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大夫把紫蛾的女兒梔子安排到另一家醫院修補處子膜。鬱大夫的班子是做時尚變性手術的,修補處女膜對他們來說是小小不言的一樁小事,就像給衣服上打塊小補丁。可紫蛾希望德高望重有經驗的鬱大夫親自來修補,對紫蛾來說,覺得這是個天大的手術。
同千千萬萬的女人一樣,不知道長在自己身上的處子膜是什麼樣的玩意,看不見感覺不到。神秘的東西總是格外金貴吧,紫蛾希望鬱大夫親自來修補她女兒身上那特別貴重的東西。她鄭重地向艾椿教授提出要求,艾椿向鬱文轉達了這個要求。
“你讓她放一百個心,我聯繫的那家醫院的那位大夫,她同阿妹關係很好,不需要送紅包的。是位正當盛年的女大夫,動手能力比我強,我的眼力退化,手也不很靈敏。在科學的各個領域裡,能幹實幹的是那些年富力強的行家裡手,年老的的專家只是資格老理論造詣或許強些,但是動手能力和臨場應變能力往往比不上年輕人。當今的所謂院士,那不過是榮譽席位,肯定他們曾經作出過的科學貢獻。”
“這手術你做的活,母女更放心,誰都願意找好醫生。”艾椿說。
“我不是好醫生。上醫醫國,其次醫人,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我滿腔青春熱血,給執政黨奉獻治國意見,淪落爲**,反右給醫療衛生界的傷害很大。從此,中國就沒有多少好醫生。”
“別扯那麼遠,梔子信任你!”
“不瞞你說,今天我有一個重要的手術在等着我,這手術現在沒有人去做。”
“變性”?
“哪裡,是給一個艾滋病人切除一個囊腫”。
“非得你上?”
“這裡沒有技術問題,而是大家怕感染,醫生最懂艾滋病的有關知識,許多時候,醫生是一種責任,無關知識。當然你不能說醫生一律歧視艾滋病人。”
“領導決定要你上?”
“沒有。我自己要上的。”鬱大夫淡然一笑,“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這話是被封爲地藏皇的那位先生說的吧?”
“不過你要特別小心。”
“你放心,艾滋病毒的活性和傳染性還趕不上肝炎的病毒,上帝沒有讓我死在勞改農場,還讓我活着回到我所愛的職業,我這餘生就沒有理由過於珍惜自己,作爲醫生我只有盡職盡心,救死扶傷,纔是真正的上帝子民。”
“上帝保佑你!”艾椿有些傷感,他知道老友是虔誠的基督徒。
“另外我考慮,應該讓那女孩離開你那個城市,我們醫院正準備招聘護士,她如果能來省城工作不更好嗎?這樣,我考慮梔子以後可能添列我院,這才把她安排到別的醫院手術的。”
“難得你老兄想得周到,我先代表她娘倆感謝你啦。”艾椿教授說。
“別感謝啦,這是我們的職業使然。當然多少還看在你老兄份上?你看梔子媽的每一個細胞不都在愛你嗎?不過我相信你還沒有愛她,你同你女弟子雖銀河遠隔,但關係仍在,沒有畫句號前,沒有權利愛別人。”
