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沈園正在進行對選拔者的口試時,中州市鄭副市長突然來訪,而且急於要面見總經理,使得口試中斷。
讓沈園哭笑不得的所謂急事,不過是鄭副市長一位本家遠方侄子,也參與了這回公司選拔人才,他的筆試已經過關,如果口試合格,就可以定獻。
沈園不知一時怎麼回答,她想,民營企業同上面官方搞好關係很重要,不能當面頂副市長。她考慮後說:“鄭市長,你知道我們公司用人,一向是公開選拔,考試錄用是主要手段。這是老領導苟董事長當初創業定下的家規。考試試卷也是請了外面權威批改的。我們有個選拔小組,取捨由這個小組決定,選取誰我說了不算。”
“這我知道,我那遠房侄子也是通過考試進入十名內的。這樣我纔來見你啊。我那侄子,有個特殊情況,口吃病比較嚴重,兩回研究生考試,筆試通過了,就壞在口試上。我這侄子從小父親病故,寡母把他撫養成人,很不容易。”
沈園是軟心腸人,聽說寡母撫養兒子,想起自己父親走的早,母親在自己身上花了更多新血,便說:“鄭市長,既然你遠房侄子考試成績已經進入前十,如果口試無大的問題,應該不會刷掉,我們企業重實際能力,不同於研究生考試。”
鄭副市長笑着說:“沈總,我這是也算走後門,按說很不應該,於理講不通,但於情我沒勇氣推掉。”
“鄭市長言重了,不能說走我的後門,你在這位置上,還記掛着農村遠方侄子,就很難得,說不上走後門。你們鄭門子弟的家規是聞名於世的。”
這一說,鄭副市長警覺,也有點臉紅。便說:“我雖不是門的直系子弟,但我是共門子弟,黨的黨規我還是敬畏的。只是生在中國,有些人情上的事,想推又推不了啊”
浙江浦江門歷史上出來的173名大小官員,的確是遵守嚴格的鄭氏家規,沒有一個是走官、賣官的貪官。從做人入世的方方面面,浦江鄭氏家規幾十條,一代代的後人均嚴格實施,絕非掛在牆上充門面的。
沈園提及門,鄭副市長就領教了眼前這位女性的凌厲,不愧爲是前任副市長傅鈞山的兒媳,在中州市誰不知道她啊。她的性格秉持剛正,不走上層路線,厭煩拉關係。他是硬着頭皮來找沈園的,而她能這樣答覆,應該是給了他副市長面子了,看來遠房侄子錄取可能性較大,便站起來告辭。沈園送鄭副市長到樓下,讓秘書送副市長出大門。
後來的口試,沈園也發現鄭副市長遠房侄子,的確口吃的厲害,沈園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他說:“沒有,有”急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有還是沒有。
沈園用筆同他交流有關企業經營,他倒是迅速作出反映,反映敏捷,見解不凡。看來肚子裡還是有貨。如果作爲必須同外界密切交流的幹部使用,的確不行,但最後還是進入了企業中層幹部隊伍,可以放到無需多講話的部門。重要的是胸有點墨,且能默默埋頭實際幹事,這比能說會道不辦實事的幹部強得多。當然,沈園做決定時,有鄭副市長的影子晃動。
不久的一個星期天,沈園約梅梅上她家包餃子,沈園已經不在原來公公住的所謂常委樓了,另外買了一套小型的套房,一個人住,無需那麼大的地方。住所在小巷深處,那裡很安靜。但是不容易找到。沈園給梅梅說了來她家的路線,讓她自己來。她是想考量梅梅的反應能力,她只是說了一遍上門路線,沒有重覆。
果然不久,梅梅按響了門鈴。沈園很高興,上回外地來的一位朋友,竟找了半天,還沒有找到她家。梅梅這麼迅速來了,說明梅梅比較機靈,女孩要厚道,但是不能像木瓜。
“打的來的嗎”沈園問。
“沒有,坐公交,轉了三趟車。我有月票,省點錢。上學的時候,阿姨還記得從我家到學校的那段山路初中三年都是來來往往走過來的。現在能坐公交,真是過上現代化的生活了。”
