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兆十一年,烈夙大敗南昭,張掖一役後,烈夙順勢南下,攻破南昭都城,隆裕太后與安肅亦被百姓要求車裂。而帝下落不明,民間流傳稱,已經死於張掖。清陵王侯按詔書繼位,原妻和碩護國公主,封爲明德後,居鳳棲宮,長葛水氏爲嬪,居於同慶宮;依照詔書,立慕流景爲太子,慕傾心爲和碩溫憲公主,同時,宣佈孝端後的死訊,舉國披素哀悼。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已然身在南邊的一個小城鎮上,流景與傾心正端坐在我身邊,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聽到一旁桌上的人的話,不由得笑了出來,惹得我也跟着後面笑了出來。
“孃親,爲什麼你都不在了,他還將王后的位置給您啊,那個姐姐不要麼?”傾心奶聲奶氣地問着,聲音也低,不會被別人聽到,我也就任由她去了。
“也許是因爲那個姐姐好心呢。”我扯了扯嘴角,不由得想起了慕清繼位前一日,水蓮過來找我,說的話令我震驚了幾分。
“公主,你與平生之間的事,其實早在你尋到長葛去的時候,我便隱隱有所察覺,那一日你從我家中回去之後,平生便有些不正常,儘管沒表現出什麼,但是我兩年的時間與他朝夕相處,還是感覺到了,儘管我在你面前,極力的否認他與你的故人有關係,但是其實我心裡相信,他就是你的故人,他從來都沒有說起過他的過去,我也就當做沒問過。我親眼見到你被他們帶走,你的侍女跑過來問我,他便整個人都不對勁兒了,尤其是聽到你被人迷暈了。後來他就帶着我回來了,找到了大王,說你很危險。等你救出來後,平生便打算帶着我離開了,說是沒臉見你。那天,大王說要他發誓,他就發誓了,我其實看得出來,他很愛你,至於你們夫妻爲什麼會這樣,相信公主自己心裡清楚。眼下他就要繼位了,我求求你,至少不要再待在他身邊,他見得到你,得不到你,會瘋的。”
我微微一笑,忽然發現,自從身子不便之後,便開始笑得多了起來,“水蓮姑娘,你介入我們之間太晚,你不懂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即便他再愛我,我們也不會在一起,除了我不愛他,還有就是……算了,你要知道這麼多做什麼呢?知道得多了,揹負的就更多了,還是不知道的好,水蓮,他的身邊在過去的你沒有參與的二十年裡,沒有什麼其他的女子,其實你要相信,他將你帶回來,說明你在他的心裡是有地位的,清他,是個純良的男子。”即便他害死了蕭瀾,我依舊覺得他是純良的,只是一時被嫉妒混了眼睛而已。
“他的身邊只有你,只有你進了他的心,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爲什麼不能在一起,但是他的心裡只有你!”
“水蓮,我的所愛不是他,不,我沒有所愛,你若是非要在這個執念裡越陷越深,那麼痛苦的只有你自己,而我——無能爲力。”思緒慢慢地晃回現在,笑了笑,“那個姐姐,也是個可憐人。”她以爲我離開了,這王后的位子便是她的,慕清的旨意一下,估計着這會兒正在同慶宮裡生着怨氣呢。
“傾心,這些事情,以後少說一些,免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流景估計是一副不耐煩的嘴臉,再加上一副老神在在的語氣,配上那個小身板兒,就顯得更好笑。
“哎呀,我知道了,哥哥總是笑我,看我下次拿你做下針的對象。”傾心頗有些憤憤不平,彩雲與柳湘在身後嗤嗤地笑着,一片祥和的氣氛。
到了弋陽時,已經是慕清繼位後四個月了,走走停停,也不趕着過去,兩個孩子一路上興致都挺高,便當做帶着他們玩一次。
柳湘選了一處二進的院子,買了下來,陽光也不錯,院子裡有一棵海棠樹,只是冬天來了,柳湘說,葉子落得差不多了,看上去有些荒涼,不過來年,這院子裡海棠花就會開得滿滿的。
傾心的藥典藥性已經掌握的很熟,只是下針時依舊力度有些不夠,好在年紀小,等長大了,估計就差不多了;而流景,也不再跟着那個夫子上課了,說是,既然不去繼承那個位子,學這些做什麼,只是每日早起練練武藝,強健強健身子,雖然看不見,但是也能感覺到流景的身子比以前好多了,用過早膳,便捧着書讀,遇到不懂的,跑來問我。現在這樣就挺好,我最在乎的人依然在我身邊,還會越來越好。