“在我們大學,誰都知道,我同曾經是保姆——梔子媽有一腿子,你沒見她同我老伴在大庭廣衆吵架的宏大壯觀的場面,她高聲叫喚,‘偷你家錢算個啥?老孃還偷了你的老公。’這句話一度成了我校茶餘飯後的經典話語,所以我跟她的關係是,有也有沒有也是有。我校的人事處長公開講是我把老伴迫害死的。我老伴臨終前說,不管我爲她治病吃了百般苦,還是不能原諒我。”
“人和人是很不一樣哪,我的一位朋友,他的妻子常年有病,他覺得日子過得太壓抑,平生第一次去了娛樂場所,花了一百元**談心,也是有緣,那小姐只陪舞陪談陪喝,就是不陪身,這正合我朋友心意。小姐是個下崗女工,因丈夫吸毒離異,爲了生活爲了一個女兒上學,纔到了娛樂場所,她看我朋友人挺正經,談得挺投機,臨走時我朋友給了五百元,後來一來二去兩人成了忘年交,我朋友對她說,別在娛樂場所幹了,幫我照應老太婆吧,沒想到我朋友的老伴竟有意培養丈夫同保姆的感情,臨終前硬是把丈夫託付給了保姆。”
“不說這些了,栽什麼樣樹開什麼樣花,樹和樹是不能相比的。”艾椿說。
“你也別抱屈了,也不必去解釋妻子是否是你害死的,這個世界沒有解釋你自己的權利。”鬱文勸慰道。
“受屈也並非完全是壞事,能使你看到人心之善惡。再說,同你當**去勞改二十年相比,我的被邊緣化、矮化又算什麼呢?”艾椿說。
“我對今生今世當**已是無怨無悔,怨了悔了反倒傷身體。當**,是體制下的在劫難逃,且這一關能過去也算幸事。”
“能這樣想好!過去的事如煙消散,回首過往,心境裡應該淡然,也無風雨也無晴吧。”
“我們的**老總張伯鈞,他的女兒寫了本《往事並非如煙》,可以看看,不過也就是發泄而已。但在回憶錄中算是可以的。”
“現在的回憶錄水分太多,我只是翻翻而已。但是現在對回憶錄取開放的態度,是時代的進步。”
“是啊,這正如可以公開的談修補處子膜,別看這是小事,這裡有春之消息啊!”
“怕是受傷的靈魂一輩子都難以修補。你們醫院如果能把梔子招聘進來,對女孩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可應聘的人那麼多,梔子能勝出嗎?”艾椿問。
“她已工作兩年,再說她外在條件好,身材、臉面都是出類拔萃的,我們的院長昨天晚上偶然看到走在我身邊的梔子,笑着問我是哪來的天使?我們醫院要搞個高級康復病房,需要高檔的護理員,對業務、身體條件要求都較高,我看梔子是個比較理想的人選。”
“但願梔子不要離開了狼窩進了虎穴。”艾椿喃喃自語。現在,一個倩麗的女孩去“高級”場所,也並非是很安全啊。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決定給梔子做處子摸修補得的頭天晚上,梔子死活不願意修補了。梔子的媽毫無一點辦法,求救於艾椿,“梔子很信任你,你跟她談談吧。我這個媽在她眼裡沒有威信。”
“來省城之前,你同女兒不是談好了嗎?”艾椿教授奇怪梔子的變化。
“沒有明說,但她應該知道來省裡幹什麼,這死丫頭不知她咋想的。”紫蛾一手捂着胃部。
“胃不舒服?”
