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灰濛濛的,殷素素便被成媽媽喚醒,朦朦朧朧的眼睛瞥了眼屋子,除了道涵寫意還站了好一個面生體面的婦人和幾個婆子。半睜着眼由着寫意道涵服侍,洗漱罷,開始換嫁衣,由裡到外,一層又一層,最後披上大紅的金線鳳凰繡嫁衣,衣襬裙角綴了一溜兒的吉祥如意紋,華麗大氣,殷素素卻覺得沉重不堪。
面生體面的婦人是特意請來的全福太太,專程來爲出嫁女兒梳妝的。婦人生的圓潤豐滿,笑的時候眼睛眯成一條縫,一臉福氣相。婦人上前爲殷素素束髮上妝,頭皮被扎得很緊,殷素素疼得叫出聲,徹底醒過神。
“章小姐忍一忍,頭髮束緊點纔不會鬆散開來,這成親可得忙一天呢。也只疼這一下,待會兒就好了。”
如婦人所說的,的確只疼了那一下,接下來只覺得頭皮被繃得緊緊的,還能忍受。也許不是不疼,而是精緻的鳳冠太過沉重,勝過了頭皮緊繃的難受,殷素素幾乎被壓得直不起脖子,還得靠寫意幫忙撐着。
因殷素素懷有身子,出嫁女子爲了避免出恭的尷尬而立的規矩不得不打破,成媽媽端了碗熬得香噴噴的雞湯,湯麪上的油全被拂了,也不油膩,殷素素被勾了食慾,小口小口喝着,吃了小半碗便推了。
梳妝完畢,殷素素端端正正的在房間坐着,章侯氏與章雅儀進來陪伴,本該是母女、姐妹間最後的親密談話,屋裡的氣氛卻冷卻僵硬,直到客人來了,章侯氏方擠出幾絲笑容。章家雖不再是首富,被另兩家壓着,不過一家呼耶族是外族人,根也在自己家鄉,一家慕容家在江南,京城自然還是章家最大,來的人有章家族人,富豪,有官宦,也有一些世族的夫人帶着自家女兒前來道喜添妝。
任西樓任職錦衣衛指揮使,正三品,更是皇帝親信心腹,前來的夫人小姐添的妝自然是重禮。如果不是殷素素累得已經擠不出多餘的表情,如果不是殷素素頭上的鳳冠死死壓着她,見着那些添妝,殷素素說不定會出現財迷的表情。只可惜,殷素素只能僵硬的噙着笑,目光平淡的與來人道謝寒暄。
無心之因,卻引起衆人讚歎,“難怪章大小姐能入了任大人的眼,果真端莊大氣,氣度不凡。”
“章家先夫人乃晉國公的二
小姐,教養自是好,章大小姐肖母,又能差到哪裡去。”
許是被警告過,許是也知道分寸,章侯氏再不耐,聽到這些話再氣惱,也只含笑附和。章雅儀絞着手帕站在角落裡,不服氣的咬着脣,聽到衆人提起章雅汀的外家,更是惱恨不已。章侯氏的孃家與皇甫氏的孃家天壤之別。
縱使皇甫氏只是個庶女,也是國公府家金嬌玉貴的小姐,是簪纓世族出來的,皇甫氏的姐姐更是嫁進皇室做了那親王妃;而她章侯氏,不過出自一個小小的商戶之家,更是章溫玉成親後在外頭偷偷收的。
說好聽點叫兩頭大,說難聽點就是外室。
幸好,幸好皇甫氏死得早。
晉國公府並未來人。一是晉國公府雖在京城,卻是座空宅子,晉國公只得二女,長女嫡出嫁作王妃,次女庶出便是章雅汀的生母,將兩個女兒都嫁出去後,晉國公夫婦倆便隨着長女到王爺女婿的封地去了;二是結兩姓之好,須過六禮,慢條斯理的大半年差不多才能做完一套程序,任西樓與章家速戰速決,能簡單化的便簡單化,從提親到迎親不到一個月。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殷素素點着頭昏昏欲睡,突然被道涵叫醒,新郎官已經來了。