“中州市的公交還是比較擁擠,車上治安也不是太好。”
“是的。有位女乘客提了個包,買票取錢後,忘了把拉鍊拉上,後面一個人把手伸進包裡。這時候,聽司機問女乘客,你買票了嗎女乘客嘴一撅的說,你沒見我剛從包裡掏了個鋼鏰塞進去了嗎她拉起鏈子,氣呼呼的,小偷終於沒有得手。其實司機問話有深意,是好意,司機不願得罪小偷,但也不希望乘客受損失,是明知故問。我大二暑假時打工,給一輛民營長途客車當票務員,就知道客車司機有一些特別暗語和動作,比如大娘,拿好你的東西往裡挪一挪肯定小偷注意上這位老大娘。有次急剎車,我也很奇怪,路況很好,也沒有撞車撞人的危險。後來司機告訴我,他發現小偷快得手,一個急剎車,小偷被甩開了。”
“那你看到了小偷,沒敢喊麼”
梅梅紅着臉說:“不敢,我一個女孩,沒這個膽,因爲一般小偷作案,往往不是他一個人。我只能是乾着急”
“阿姨也不鼓勵你見義勇爲。唉,你媽不在了,你爸生死不明,奶奶也走了。你總算熬成大學畢業,有了工作。一定隨時注意安全。”
沈園當了幾年總經理,公司的上下員工沒有一個上門的,這是因爲沈園自己定下的家規,有事上辦公室談,家庭是私人生活的地方,如果一個領導幹部的家,經常是轄下的人進進出出,成何體統
沈園破例邀請梅梅上門,這是因爲梅梅的母親是她的難友,兩人在一個監房住了七八年,情同姐妹。梅梅的父親參於販毒,在家藏了毒品,事發後,妻子也難逃其責,被判刑收監。經過相處,沈園覺得梅梅母親原是很樸實的農家姑娘,本性並不壞,只是沒多少文化,是個法盲。後來在牢中立功,但她自己也受重傷,經送醫院搶救無效,臨終之前,對沈園說,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兒小梅。所以,沈園刑期結束的第二年,特地到河南西華山區訪難友的女兒。
“那一年,我同你們的柳老師家訪,你奶奶特地割羊肉包餃子招待我們,記得你包餃子比我和柳老師都快,那頓餃子是我平生吃的最鮮最香的水餃。”
“其實餡子平常。趕巧鄰居殺的自家羊,送了我家一點。韭菜是自家載的,雞蛋是奶奶養的一羣土雞生的。餡裡的油用村裡作坊打的麻油。”
“這是真正的環保食品。”
梅梅立即泡上芹菜、香菜、蘑菇,然後剁肉,一會肉剁好,接着和麪。再撈起素菜瀝乾,把蘑菇放進水裡煮一會,撈出連同芹菜香菜大蔥一起剁碎。待到沈園接完近一個小時的電話,出臥室,梅梅已經準備包餃子了。
“真快,誰要是找到你當媳婦,男人可是享福”
“想去讀高職呢,一結婚,啥事也別想幹。”
“你這個大學計算機專業的畢業生,怎麼回頭讀高職呢”
“到了工作崗位,方知大學學的一套同實際有距離,我看那些高職的畢業生動手能力反倒很強,我看西方的大學生回頭讀職業學校的很正常。”
“西方的職校很專業,我國的各類職校目前還不行。你這想法倒是不錯的,趁年輕多學點東西,技多不壓身。不過個人事也要考慮,告訴阿姨,處朋友了嗎”
“處了,人家一定要同我處麼”
“沒有過主動追求過嗎”
“我曾經在大學時代做過一回夢,我外出騎的一輛自行車,因爲辦事放在一個巷子裡,辦完事後回家,想起自行車還在外面,因要急着趕到放車的地方,又騎了一輛車,還好,車子還在,高興的把車子騎回來了,可是騎去的車子又忘了,又急急忙忙去尋找,但是茫茫然找不到了。醒來後很悵然,悟出找回一樣東西是那麼費力。這是否是意味着尋找你的夢中人很累很苦那時我的一位閨蜜,因爲她追求心中的白馬王子無果,幾乎崩潰自殺。加上我的家境清寒,一門心思想用知識改變命運,沒心思放在感情上。”梅梅嘆了口氣,“還有,阿姨你是知道的,我父母曾是有罪之人,而媽已不在了,父親亡命在外,生死不知。說有家吧,沒有但那無形的有罪之家的陰影,始終在我背後。沒有我同學中根正苗壯的那些人,處感情都很牛。所以,我幾乎沒有主動追求過誰。”
