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不可能再次戀愛結婚,他對感情是很執着的。”班華說得很肯定,“因此,我是有思想準備的,生孩子比高考重要。孩子只能同我有一次緣分,而高考我至少還可以有第二次。他也認爲孩子是第一位的,他已經作出離開學校的準備。只要我們兩個人齊心真心,就不怕風浪。我們打算公開我們的婚姻,他說,除了給我名分,還爲了孩子。”
柳留梅爲班華對感情的執着和對生命的珍惜,內心生出由衷的敬意,而自己就沒有這樣的勇氣和境界。學生不一定勝於老師。
“老師,還有個問題,不知我當問不當問?”班華給老師斟上酒。
柳留梅點頭示意可以問。
“聽說老師是獨身主義者,是嗎?”
“聽誰說的呢?”
“因爲老師這樣優秀,能配上老師的少之又少。但是,找不到也不能勉強,獨身生活也是一種選擇。”
“老師說不上優秀,也不是獨身主義。老師當學生時,也像你一樣喜歡過自己的老師,
但是沒有像你這樣的勇氣。”柳留梅面對真心對己的弟子,她不能不說真話。
“媽!”班華激動起來,“我相信一定有優秀的大男人走進你的生活!一個人老了會孤單的。我爺爺走的早,雖然我父母很孝順奶奶,但感到奶奶還是孤單。”班華說的是真話
世上幾多虛假情,但留師生一點真。
這一頓酒飯,柳留梅可謂酒醉飯飽。
安大廈師生間的忘年之戀中的不大不小的一個插曲算是演奏完了,安老師則更加努力帶領高三弟子們向高考衝刺。高考結束,凱歌高奏,這一屆的高考物理成績在全市排名第一。班華順利的考取一本。
高考放榜的第二天上午,班華的母親來找柳留梅,帶來一大提兜食品。
“柳書記,一直想來看您,拖到今天才來,不知道怎麼謝您。”
“班華姥姥的病可好一些?”
“人老了,有病好起來也難。可是我不能老在上海照料老孃,要工作。班華考上了大學,這四年大學花費是不小的。”
柳留梅想,班華在大學的生活費等費用,大概不用父母負擔多少吧。安老師在教師中屬於富有階層,特級教師的的待遇,加上他是多面手,物理以外,數學、外語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就寒暑假的補習,每年進幾萬不費力。雖說上面下文不讓教師假期開補習班掙外快,但家長找上門來不開也不行,這就叫市場效應。一考定終身的高考制度,催生出各地中學教育軍事化的“高考工廠”就是個大怪胎。而在假期補習班算是小小不言的事,沒必要發文禁止麼!高考工廠可能禁止?這叫禁小不禁大。
另外安老師他特擅長電腦程序和修理,市裡單位電腦故障難以解決的話,請他去診斷往往手到病除,要是他收費的話也是筆不少的收入。這個班華頭腦不糊塗,找了個有腦袋的男人。女人找男人,這男人頂層的腦袋可是第一位的。腦袋好了,不僅可能先富起來,還可能造出聰名的下一代。
“聽你女兒說,她打算上大學後,搞些家教。”
“那不可以。女孩子到人家搞家教,很不安全的。”
“我上大學時搞過家教,這能鍛鍊年輕人的社會溝通能力。至於安全,小心些,警惕些,不會有問題。再說社會還是好人多。”
“是啊,我這回在上海照應老孃,就顧不上女兒。班華得肝炎,聽說還住院,折騰了不少人,還沒有誤了考大學,這要感謝你和班主任這些好老師。”
“幫助學生,這是我們老師分內的事。”
班華媽從坤包內取出一包大中華煙:“我可以吸支菸吧!昨晚看碟片看遲了。”
“可以的。”柳留梅拿出一隻煙盒。這煙盒還是小琴留下的,那時她男友有外遇很苦惱而吸上了煙。她知道班華母親是一家企業推銷部門的經理,這項工作同菸酒有不解之緣,“看的什麼片啊?”
“法國的《初吻》,我老頭弄來的,女演員蘇菲演的真好!”