“這幾天胃就是不舒服,老反胃。”
“精神壓力大,放鬆些麼。”
“你看,好不容易拉扯着毛丫來省城,可節骨眼上她又變卦,怎麼能不急呢?這事我當孃的又不能替她。”說到這,紫蛾知道說漏了嘴,低頭苦笑了一下。
“這樣吧,我同鬱大夫商量一下,能否請尹秘書同梔子談一下,瞭解一下丫丫內心咋想的。”
正在這時,門被推開了,是梔子,“媽,我想請艾伯伯陪我到外面辦件事,你的胃病犯了,早點睡吧!”梔子用懇求的眼望着艾椿教授。
“那好,我就當護花使者吧!”艾椿笑着說,使氣氛和緩些。
“今夜月色這麼好啊!”艾椿教授擡頭望着快圓了的月亮和亮晶晶的星星,想起柳留梅喜歡拉着她在月下散步,月下她是放鬆的。
梔子伸出她纖纖的右手挽着艾椿:“伯伯,腳下是青石板,怕有點滑,你走好。”
“梔子,我給你打個謎: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上釘銀釘。”
梔子歪頭想了一下,停下來說:“伯伯,我在你手掌上寫謎底。”梔子的纖嫩的手指一筆筆畫者。
艾椿先是一愣,接着哈哈的笑了起來:“好聰明的丫頭!這謎語,是我童年時姥姥給猜的,姥姥家在江南的小鎮上,那裡的小街小巷鋪的都是一塊塊青的和白的石板,經年累月早把石板磨成鏡子似的,每當晴天的夜晚,星星映在石板上,就像釘上了一根根銀釘。”然後仰天嘆息一聲,“我這謎,至今只有兩個人快速解開的,一個是你。”
“另一個呢?”梔子問。
“另一個是一顆星,她是一個年輕的中學女教師,教壇的一顆新星。我姥姥說,凡是能很快猜出這個謎的,會有好運。”
其實,艾椿當年的姥姥是這樣說的,能很快猜出謎的,男孩能娶上好媳婦,女孩能嫁個好婆家。這是姥姥對聰明孩子的祝願而已,柳留梅肯定不會有傳統意義上的好婆家了,梔子呢?讓混進執政黨裡的那位痞子書記糟蹋以後,婚姻前景未卜,至今許許多多的女孩,命運太坎坷,他生未卜此生休!
“伯伯,我們到小區花園那邊坐會吧,那裡還安靜。今晚我在屋裡呆得悶,就想出來散散心。”
“好的,往後,心事不順,就四處走走,一定別一個人在房裡幹悶。”
梔子給石條凳上鋪上自己的手絹,讓艾椿坐上。梔子把頭微微的靠在艾椿肩上。
“伯伯,也許人的成長都要交昂貴的學費吧,在我的意識裡,當書記的麼,一定是值得信賴的,我根本沒有想到我們單位的那個頭目是個畜牲,我曾想過,我這輩子毀在他手裡了,產生過輕生的念頭,首先想到,我死了最苦的是我的媽,還有我可憐的父親。有時候吧,覺得人是爲別人活着。
“這兩天我想的很多,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像鬱大夫、像您伯伯、像尹秘書,尹秘書告訴我,如果社會上沒有那麼多的好人,她怕是早不在人世了。我真是沒白來省城一趟。我這陣子快憋死了,出來一趟好透氣啊!人有時候是要換換地方的。”
“你說的對,青年人尤其不能閉目塞聽。”艾椿教授高興的聽着梔子的話。
“伯伯,我決定不做那手術,我不想自欺欺人,世上有些受過損傷的東西是不能修補的。如果我今生還要結婚,我更不能欺騙愛我的丈夫,欺騙自己最其親愛的人,那樣良心反倒會更痛苦!”
艾椿的心突然顫抖而有痛感。他自己不是有過要給女弟子修補好處子膜,再給她介紹對象的想法嗎?卑鄙惡劣的想法!而理由卻很冠冕堂皇,要爲女弟子的明天着想,其實是爲自己着想,這世上許多圈冠冕堂皇的東西,骨子裡怕都是黑的。
“伯伯,本來我要控告那畜牲書記,我只能忍着,我最終還是接受這畜牲賠賞的六萬,因爲父親的病越來越重,家裡沒有錢給父親治病。我沒有辦法。”
梔子掏出一塊雪白的手絹,擦拭着眼角。艾椿教授不知道怎樣來安慰她,唯有認真地傾聽。
“我拒絕手術的決定是經我反覆的考慮後定下的,是不能更改的!請伯伯幫我做我母親的工作。” 梔子說這些的時候,艾椿感到她的肩膀在微微的顫動。但梔子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後說這番話的,語調平靜。但這平靜的後面有許多值得你敬佩的東西,這個家庭貧寒的少女一點也不淺薄。女子的高貴,似乎更多的是先天的,在孃胎裡就已得天地之靈氣,要不許多生於富貴受過高等教育的所謂超級女性再賣乖就是入不了上流呢?