沈園嘆口氣:“這麼說,你是很被動,不過你是才女,臉蛋又好看,應該不乏追求者。”
“大學時代,凡是接到闖進手機中的信還是紙信,一概不理會。”
“工作了,二十多歲的女孩就得考慮自身大事了。這回人家追你,你接受了。”
“開始沒接受,我想找一個家庭有缺陷的人,這樣我們就對等了。可是他的家庭很正常。家人和親屬中沒有犯罪的人。”“
“梅梅,有一點你必須明確,人的家庭父母不能選擇,不能搞血統論。我們國家有段時期,推行血統論,結果造成很大的社會問題,影響了社會進步。這個時代已經過去。即使個人歷史上有過不良記錄的人,只要他已經贖過罪,也不能影響人家前進的腳步。阿姨不也是曾有罪之人但是我用幾年監禁償還了我之罪。”
“阿姨你不一樣,在我看來,你是無罪的。公司裡的員工,對你是非常敬重,你正直凌然。網上有消息,你是受冤屈的。”
沈園不願這時候提起自己的事,便問,“你那位問起你的家庭了嗎”
“他沒有,是我說給他聽的。”
“那他怎麼說”
“他很同情我,誇我能掙扎到如今很了不起。”
“他是我們公司的還是外面的”
“我們公司的。”
“誰呢,能告訴我嗎”
“這回同我一起參加幹部選拔考試的,可是筆試分數壓底,第十名。”
“那有意思,你是第一名,他是最末一名,遙相呼應。”沈園明白第十名是誰。
“你對他本人滿意嗎”
“開始也不滿意。不滿阿姨,他有嚴重的口吃毛病,你有時簡直受不了。”
“有那麼嚴重嗎”
“是的,你想,同你生活一輩子的人,說上一句話都不利索,怎麼交流有回他說愛我,愛這個字,張嘴半天沒說清楚。”
沈園大笑,把一個正在包的餃子笑落在地板上”
“他現在情緒就很低落,擔心口試不過關。”
“你告訴他,瑕不掩瑜,只要真正有能力,是把好錐子,誰也擋不住他穎脫而出”
“他的實際能力比我強。”
“現在還是覺得不滿意
“剛開始處,確實是很不習慣,現在也就習慣了。不過他的思維很敏捷,特別是運算能力,很少有人超過他。”梅梅說,“當然,主要是他的品質很可以,心地善良。他的心比嘴吧長得好看。”
末句話引的沈園呵呵笑了起來。
“心好看是最重要你知道他的社會關係嗎親屬中有沒有當什麼官的”
“沒聽他說,平時同我說的比較多的是他的寡母,說成家以後,要把母親接到城裡,不讓她再勞累了。”
沈園想,這個結巴男孩倒是不錯,沒有炫耀親戚中有個副市長。
“是個孝子,這好。你以後對婆婆也要尊敬。什麼時候結婚,一定同我說,你就把我這裡當成你的家,我送你出嫁。”
梅梅放下手中的餃子,擦了擦手,立即在地板上跪下,淚水滴在地板上。
沈園把梅梅扶起來,兩人相擁,沈園的眼也溼了。
記得多年前,沈園到西華訪牢友的家,見到了牢友的母親和女兒梅梅,梅梅奶奶包水餃、煲土雞燙盛情招待。臨別時,沈園留下了一千元,梅梅奶奶拉着孫女,給沈園下跪。這是農村感恩的一種重禮。
“媽”梅梅深情的喊了一聲,沈園緊緊的抱住梅梅。
沈園沒有想到,當年年輕時,激情生事而坐牢,竟衍生出一連串人世中的恩怨,自己的人生有着這麼大的起伏,失去許多也得到許多,失去的,她悔恨過嗎說不上有深深的怨恨,人麼是感情動物,要說沒一點恨不可能,但是她不是那種整天陷在冤恨中的可憐蟲,她如同自己的屬相,戰馬一樣的從一個戰場奔向另一個戰場,即使陷在泥坑也要掙扎跳出來。
沈園在生活中遭遇打轉轉時,往往會有特殊的人進入他的生活。梅梅及其母親算在內,還有一個特殊的人是網名檻外人的劍崴。
沈園在公公傅副市長見義勇爲而亡以後,過度的悲痛一度使她有削髮入寺的想法,這時,她結識了一位不平常的尼姑,自號檻外人。她正是同艾教授偶有信息傳遞的那位女尼,武漢蓮溪寺肖師太的高徒。