章雅淳章雅威和章氏的年輕男子堵在門口照禮俗爲難新郎,可一想到新郎官的身份,再看看新郎官面無表情,陰測測瞟來的眼神,手腳發軟,讓任西樓十分輕鬆的進了門。任西樓挑眉,目光自豪又鄙夷。接下來是面對章老太爺、章溫玉和章侯氏,任西樓禮儀俱佳的行禮問候,章老太爺慈祥點頭,柔聲囑咐,你來我往其樂融融,彷佛一月前章家衆人匍匐在他腳下的情景並不曾出現。
蓋上紅蓋頭,由章家一名族人代替兄弟揹着上了花轎,任西樓利落的翻身上馬,走在花轎前方。嫁妝大件的已在成親前日擡進任府了,餘下的小件卻也不少,稱得上十里紅妝。
一路吹吹打打,殷素素頭微微靠在晃盪的轎子壁上不安心的睡着,走向了人生的另一段路程。
由任西樓牽着下轎過火盆,拜堂成親,天地君親師,任西樓父母早逝,堂上一左一右立着兩塊牌位;而後便是入洞房,殷素素折騰了這麼一番,轎子上的睡衣早被折騰完了,精神抖
擻兩眼放光,從紅蓋頭下面能看見一雙腳碼很大的皁靴,往上便是紅彤彤的喜服長衫下,遮住了精瘦的小腿。
“如意稱挑起新娘的紅蓋頭,新郎新娘從此稱心如意。”喜婆在一旁笑呵呵的說道。
任西樓從鋪着紅綢的漆盤裡拿起溫潤的玉如意,望着殷素素,慢慢挑起了紅蓋頭。沒有所謂的驚豔,任西樓看着殷素素精緻的妝容,空蕩蕩的心裡忽然覺得滿當當的,一種早該如此的感覺油然而生。
“請新郎新娘子飲合巹酒。”喜婆又道,打斷了任西樓的凝視。
任西樓有些不悅,想了想又忍了下來,拿了兩個杯子交給殷素素一個,倆人手挽着手一杯飲盡。
“請新郎喂新娘吃餃子。”
任西樓接過盛滿了白白胖胖的餃子的盤子,餵給殷素素一個。
殷素素只吃了一個,頓時皺了眉頭,喜婆立馬問:“生不生?”
殷素素勉強吞下去,“生。”
周圍頓時歡笑聲一片,幾個步驟走完了,任西樓出去迎賓客,“這位是三嬸。”任西樓指了指一位眉眼略嫵媚長相爽利的婦人,對殷素素說道,便出去了。殷素素目瞪口呆的望着屋裡大大小小的女子,這……這就完了?
三嬸,即任三太太笑容滿面的上前道:“新娘子別害怕,小三將你交給了我,我自得好好護你周全。”
“三嬸,你這話說得我們跟豺狼虎豹似的。”一名高挑少女似笑非笑。
任三太太擺擺手,“在新娘子面前,咱們都是豺狼虎豹呢,等西媛你出嫁的時候就知道了。”高挑少女紅了臉頰,跺跺腳不再說話,任三太太牽着殷素素的手挨個介紹,“剛說話的那個,就是你大伯家的四妹妹。”
殷素素朝其微笑點頭:“四妹妹。”
“這位呢,便是你四妹妹的母親,你大伯母了。”任三太太指向氣質端莊的婦人道。
任大太太笑得有些勉強,先是被任西樓踐踏了番自己妹妹的侄女,後又將提親照顧新娘子等是交給了任三太太代替母職,裡子面子全落下了。殷素素不知其中糾紛,直覺告訴她任大太太不喜歡她,客套的喚了聲“大伯母”,任三太太也沒多提任大太太,跟着又換了人介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