“蘇菲-瑪索,可是法蘭西玫瑰啊,她的形象有點像班華。”柳留梅說,小琴丈夫喜歡看外國片,他的警察職務弄來國外碟片很方便,常邀柳留梅一起看。《初吻》她頗爲欣賞已經。。
“我女兒沒這麼漂亮,可是同《初吻》中的女主角的叛逆性格倒有點相像。”班母吐出一縷白煙,輕嘆一聲,“柳書記,我要同您訴訴苦,我就不知道,老頭爲什麼戀上我女兒?他怎麼就敢欺騙我女兒的感情呢?”
柳留梅沒有吱聲,她只是作認真傾聽狀。
“假如不是我那口子一再勸我,我一定找那老頭興師問罪。”
“你怕還不知道,你女兒的物理高考成績全市第三,數學成績十名以內,功勞有一半是安老師的。”
“再怎麼說,我女兒不能同老頭生活。” 班華母親不知她的話隱隱觸疼了柳書記,但她依然溫和的笑了一下,隨意的說:“安老師也才41歲,實際上是40歲不到,聽說他高中畢業時17歲都不到,學校給他增加了一歲。不能算老頭。蘇菲成名才20歲,他的初戀對象也是第一任丈夫,已經44歲。”
“那是在法國,我們中國就不行!”班母重重吐了一口煙,“好在女兒去了大學,兩人分開後就好了。我就不信大學裡那麼多的帥哥她看不上,有身高有身材有顏面有智力的我女兒不吸引男生眼球?”
誰知這位母親的設想可能成泡影。化解她美好設想的正是安大俠。暑假開始沒幾天,安老師還是面陳包校長,請求辭去教職。
包校長知道這位特級教師的倔勁,校長想了想說:“在體制內,能有你這樣的名聲和待遇是不多的,你最好不要放棄。”
“我不想放棄班華!”
“班華只是暫時離開去上大學,不是分手啊。”
“我必須同她在一個城市。這個時代對青年人的誘惑太多太大。”
“假如班華經不起暫時分離的考驗,那就不值得你去愛。”
“她如果被誘惑,同她的品質無關,是因爲她太年輕。我在她身邊,就大大減少了外界對她的誘惑,我很自信。”安老師停了停,“班華很單純很聰穎很善良,我不能沒有她。”
“你去那個城市,是教書還是幹別的?”
“不想再教書。去了那裡再說。”
“想好了嗎?你再考慮一下!”
“校長,這幾年很感謝你對教師的關心,我明白我同班華的事,校領導可嚴可鬆。但你們最大限度的包容了我同班華,班華的優秀團員還是批了下來,這一點很讓我感慨。”
其實包校長並不知道這件事,因爲這是校團委的事,由柳留梅主管。但是柳留梅的寬容寄到了校長的名下,有個好下級就是好啊!再想到柳留梅在班華事件上的一系列的處置,不爲不得當,此時的包校長很感激柳留梅。覺得當初破例招聘她,後來又提拔她都似乎是他平生官場的神來之筆。
“校長,我獲得可靠內部消息,你可能去市教委工作。這使我走的更堅定。”
校長沒有否認。其實,上面早想把他上提的,但他沒有多少熱情,一則他在學校幹熟了,學校雖然責任重,但生爲男人,就不應怕挑重擔。二則中學正是一批批同學少年成長的關鍵三年,爲社會加工合格的半成品的重要的三年,當好中學校長意義重大。往上調,這是市領導的關心,對他工作的肯定,行政級別高這麼一點。但是人生講的是活着的意義,而非爲了所謂人爲設置的級別。
“既然是爲了一份真情,一份難得的愛情,你就走吧。相信憑你這一身本事,到哪裡都能活起來的。我這裡給你辦個停薪留職吧,你隨時可以回來。”
安大俠爲包校長至情所感,低頭沉默一會,掏出一包軟中華,遞給校長一支,然後又抽出一支,將那盒煙放在校長的大辦公桌上。破天荒自己也銜上一支,校長笑了起來:“你吸倒了。”因爲內心激動,加上沒有吸菸習慣,安大俠把煙尾銜在嘴裡。
“校長,我那位高足小況讀的是物理研究生,難得他的口頭表達能力強,這是當教師很重要的條件。我已經同他通過氣,原意當幾年中學教師。他說只要老校長召喚,願意爲母校效勞。”
“那好,我們儘快研究。”包校長說。正題說完說閒題。校長說及當初他曾希望安柳聯姻。安大俠被煙嗆了,嗆完後,搖搖頭說:“柳留梅太優秀了,不敢不敢。不過我的一位友人真的很棒,我以後設法給柳老師當紅娘老師。”