綾綃曾經不止一次的強調,要過來弋陽,只是都被我擋了回去,本來來了弋陽之後,便是不想再理會這些俗事,綾綃說是要通知冥隱回來找我,我也沒說什麼,也許他便能治好我,這樣一來,傾心也不用每日這樣累。
只是沒能等到綾綃,卻等來了歸來的寧馨,想到寧馨,便想到前段日子,寧馨狠了狠心,離開了侯府去尋了冥隱,只是這結果,便不得而知了。
“公主,才短短几個月沒見,怎麼會,會變成這般模樣?”寧馨見到我時,似乎有些驚訝,倒抽了好幾口冷氣。
“沒什麼,不過是命中註定。”我扯了扯嘴角,不想再多談這個話題,轉而問她:“你呢?不是說,要去尋師兄麼?你找到他了麼?”寧馨對師兄一往而情深,有個人照顧他也不錯,這麼多年一直在外面漂泊,連蝶仙谷也沒回過幾次,畢竟快要接近而立之年了,總是要成家立業的,不然,如何有臉面去見地下的師父。
“還說呢,找是找到了,可是那個呆子就是不解風情,連我受傷了,都是冷冰冰的模樣,不苟言笑,哎,不過,公主,他以前就是這個樣子麼?從我見到他時,他好像就是這樣,真是多熱的心都化不了他的鐵石心腸!”寧馨憤憤地抱怨着,估計是真的氣到了極點,不然也不會找到了,還是回來了。
我微微一笑,鬆開傾心的手,示意她先去玩一會兒,“你呀,也多點耐心,這不過才幾個月而已,但是寧馨,我雖然希望師兄他能找到一個人陪着他,可是若有一天,你覺得累了,就別等着他了,我明白等待的滋味兒不好受,你好好想想。”
“唉,真是個讓人心煩的呆子,你說,以前的毒聖在江湖上傳聞,也不是這樣一副冰山模樣啊,聽說還是謙謙君子呢,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寧馨碎碎念着,她這副樣子,與幾年前的我,又有何分別?“對了,他聽說了你的事情,只是一時脫不開身,等他料理好了那邊的事情,便會回來,這次我回來,就是先過來看看公主你。若是讓他看見你這個樣子,真不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沒有接她的話,只是靜靜地坐着,對於這副身子,其實也許由景逸來治,勝算更大一些,只是……景逸已經長年不踏足南方,讓他過來,也不過是牽扯到他的傷心事罷了,如此還不如由冥隱來治。
寧馨住下的這些日子,只能每日與我坐在一處,趁着傾心休息的時間,跟我聊上一會兒,通常話語的焦點放在兩個孩子身上。
“公主,你遠離了鄴京,爲什麼侯爺,哦,不對,是大王封你爲後,這是怎麼回事啊?還有兩個孩子?”寧馨糾結了許久,終於問出了口,在她看來,慕清待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給我,爲什麼,在他即位之初,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帶着兩個孩子離開了他,不顧他一人善後這個結局。
嘆了口氣,“寧馨,我們之間的事情,你不懂。誠如你所說的,慕清對我,真的是好到沒話說,可是這沒用,跟他待在一起,我會難受,所以,我就離開了,至於兩個孩子,他們都是自願跟着我到這裡。”頓了頓“寧馨,也許你覺得,在那個宮裡,他們兩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按照慕清的性子,他們倆定是過得不錯,可是,在王室裡,過得太安逸了,並不好,而我也捨不得自己的孩子去過勾心鬥角的生活。雖說現在水嬪並無所出,但是假以時日,那畢竟……畢竟不同了。”畢竟,是他親生的孩子。
寧馨似懂非懂地支吾了一聲,便轉而去跟在一旁沉默的傾心說着話:“小傾心,怎麼都不理姐姐了,這才幾個月啊,就不理姐姐了,真是傷人心啊。”
“寧姐姐,傾心要快快的努力學習,要長大後趕快治好孃親,所以就顧不上你了,等傾心治好了孃親,就會好好地陪寧姐姐玩的。”傾心撲到我懷裡,悶聲說着,前些日子問她,除了醫術,是否還想要學些別的什麼,比如琴藝、調香,想着這樣能將她的注意分散開去,不至於每日對着醫書,枯燥無味。可是她只是奶聲奶氣地問我:“學這些,孃親會好起來嗎?”一瞬間,我的話便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