死士，趙大人以爲他們要對付的是他，其實不然。”
高老爺子道：“另有隱情？”
顏十七道：“外祖父自從回京後，也是進宮數次了，那麼當今皇上有沒有跟祖父提起過一個人？一個在中元節上失蹤或者離世的人！”
高老爺子就覺得後背的汗毛根根立了起來，“你是說皇孫周懌？”
顏十七點點頭，“京城現在靜悄悄，但我相信半年前的京城應該如同炸鍋狀吧！”
高老爺子道：“中元節上，皇孫周懌死於溺水，屍首於半月後撈到，全身浮腫，面目已經全非了。全憑着身上的衣物和飾物才能辨認。那時，不說全大順，就是整個京城乃至周邊都是沸沸揚揚。也就近兩個月才漸漸被人淡忘了。皇上跟我提及此事的時候，也是老淚縱橫啊！”
顏十七咬脣，“外祖父確定，皇上真的因爲小皇孫的離世而傷心？”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高老爺子眉頭打結，“那可是皇上最看重的孫子！據皇上所說，周懌聰慧異常，他認爲是真正遺傳了智後的人。上次崔堯的事情，我不是也跟你提過皇上的態度嘛！說起已故皇孫，又是何用意？”
顏十七咬脣，道：“因爲周懌並沒有死，而且還活着。”
“你說什麼？”高老爺子瞬間石化。
顏十七道：“外祖父沒有聽錯，皇孫周懌的確還活着。今日悲憫寺的殺戮不是衝着趙大人而去的，而是衝着周懌而來的。”
高老爺子掀了棉被，準備下炕，“皇孫在哪裡？此事有幾成真？不行！我得立刻進宮見皇上！”
“問題是，小皇孫現在不想見皇上，他對皇上不信任，因爲他懷疑，當初要殺他的人，就是皇上的人。”顏十七嘆了口氣。
高老爺子腿耷拉在炕沿上，不動了。
好長時間的沉默後，高老爺子才做了個吞嚥動作開口，“小皇孫還在悲憫寺？”
顏十七道：“我把他藏起來了！”
她若說周懌就在府中，高老爺子今夜就註定要失眠了。
不過，她這謊話一出，高老爺子也直接跳下了炕，鞋子都沒穿，指着她道：“你這丫頭！你這丫頭－－－－－－”
顏十七趕緊蹲下身，將鞋子送到他腳邊，“寒氣從腳入，外祖父先穿上鞋子再說！”
高老爺子心中的那股火就莫名的熄了，就着顏十七的手穿上了鞋子，待顏十七站起身來，伸出指頭就戳向她的腦門，“你這丫頭，什麼樣的事情是你不敢幹的？你的膽子都是哪來的啊？”
顏十七嘻嘻笑，“我要是沒有個當帝師的外祖父，纔不會這麼大膽呢！”
高老爺子就被氣笑了，“敢情，根還在我這兒？”
顏十七就拿了件袍子披在他身上，“我是您親外孫女，根不在您這兒，還能在哪兒？”
高老爺子嘆氣，“說吧！打算怎麼算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