班華對柳留梅說過:“我相信一定有優秀的大男人走近你的!”此話沒錯。白琅打從多年前,心裡就一直抹不去柳留梅。她是他第一位用靈魂去愛的人,儘管以後又有感情上的發枝,但柳留梅這一枝可說是一枝獨秀。
經濟學界有個邊際學理論派別。1871至1874年,短短三年中,先後或幾乎同時有門格爾、傑文思、瓦爾拉這三位經濟學家,提出“邊際效用”的概念,互相競爭得你死我活,誰是“第一個”提出此概念時,不想此時冷不丁冒出一本《人類交換規律與人類行爲準則的發展》,這竟是三十年前德國人戈森寫的,他已經比較系統的闡述了邊際效用價值理論,戈森認爲:產品對消費者而言,其效用隨已有總消費的逐次增加而遞減。則是因爲戈森曲高和寡,理論太超前了,一個人孤獨的向前走遠了。就像特別有才華的作品進入網路沒有人呼應,這世界也是個網絡,才能太高沒人理會,世界基本上是俗人的世界。
女人對男人而言,也是一種產品。
《人類交換規律與人類行爲準則的發展》這本書僅僅賣出一本,所以幾乎是零影響,如果門格爾、傑文思、瓦爾拉三位大俠及早知道德國人戈森的著作,就不至於爲爭第一而血拼。此是題外話,閒話少敘。
“邊際效用”理論能不能用在人的感情消費上呢?比如這個漢奸胡蘭成一生雜亂的像麻絲樣的感情中,明擺着的依次就有玉鳳、斯雅珊、全慧文、張愛玲、小周、範秀美、佘愛珍等產品,漢奸精神的空虛,就從女人身上找填補吧。那胡蘭成到底最愛消費哪個產品?張愛玲就嚴厲的責問過他到底心在誰身上?他說得很動聽:“我待你啊,天上地下,無有得比較,若選擇,不但與你是委屈,也對不起小周。”肉麻的爲己辯護,“君子之交,生死不貳,我焉可如此輕薄。卻我於愛玲是絕對的。”這些鬼話是胡蘭成糊弄張愛玲的。活在文學中女人最好糊弄的。
借用“邊際效用”來鑑別胡蘭成到底最消費哪個女人?按戈森的觀念,首次消費一定比重大,因此胡蘭成用情多的骨子裡還是原配,就像朱元璋骨子裡疼第一個老婆馬大腳。
其實呢,將“邊際效用”使用在感情上不一定合適。我們中國有句古話——男人愛後婦,女子重前夫。不過就事物的複雜而言,複雜不過人的感情,沒有一個統一標準能鑑定感情傾向。現在已經是知名美術家的白琅,依然獨身。他率先愛過同班同學,在校形影不離,但是隨着大學畢業,各自東西,女方回到江南老家,在父親的企業裡當了高管,率先斷絕關係。以後白琅又同一位護士交往,無奈被女方父母強行分割。以後他又愛上柳留梅、洗嬰、小簡,不過他決非是胡蘭成之流,公狗似的見一個追一個。
柳留梅因爲不敢或不忍心傷害老夫子,便用逃避的方式躲避開白琅,去吳門應聘。而白琅後來又怎樣的愛上洗嬰而不成呢?所以說,人的感情往往是九曲黃河。男人面對感情難,女人亦不易啊!愛的不確定性,有詩爲證:
爲愛而來,
卻非爲儂而愛,
走到一起,
卻不屬於儂一生。
白琅邂逅洗嬰是在柳留梅南下以後,繼續追求柳留梅已不可能,只好把心思收回放在畫畫上,並萌生出考研的想法。市美術協會舉辦青年美術家培訓班,白琅添列其中。培訓班上有人體寫生,可是女性裸體模特一連有三個曇花一現,第四個女模終於堅持到底,她就是洗嬰,她之所能堅持到底的原因,是因爲親愛的姥姥病了,需要住院,但是住在上海棚戶區的姥姥一生都沒有錢,母親下崗,也是沒錢的窮人。在這種情況下,洗嬰咬牙應徵報酬相對高些的模特,將所得大多數寄給姥姥。就在這個培訓班上,白琅主動的追求洗嬰。這個時候,洗嬰已經離開了秦根,正準備離開這個城市,無心再在這個城市有新的感情投入。因此對於白琅的感情攻勢一直取防禦勢態。洗嬰的女友葉酸妹知道這一情況後,有意留意白琅,一見白琅儀表堂堂,面相忠厚,便批評洗嬰:“女人總歸是要找男人的。這麼個大男人,有相貌有工作,你不應該拒絕啊!”