檻外人本是大學生,人文修養非一般僧尼可比,還很富有憐貧惜苦之心,她很同情沈園的精神苦難,也很看重沈園的學問和不凡經歷,惺惺相惜,同沈園結爲姐妹。當沈園決定受聘於苟經理的企業集團,檻外人受沈園之邀,希望助她一臂之力,但必須徵得肖師太的首肯,肖師太望了一眼愛徒,揮手說,去吧並隨手寫下八個字相贈:西出陽關有故人。
檻外人脫卻緇衣換上時服,來到沈園身邊。取俗名劍崴,同檻外同音。她取這劍姓,緣於祖上曾經鑄過劍。而她也期許自己是佛門劍客。
雖然檻外人身在紅塵,但佛心依舊,檻外人在公司內部倡導經營中的佛心,誠信爲上,慈心爲本。檻外人有一身功夫,武藝不凡,沈園出入,總是她不離左右。她還有一項內功,能憑人的臉相識別人的忠奸善惡,不離十。
有位客戶,自稱有來頭,曾同頂層某常委合影,在企業界頗有些影響,他找到沈園,說是慕名而來,希望共同經營一個大項目。這個項目經過沈園調查評估,前景倒是看好,很想合作。這時檻外人說:“沈姐,依我看,此人面藏邪氣和殺氣,不宜相交。”沈園終止了合作的念頭。半年以後,果然此人涉黑而被法辦。
沈園身邊有個來自佛門的高參劍崴,這在中州市的企業界已經不翼而飛。主要是檻外人形象很不俗,大學文化和釋家文化打的底色,長期佛門中染上的靜氣和武術賦予她的活力,加上是她父親是b型母親是ab型血型,傳給她敏慧機靈的性格特色,雖已年屆五十,依然性感閃爍。
這時,有一個人,悄悄接近檻外人,就是大老闆毋士禾。他其實早從艾教授那裡聽說過這位佛門傳奇女性,如今被沈園攬在麾下,不勝羨慕。要想接近一個人,總比接近鬼魂容易得多。但是,一般情況下,檻外人很少露臉,除了隨沈園外出。而毋士禾還不願直來直去的同沈園提出,想見一見檻外人,雖然毋士禾同沈園並不陌生。
如今,許多老闆都有精神家園,就是佛堂。很累的時候,去私人佛堂靜靜的沉思一會,同無語的佛像模糊交流一番,或者懺悔一番,調整一下心態。
很早,毋士禾就有自己的佛堂,而且在中州市裡各個大小佛堂中,算是恢弘的。家居樓的整個三層的一半是佛堂。每當父母的忌日,毋士禾都會在佛堂舉行祭祀儀式,請來親朋好友,有時還請來中州市郊的靜安庵中的住持。這位靜安庵住持,一直同毋士禾保持來往,她在佛門的人脈也很廣,同檻外人自然熟悉。果然這兩位女尼師出同門。
適逢毋士禾母親忌日,照例要在佛堂舉行佛事,靜安寺住持欣然接受毋老闆邀請。這樣她就邀請檻外人同往毋士禾處,而正好沈園的公司同毋士禾的公司生意上有一項合作,沈園也來參加了毋士禾母親的忌日紀念。自然毋士禾家的重要慶典,一般情況下都會邀請他的老師艾教授。
“毋總,我給你帶來一位新朋友劍崴,她是我們靜安寺師傅的師妹,今天是來陪你邀來的靜安寺的貴客。”
“請都請不來的,早聽說劍崴妹子威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毋士禾說的是心裡話,他一見劍崴,心裡爲之一動,何方女士,如此風度毋士禾是個君子,出入花叢,眼中幾乎是不放電的,而主動向他放電的女性卻不乏其人,而且檔次並不低,但他沒有感覺,沒有感覺就是沒有感覺。
他也沒有想到對劍崴會產生放電感覺。其實人的並不能靠意志控制,主觀意志對人自身內外機制的操控非常有限。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完全是主觀唯心主義的極致。豈不知,“想得到”也是自身機制決定的。
劍崴對毋士禾的一見感覺更是驚心,他脫下緇衣換上紅裝,等於是另一種下凡,來到塵俗,由於她的特殊氣質,公司內外對她有過追求,然而她一概沒有反應,她的冷豔凌然,男人們不得不高山仰止,自覺卻步。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對毋士禾能有心動之感