艾椿教授說:“好的,一定說服你母親,尊重你的意見。”
“還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講?”梔子欲言又止。
“你說吧!”艾椿教授用鼓勵的語氣說。
“伯伯你同俺媽的事。”梔子一下緊握住了艾椿的手,他感到彷彿是自己的女兒小時候牽他的手似的,艾椿感覺到梔子的手冰涼。“梔子,我們回去吧,別感冒了。”
回到屋裡,紫蛾同鬱大夫的房間都沒了燈,艾椿輕輕的開了自己的房門,趕緊給梔子衝了一杯薑茶,又給自己的茶缸裡對上熱水。
梔子喝完薑茶後,不一會臉上泛起了紅色,她說:“有時候,一杯茶一句話一個遠方的電話,就能給你溫暖。”
“重要的,還是學會自己溫暖自己,遇事一定要想得開。”艾椿給梔子一顆巧克力,自己也不剝一顆巧克力,他喜歡巧克力。
“報上說,巧克力對身體有副作用。”梔子說。
“你儘管檢自己愛吃的吃。當然科學上確有定論是有害的食品要少吃,比如醃製的燒烤的東西要少吃,別的不用忌這忌那的。報上的東西有多少靠得住的?”
梔子望着艾椿的茶缸,是直通通的有些粗笨的瓷器:“伯伯,你這茶缸造型有些笨拙。”艾椿正是喜歡這杯子的笨拙。梔子當然不瞭解艾椿的杯子的來源,那是他去江南陶城向秀秀求愛的時候,秀送給他這個杯子,艾椿覺得這杯子雖苯拙到極點,但又樸實到極點,艾椿接受這杯子的時候有些傷感的對秀秀說,“我就是喜歡時髦人不喜歡的!”秀秀說,“其實你的審美眼光很毒,我老頭在世時也很愛這個杯子的。一般朋友我是不會讓帶走的。”從那以後,艾椿就同這杯子形影不離,走到哪裡帶到哪裡。
“伯伯,我在護校畢業之前,同學互相贈送紀念品,來自景德鎮的一位男同學送我一對白色的茶杯,我一定送給您。”
“謝謝,我領情了,留着你用最好。凡是一對的東西不要讓他們分開。”艾椿教授說。這一對白色的茶杯興許是男同學的一種愛意,白色象徵純潔的愛情。
梔子說:“艾伯伯,你應該記得,媽媽在你家帶孩子的時候,有回我病的很重,從護校回家養病,你聽說後,給了我媽伍佰元,還有一根人蔘,你說是一位東北來的學生送你的。我們沒有動這人蔘,一直保存到現在。那時我就想過要送你點什麼,既然你說一對的東西莫分開,那這對白瓷杯都給你。”
艾椿教授沒有說要還是不要,他望着杯子裡嫋嫋升起的熱氣,發了一會呆。
“伯伯,俺媽這小半輩子似乎沒有愛過男人,媽對俺爸好,那也只是媽心善,說不上愛我爸。媽也似乎從來不誇男人,很難得的是她不止一次地說到您的好。即使媽同您老伴鬧翻天的時候,媽也沒有說過您半個不好,有次媽喝醉的時候,痛哭流涕說她要嫁給你,我知道媽到目前爲止,沒有很愛過一個男人。這次我見到您後,方纔知道媽爲什麼傾情於您。我媽的身世、名聲是配不上您,但這不能責怪她,我瞭解我媽,她並不是亂來的爛女人,我不是因爲是我媽才誇她好,也不是說服您娶我媽,我是希望伯伯您能不計前嫌的關心我可憐的母親。也許當您真正老了的時候,您會需要她,媽做事麻利,烹調、護理人都挺在行的。她是個善良的女人,也是個很頑強的女人,她是一根出土的青藤,歪歪扭扭的很韌勁的生長。”
“你媽不是個壞女人。”艾椿教授感慨地說,語氣中有些傷感有些感動也有些無奈。快七十歲的人了,生理上開始全面的老化了,的確需要一個人照應,可是現在艾椿卻必須方方面面照應一個年輕的女孩,爲她操心爲她盤點爲她高興爲她生氣。人生是一把二胡,要有兩根弦,艾椿的老伴一走就斷了一根弦,後來暗暗的補上了一根青澀的弦,但是無法公開的演奏,更談不上拉出響徹四方的動聽的二黃原板、西皮慢板、反二黃等過門。
地下的兩人世界因爲狹窄失之於單調。但是,如果換上紫蛾這根弦,能是一把好二胡嗎?能拉出和諧的琴音嗎?