白琅之所以強勢進攻洗嬰,一是因爲洗嬰的身世很使他憐惜,白琅是個極富有同情心的青年。當他得知這是洗嬰第一次參與課堂模特,而且是爲了爲姥姥籌集醫療費,使得白琅對洗嬰多了份敬意,真正相愛的成分中是少不了敬意的。二是洗嬰形象出衆,幾乎獲得美術培訓班上絕大多數人的正面評論,她的人體之美驚倒課堂一大片,對她有愛意的不只是白琅一個人。這個競爭加劇了白琅對洗嬰的感情。三是在一次酒後的單獨相處中,突破了底線,白琅發現在紅塵中摸爬滾打的漂亮女孩竟還是處長,這使白琅吃驚有些感動,這更使他對洗嬰的感情大幅度提升。因爲底線突破,白琅覺得總有個交待,不能棄之如敝履。濃墨重彩的愛,往往是愛之若魔,棄之若寶。
每個男人都有處子情結,這沒什麼可指責,但是一定不能使此情結成死結。
然而,自此以後,洗嬰再也沒有同白琅親熱,而且突然離開了白琅,她給他留下了字條:“你一心一意的考研吧,我不能分你的心。”誰知兩人分手後,洗嬰發現有了身孕,她曾經考慮過回到白琅身邊,但終於沒有。
她知道只要她回去,他就無法考研,她相信憑着他對繪畫的執着和已有的成績,他會成爲有成就的畫家。於是她找到可以信賴的艾教授,希望通過長者的幫助進行人流,不意又遭逢姥姥病故,回到上海奔喪。在上海期間邂逅德國佬,德國佬決意娶洗嬰並非常樂意當洗嬰肚子裡孩子的父親。這一勝於九曲黃河的過程前已有詳細交待,不再細述。
要細述的是,洗嬰在德國丈夫一再的催促下,決定回國爲女兒認父,並且也考慮同意和毋士禾去做一次DNA鑑定。陪同洗嬰母女回中國的還有洗嬰的小姑子綠娣,綠娣本人要去一家德國在華企業應聘。洗嬰一行三人在上海母親家稍作停留,便長驅艾教授的城市。艾教授已經得知洗嬰要來,請了個鐘點工,將家裡旮旮旯旯清掃了一次,準備讓洗嬰母女住在自己家裡。因爲上回他去德國是住在洗嬰家的,中國人講究來而有往。
艾教授並不知道綠娣一起來,直至見了綠娣,意外又在意料之中。綠娣一見艾教授,就很激動的擁抱艾椿:“艾,我好想您!”
艾教授已經三年多不見洗嬰的女兒,已是很懂事的小學生了。在德國,學校的假期各州不一樣。夏天裡,七至八月有一個多月的長假。秋高氣爽的金秋十月,小學生還有有一至二週不等的的假期。金秋十月,艾教授的城市不冷不熱,不幹不燥,正是宜居之時。難的是這個城市少霧霾。幸福的童年啊!中國兒童何時擺脫童年的不自在?