所謂一見鍾情,人的內部機制的外化碰撞,你想不碰撞也不行。而世上許多男女結合開始都是一見鍾情。李隆基初見兒媳楊玉環就驚爲天人,終於演繹出曠世公媳之戀,爲此白居易寫出了傳世名作長恨歌,所謂“在地願爲連理枝,在天願爲比翼鳥”,連理枝和比翼鳥,都是說的有前緣,一見鍾情預示着兩人之間有前緣,今生遭逢相約。
沈園是第一次見這大佛堂,對八十多平米的佛堂頗爲驚歎。毋士禾解釋,朋友中不少人都是佛教徒,常來這裡聚會念經聽佛法。住持在佛堂唸了一番心經,毋士禾靜靜聽着。
毋士禾請教心經中的“何其自性,本不清淨”,住持說人生下來,一顆心是並不清靜的,要不斷修行,方能達到清淨。所謂“捧着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其實啊,人到塵世捧着的心不是乾淨的心,需要淨化。住持又說,這人生八苦,一旦心淨了,就不會覺得苦。佛教經典無不是對心經的詮釋和發揮。
住持贈送佛堂一尊紅木胎的觀世音。因爲住持寺中有佛事,吃完中飯就先行告別。
下午,沈園同毋士禾談生意。安排艾教授就同劍崴喝茶閒話。
“艾教授,您還記得世界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嗎”
艾教授猛一醒,一拍腦袋,心中念念有辭:劍崴劍崴,就是了,檻外也。
“我老糊塗了,當面不識荊,小妹莫非檻外高人”
劍崴微笑,雙手合十;“學生正是,但非高人,還記得三十年多前,聽過老師的一堂講座。”
“一直沒忘你後來幫落難妹如願入佛門。”
“她在佛門一直潛心修行文武,她的記憶好,能記頌不少佛經,很得我肖師傅的歡心,隨待師父左右。後來常外出弘法,曾經受過一次政府見義勇爲獎,有回她外出弘法時,遇到歹徒欺凌弱女子,她毫不猶豫出手制服了歹徒。”
“自古佛家不只是一味慈悲,對於惡,也會恨會狠。”
“本想早去拜見老師,只是我換了紅裝,怕師傅見笑。”
“自古僧尼入世的多,能出世,自然也會有入世,泰國有習俗,年輕人要在寺廟生活幾年,再回到塵俗,我看這習俗很好,就像我國年輕人有機會到軍營生活幾年一樣。像你這樣有知識有能力的有機會能到紅塵爲社會服務,同佛門教義並不相違。我始終認爲,人來到世上,總要爲塵世做點什麼吧。”
“老師高見。沒想到老師身體還這麼好”
“七十三歲那場病,幾乎要到地獄報到,這傳說中的七十三八十四是鬼門關,還真不是戲說,還好去年八十三,只是得了兩場感冒。”
“敢問老師早些時的紅顏知己”
“慚愧,因爲我的主動,放棄了但是心裡一直記得她。”
“老師不後悔”
艾椿搖搖頭:“此一時彼一時也,該愛的時候就愛,否則就退出,是所謂進退自如。但此時的我已經不是彼時的我。當初,你送我世界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很有道理,該放棄的就得放棄,心裡的那份感情就讓存在心裡。”
“這麼說,老師還是當時說過的:我愛故我在。聽說,後來老師找到了一位好伴侶。”
“她今天有事沒來,如果不是她的悉心照應,我的身體不會這樣穩定。”
“老師心中還藏着先前那份愛,那如果新師母知道不會有意見”
“不會,她的心寬着呢。她還鼓勵我同她見面呢,可是物不是人亦非,見面作甚”艾椿長嘆一聲,“未來不想,過往不戀啊”
“老師先前那本書另情鉤沉,還有沒有我買過一本,很快被人不告而取,很想收藏這本書。”
“早就沒有了,我那裡也沒有,很想充實再印刷。”
“那好。”
“但要等到一個會議開完以後,纔有時間和條件。”
“什麼會議”
“全國老少婚戀者聯誼會。”
“在哪召開”
“我們中州啊。”
“誰發起的”
“兩個人,一個是中州大學著名的學者多卿教授。”