什麼是男女兩人世界的和諧?整天的卿卿我我愛的發燒發昏愛的不依不饒不是兩性之和諧,政治第一、金錢第一不是兩性之和諧,性字當頭的不是兩性之和諧,彼此漠不關心形同路人更不是和諧,像朋友一樣的自然相處的兩人世界方是和諧,愛情其實是一種藝術,是別一種詩意的行爲藝術和心靈藝術。所有藝術的最高境界都是兩個字:自然。活在自然中好,不要活在要死要活的癡情中,就像現代人切莫生活在新聞中。
激情進入了和諧,保持自然無痕平靜清澈。
愛的最高境界是無愛。無愛就是自然。許多情侶無法悟及這樣的境界而以爲失去了愛而散夥。
“伯伯,我媽很需要一位有文化的朋友,有幸遇到你,卻又傷害了你老伴,傷害了你。”梔子面帶歉意。
“傷害我的是我自己,不是你母親。”
梔子微微點了下頭,若有所思的說:“我很長一個時期痛恨那老東西。現在想起來,假如我對他有些警惕,不那麼相信他,也許不會受到傷害。我總以爲書記是代表黨的,這是我的淺薄。這也可以說傷害我的是我自己吧。”
艾教授不免一驚。
原以爲梔子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孩,此夜交談,覺着她並不幼稚且豐富。現在許多所謂的長者學問家,說起80後90後,往往像說一根黃瓜一棵青菜,很少有人把他們同一塊玉一根生氣勃勃的紫藤相聯繫,甚至重複着‘一代不如一代”的老調。
艾教授把這次同梔子的談話說及鬱大夫,鬱大夫說:“難得有思想的一個女孩,應當尊重她的決定。要想辦法給她換個工作環境,我們醫院擴建高級病房已快完成,招聘一批醫護人員的工作正在準備,我希望梔子能來應聘。尹敏很喜歡梔子,也希望她來我們醫院。回去後你要梔子複習功課,準備考試。”
艾教授跟着又同紫蛾作了一次懇談,希望她理解女兒尊重女兒的獨立人格。
紫蛾嘆了口氣:“女大由不得娘。你不知道她的倔強,只能隨她去了,只是以後嫁人怎麼辦啊?”
“你別抱着老黃曆,都什麼年代了?據有關方面調查,未婚女孩中有40%的同居經歷,其中只有10%的結婚,難道這30%的嫁不出去?女孩未婚前守貞沒有錯,但不等於說所有婚前同居的是錯誤的。再說現在還有多少人講究處不處的呢?”