兩年前,艾教授在德國還沒怎麼注意洗嬰的女兒,一個普通的可愛的小女童,現在發現這個小學三年級的女生,卻有初中生的身材,已見美女的端倪。這臉型方中有園,明媚皓齒,使艾教授想起另一位人的臉型,但是一時想不起是誰。及至洗嬰道出原委,艾教授才恍然大悟。
“我認識他!”艾椿說,“只是不知他現在萍蹤何處?已經是大畫家了。這樣,我打聽他的老家父母。”艾椿去市教委找到教委副主任,他原先在市郊區當校長的老學生,應該知道老部下白琅的家。老校長說知道,便弄了輛車,陪艾教授去白琅父母在郊區小鎮上的家。事有奏巧,白琅還真的就在家,他是回來爲父親去世一週年上蚊燒紙的。父親是得癌症走的,這個地方曾經招商引資一家化工廠,污染的出奇嚴重,前兩年不得不關閉,但是水和土地將長久受害,跟着人也受害不斷,附近得癌症的病人顯然多了起來。用人的健康換所謂的地方經濟效益,無疑是殺雞取卵。這一代中國上下領軍人的爲急於求效益而短視,爲發展而犧牲青山綠水,這一教訓會沉重的載入史冊。
白琅一見老校長和艾教授,又驚又喜。白琅這回是悄悄的回到老家,他不願意虛張聲勢。現在他是大畫家了,已經上了市長的本市名人榜,這名人可是這個市的軟實力。如果得知他回來了,一定是上規格的接待。
艾教授並沒有急着告知老學生自己爲什麼要找白琅。已經成爲市教委負責人之一的老學生一定要請往昔的部下白琅去市裡。
“校長!”白琅依舊用以往的稱呼,“你老領導和艾教授親臨寒舍,能不喝上三杯薄酒?”拗不過白琅,中午就去了鎮上一家新開的所謂大酒店。但是一到酒店,就碰上鎮書記、鎮長,他們是招待一位來鎮上投資的南方老闆。書記見市教委負責人在,一定要拉着入座,自然艾教授和白琅也添列其中。鎮地方官反倒不很清楚白琅的分量。這一頓酒飯自然是表面熱鬧的應酬篇章,只是花去的時間有兩個小時。書記同市教委副主任坐一起,有不少共同的話題,鎮長是負責招商引資的,自然主要交談對象是投資人。
艾教授同白琅挨在一起,彼此也有不少話題。艾教授是有的放矢發話,他主動說起在德國畫廊見到白琅的油畫《鄉鎮》,白琅的談興一下濃了起來,就說起《鄉鎮》畫作的創作經過。艾教授說,在德國畫廊展出的《鄉鎮》,有展出的照片,是他一位國外朋友拍攝的,這位朋友來看望自己,並希望能見到油畫作者本人。白琅說那一定要上門拜訪艾教授,見一下這位異國朋友。席間,白琅自然說起在河南農村見到柳留梅支教的事,並不吝嗇讚美柳留梅的語言。但沒有細說,艾教授只是聽着。
第二天上午,白琅如約拜訪艾教授。因爲洗嬰女兒吵着要爬山,洗嬰就帶帶女兒去住宅附近的小山崗。白琅來的時候,艾教授也不在家,去市場採購新鮮的素菜和鮮牛肉,因爲綠娣喜歡吃紅燒牛肉。綠娣接待了客人,見到高於大多數中國人的高大的白琅,眼睛一亮,白琅則是驚於金髮碧眼世界中還有這般中國式小巧玲瓏美貌的的外國姑娘,就遺憾沒有帶上素描筆和紙。
“您好,您是拜訪艾教授的?”綠娣問。
白琅左右扭頭,並沒有其他人在場,方確認這爲說地道漢話的,是眼門前的這位外國姑娘。
綠娣以主人的姿態爲客人沏了一杯茶。白琅表示謝意,心想這大概就是艾教授的異國朋友,便問:“請問您的大名,您的家鄉在哪裡?”
“瑪格麗特-郝茵斯塔,我的中國名字叫綠娣。家在德國的科隆。”
“綠娣,這名字很好聽的。按我們中國習慣,還得有一個姓。”
“不,我的中國姓是‘綠’,名是‘娣’。”綠娣很認真的說,顯示出德國人的較真勁。
“我還真沒有聽說這個綠姓。”白琅顯示出藝術家的坦率。
“請問貴姓?不好意思。”
“我姓白,名叫琅,不是虎狼的狼。”白琅用筆寫在紙上,“這個琅字,是那種美好的石頭 ”
綠娣點了下頭:“懂了。白琅先生,關於‘綠’是否是貴國人的一種姓,我請教了艾椿教授。他說,綠姓原是大姓,綠姓一族在清朝是皇族,因爲皇位爭鬥被抄了家,不得不改姓‘陸’,但是後來又恢復了。”
“我作爲中國人不知道中國人姓的知識,這很慚愧!”