“這人在佛教界也較知名,他的佛學研究我看過,很有見地。”
“可惜他心臟病突發,已經走了幾年。現在就剩我一個人在籌備聯誼會,當初提議成立中華老少婚者戀聯誼會的正是多卿。他要在的話,這會怕已經召開了。”
“現在誰幫你籌備”
“有時讓老伴幫個忙。”
正在這時,毋士禾同沈園進來了。沈園見劍崴同艾教授這談得很熱絡,宛如忘年之交,便笑說:“你倆似乎前世相識”
“至少今世有緣。”艾教授便說他同劍崴淵源頗深,大致說了兩人的虛實相交。艾教授見沈園在看錶,估計她倆快回去了,便說:“沈園,士禾這裡還有個地方,你們不妨看看。”
“毋總還有什麼寶貝瞞着我們”沈園說。
毋士禾便帶着劍崴和沈園到佛堂隔壁一間房,打開門,當門見一塊匾,上面隸書寫着:三思堂。只見牆上有幾幅照片,分別寫着“父母留影”、“下放生活”、“創業紀念”、“重回學校”、“成家”等,毋士禾父母是典型的中國農民。下放生活,拍的是一張毋士禾等知青風雪中挖溝修水利的留影。創業初始是毋士禾在弓背拉煤的照片,他曾經做過倒煤碳的小生意,親自拉一車車煤炭,歷史上稱小倒爺。“重回學校”,是毋士禾上大學成人班的照片,站在中州大學大門前,意氣風發。這成人班是那時各大學純粹爲創收辦的成人班,有張高中文憑和所謂“同等學歷”,再交一筆不算少的入學費,即可進大學混上兩年,能夠堅持上課的是少數。但都能拿到大學專科畢業證。就在那時候,定下了艾教授同毋士禾的師生關係,在艾教授的印象中,毋士禾是少數能堅持上課的學生之一,的確有對知識的渴求。
“成家了”是毋士禾同妻子剛結婚時的留影,兩個很樸實的年輕男女。
三思堂還有一些實物,其中有一把幾乎用禿的鎬,鎬柄上有兩處磨凹的地方,毋士禾說是老父親使用過的農具,還有幾件破衣服。一條舊毛巾等等。這舊毛巾,顯示了毋士禾創業中的一個環節,他開過澡堂,初期自己下澡堂爲顧客擦背,那時艾椿曾經去過這澡堂,毋士禾給老師擦過背,這舊毛巾就是擦背用的。
這些都記錄了毋士禾曾經的生活軌跡。
“這三思堂的名稱是艾老師題的。”毋士禾說。
“孔子說人要九思,士禾不忘父母、結髮妻,不忘曾經的艱難,所以我爲這間紀念室提名三思堂。”艾椿說。
沈園點了下頭說:“這個提名好我到過愛而蘭,印象深刻的是,那裡的人民特重對苦難的記憶。十九世紀愛爾蘭經歷過一場大饑荒,逃亡國外的加上餓死的,使人口銳減近三分之一,乃至他們的史學家寫史,,以大饑荒劃界。在都柏林市區,還隨處可見大饑荒時的饑民苦難雕塑,在羅斯康笀郡的一所古老莊園裡,還有大饑荒紀念館。一個民族,不可以忘記過去和歷史中的苦難,而像我們中國歷史上經歷的苦難之多之深,怕是世界上絕無所有的。”
因爲沈園有事要趕回去,毋士禾對劍崴說:“你是第一次來我們公司,沒有什麼相送,正好我女兒從德國科隆寄來包裹,前天到的,裡面附有三瓶香水,你同沈總各一瓶,還有一瓶給我師母。”師母指的是艾教授的夫人。一會秘書便送來三瓶香水。
劍崴接了過去,沈園笑說:“我代表劍崴笑納了俗話說,寶劍贈烈士,紅粉贈佳人,但我已不是佳人,但我們劍崴還是。”說的劍崴的臉紅了半邊。
艾教授也笑說:“我那位更是斷斷不敢用的,她不願意打扮自己,主要是不想拉大她同我的差距。這珍貴的禮物,她一定留給兒媳的。”
沈園當即問:“那艾叔,你希望不希望俺嬸子打扮呢”
“哪有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收拾的體面呢”
大家都笑了起來。
離開毋士禾後,劍崴心神不定,這種情況對她來說絕少有的,應該說她的心被留在毋士禾那裡。她想割斷這情思,能否割斷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