可是身爲母親的紫蛾她要給女兒補天的想法還沒死,希望女兒有個完整後再回去。她因爲同尹秘書搞熟了,便同尹敏說了心裡的事,希望尹秘書能說服女兒手術。
“阿姨,”尹敏平靜的說,“我說兩對夫妻的故事你聽聽。一是我男友的父母,這老倆口的恩愛是少見的,可是你沒有想到一方原是童養媳,丈夫因爲吸毒,把她買出去了,後來不堪虐待逃出去了,後來總算轉輾遇到了一位好男人,就是我男友的父親,那時他還是沒有戀愛過的男人。我同這對夫婦的獨子是中學時的同桌,後來我們一起考進了同一所大學。我愛我男友,更愛我男友的父母,他們老兩口的夫妻和諧真的感動了我。另一對夫妻原是富貴中人,丈夫是官二代,以權謀私發了點財,報上徵婚求處女大學生,兩人結婚了,頭一年成雙出對,第二年分居,第三年離婚。離婚後的女方要求做變性手術,說這輩子不想當可憐的女人。這事你問鬱大夫,女方常來找他的。長的是很漂亮。”
紫蛾聽了只是點頭,她當然明白這兩個故事裡說的是什麼。處女並非是好夫妻的必要條件。
“阿姨,既然梔子不願意,不要再勉強她,重要的是讓她及早的走出陰影。”
“你男友經常來看你吧?”
“來的,但是我們已經不是婚姻意義上的朋友,我的病已經不適合組建家庭。”
“這分手可也不容易啊。”紫蛾想,她因爲同艾教授的老伴爭吵,不得不離開艾教授的家,不見艾教授一年多,心裡也憋得慌。何況是情侶?
“爲了以後的更不容易,也只能這樣。”
“女人總還是有個男人好些。”紫蛾嘆口氣。她想到自己的男人雖是個廢人,又不能掙養家餬口的錢,但好歹關心自己,是個還能遮風避雨的門牆。
“我想,生而爲女人不一定非要成爲男人的另一半。女人更重要的是獨立的人格。”尹敏平靜的說。
紫蛾嘆息一陣,也就不得不打消給女兒補天的想法。由艾教授陪着,在省城的景點玩了兩三天。
紫蛾的丈夫來電話,說住房可能要拆遷,要她早點回來。
“該回去啦,太打擾鬱大夫啦!”紫蛾說。
“可擾之家,擾上十年又何妨啊!”艾椿說。老友鬱文可是希望遠來的新老友人遲些走,人老了更覺友人相處的珍貴。只是艾椿教授記掛着女弟子的調動。心中有了牽掛,要想過悠然的慢生活可是不容易。
果然艾教授剛回到家,就看到柳留梅留在桌上的辭職報告草稿。
柳留梅的即將的辭職遠離,艾椿有扯心裂肺的痛。
“不能不交辭職報告嗎?”艾椿在柳留梅決定遞交辭職報告的那天早晨,望着眼上有淡淡的黑圈的柳留梅,她連續幾晚沒有睡好了。
柳留梅沒有說什麼,這一陣她習慣沉默。
艾椿能聽到柳留梅的沉默裡的語言,他了解她的性格,一旦決定很難改變。
艾椿記得兩年前女弟子去人流的時候,他是很猶豫的,中國人的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的觀念深藏心底,艾椿意識中總是有兒子情節,老闆在世時,一直有沒有兒子的遺憾。他很希望柳留梅能生下個兒子。艾椿的上三代都是單傳,到了他這一代又只生了一個女兒,柳留梅的一米七的條子,六十公斤的體重,磨盤似的臀部,是極好的宜子之身,況她又有很好的教養,如生個兒子,質量上能得到保障。現今的投資專家認爲,生兒育女既是高風險又是高獲利的投資。他反對生兒生女同獲利掛鉤,只是希望人類的後代是健康的。
“不能不流嗎?”記得柳留梅上手術檯前艾椿還無力的懇求,她沉默着徑直去手術室,沒有回頭,那似乎有人在推着她前行。
艾椿感到人的背後似乎有無形的推手,這種推力,把柳留梅艾椿推倒一起,眼下又把兩人推向分離,推向不可知的未來。
其實對艾椿和柳留梅來說,要說那無形的推手,就是:不見陽光的生活,這種生活方式,意味着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
柳留梅的南下已成定局,艾椿教授如夢初醒,方想到要挽回,但爲時已晚。
世上爲時已晚的事實在太多。當然今日的爲時已晚的,並非意味着明天一定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