“不!我的中國名字是我的嫂子洗嬰命名的,可她也不知道中國有沒有‘綠’姓,她是因爲喜歡綠色,給我起名綠娣。中國有百家姓,百家姓以外,還有不少姓氏,中國真是太豐富了。”顯然這位德國姑娘是給白琅下臺階的。
“瑪格麗特-郝茵斯塔,貴國科隆一定是個很美的城市。”白琅稱呼她的母國名字,以示尊重。
“您去過嗎?”
“我的精神去過,但我希望我的身體也能到達您的故鄉。”白琅抒情的說,他的意思是自己的油畫《鄉鎮》已經在科隆展出。
“感謝您嚮往我的故鄉。”
“瑪格麗特-郝茵斯塔,您的侄女的父親爲什麼沒有來?”
“他因交通事故受的傷剛好不久,回到大學工作,教學很忙的。”
正在這時,艾教授提着菜籃回來,見白琅來了,洗嬰和她的女兒卻不見。
綠娣這時去室外找嫂子和侄女。
“十年一覺揚州夢。”艾教授將白琅讓進書房,“如果我記憶不錯的話,你第一次光臨寒舍應該是過了十年了,這多歲月,你的人生事業跨越了一大步。”
“這個十年,艾教授你幾乎沒有什麼大變化。我的父親比你小的多,卻已經不在了。”白琅有些傷感。”
“這是環境的罪惡,我們以犧牲環境和人的健康換取經濟效益,是不可取的,你們名人們應該呼籲。”
“老百姓都能夠發聲維權,這是最主要的。”
“光發聲還不行,中國底層人民能夠集體咆哮,才能得到執政者的重視吧。”
這時,白琅好像在傾聽什麼,艾教授隨着年齡增大,聽力已有退化。白琅聽到了他熟悉的聲音。原來洗嬰同女兒從山上回來了,正同綠娣講話。一會洗嬰的女兒撲進了書房,她爭大了美麗的眼睛,好奇的望着白琅,這個中國叔叔有點特別,有着披肩的長髮和絡腮鬍須。她同艾教授已經很熟絡了,靠在他的身上,
也許是血統親情,白琅一下就喜歡上這位可愛的小姑娘:“小妹妹,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我叫馮特-洗奭。”小姑娘的中文說的不如土生土長的中國孩子流利。
“您喜歡中國嗎?”
“喜歡,因爲我的媽媽是中國人,我現在到了我媽媽的故鄉,我真的很高興。”馮特-洗奭很認真的說。
“那你喜歡德國嗎?”白琅拉起她的溫熱的小手。
“當然也喜歡,我爸爸是德國人,那裡有我的親愛的爺爺奶奶,還有我的同學。”看來小姑娘對家庭很有感情。
“你來中國,不影響上課嗎?”
“我們有兩個星期的假期,我們假期就是要玩好,能來媽媽的故鄉玩,當然是很高興的。”
“德國小學生還是比較幸福的,除了寒暑假,每年還有一兩個不長不短的假期。”艾教授說。
“我們中國的孩子童年時代就背上人生找飯碗的負擔。每當寒暑假,我的朋友的孩子就來我這裡學畫畫,你推都推不了的。”白琅感慨,他拉着馮特-洗奭的手說:“小妹妹,你什麼時候能單獨的來中國,你就長大了!”
艾椿輕輕的哼着一首歌:孩子孩子快長大,長大離開家,告別爸爸和媽媽,獨自闖天下,小小翅膀快長大,不怕風雨大,飛過千山和萬水-
不想在門外面的洗嬰聽到這首歌,觸景生情,晶瑩的淚水一滴滴的淌下,她去德國,雖然是爲了愛情,但對他本人來說,是獨自闖天下。綠娣自然不明白嫂子的感情變化。
艾教授說,還得去超市一趟,綠娣說她也要去,便拉着侄女的手,三人一起出門。綠娣對嫂子說:“留下你招待客人吧。”艾椿是有意迴避,讓這對曾經的戀人留個對話空間。
洗嬰拿出一張綠娣拍攝的油畫《鄉鎮》照片:“這是我的小姑子綠娣照的。”
白琅望着自己作品的攝影,心緒糾結。不想油畫《鄉鎮》成了他同洗嬰恢復聯繫的重要謀介,假如他那時沒有下決心考研,乃至不得不冷落洗嬰,也許洗嬰不會離開他的。一個藝術家的奮鬥必然要作出某種其它方面的重要犧牲。自己其實心裡一直牽掛洗嬰,不知她在塵世的摸爬滾打中是否傷痕累累,沒有想到她去了天涯異國,丈夫是位高校教師,家庭生活應該還是可以的,這使白琅感到欣慰。
“你的夫人沒有回來?”洗嬰問。
“慚愧,至今還是王老五,光棍一個。”
“你已經不是光棍。”
“此話怎講?”
洗嬰覺得沒有必要繞彎子,這次遠涉重洋回國,不就是爲了尋找女兒的生身父親?也許是上帝的安排,這麼順利的就見到了。她給白琅的杯子裡兌了些熱水:“我聽剛纔你們父女對話很熱乎的!”
白琅忽地楞住,又立即醒悟。洗嬰告訴了白琅女兒的出生年月,說:“這次回國就是要爲女認父。假如你需要做DNA,趁你在這裡就做好,你確認的話,要簽署一個有關文件。”
“不需要DNA,你給我送來這麼個嬌寶貝女兒,喜歡還來不及。我們今天就可以去公證處,取得有關文書。”
“我們夫婦歡迎你去看你的女兒,我想女兒也會歡迎你去德國的。”
“我一定會去看你們的,明年我可能要去德國杜塞爾多夫,參加一個畫展。”杜塞爾多夫是北威州州府,一個名符其實的的國際藝術之都,是德國西部的高規格的藝術之城。有著名的美術學院、四年一度的藝術節、26家博物館以及100多家畫廊,杜塞爾多夫擁有豐富多樣的藝術和文化,是德國一張炫亮的名片。
當天中午白琅在市內宴請從德國來的客人和親人,賓主盡歡。
因爲高興和遺憾,白琅喝高了。適巧酒店屬於毋士禾旗下的,這裡的主管認識老教授,知道毋老總非常高看他的老師艾教授,便給開了一個大套間,安置醉倒的白琅。大家也就在房間喝茶閒談。
也許是血緣的聯繫,席間馮特-洗焸就對白琅表現出異乎尋常的親熱,這時小姑娘尚不知自己從哪裡來,她也喝了兩杯中國紅酒,有點暈乎乎,便躺在白琅的身邊。
艾教授笑了,因爲他這時方見到這對父女臉型的雷同,這個遺傳密碼真是神奇。摩爾根真是了不起。
艾教授見洗嬰打哈欠,知道她累了,便要她們回去:“我在這裡看一會,你們先回去。”艾教授掏出鑰匙,要交洗嬰。綠娣卻說:“你們都回去,我在這裡看着白先生。”
艾教授見綠娣執意要留下,就對洗嬰說:“那我們回去吧,等會來替換綠娣。”
這樣房間只剩下一個醉人和一個熱情的人。其實白琅並沒有真正醉倒,意識還是比較清醒的。沒有喝酒之前就被濃濃的興奮醉了,從此他就不是光棍,他可以告知天下:我有個漂亮女兒生活在萊茵河邊。對男人來說,某種意義上,女兒是第一位的。
艾教授回家待洗嬰母女睡下後,靠在沙發上休息緩口氣,打算再去賓館。不想止不住的睏倦襲來,竟昏昏睡了過去。
賓館的綠娣也並沒有等艾椿去接替,綠娣覺得在中國某個地方的賓館內靜靜的守着一位她看着舒服感覺很不錯的畫家,是上帝的安排。小侄女有這樣一位藝術家生父,綠娣很欣慰。德國人的生活一般比較嚴謹,幹什麼事情,習慣把前前後後想清楚!可是德國人對愛情這件事卻突破了嚴謹的框子,在他們心裡,愛情不是辦一般的事情,不能以利益掛鉤。主要的是相互欣賞與否,愛情的開始是從欣賞入門的。
此時的綠娣很欣賞這一個屋頂下的男人,他沒有理由不欣賞:一個身高體壯魁偉的東方男士,一位卓有成就的藝術家,一位尚未有妻室的王老五。要說她現在就愛上白琅,這不符合德意志民族的基本品格——嚴謹。而任何國家的女性總是比男性要矜持些,她不像乃兄來中國遊學時,遇見中國姑娘洗嬰,就一下突破德意志的嚴謹,發動愛情攻勢,發揮德意志的韌勁,終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