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冥隱的時候,烈夙已經開始變得寒冷,看着那個鮮衣怒馬的男子,飛速地遠離王宮,不由得腦子裡想起來他走之前說過的那些話,難產那日,出現在我身邊慕清的幻影,其實是蕭瀾被慕醉命人召進宮,強行帶到傾雲殿。可是就算慕醉做了這些事,蕭瀾救了我一命,那又如何?該斷的,還是要斷,無論是慕醉,還是蕭瀾。
慕醉不顧孝端後和一衆大臣的反對,一力保下了卓曖的兒子,取名爲慕莫言,交由後宮一名平平無奇的程貴人撫養,只是卓曖仍然在長信宮裡,不過因爲慕醉的發話,太醫院倒是勤快了不少,不出一月,卓曖整個人據說氣色都好了不少,身子也差不多恢復了。呵,恢復了?我倒是不知道,我親手配的毒,太醫院的那幫庸醫能解出來,卓曖,若是一年內找不到慕清,我定會讓你後悔當初動了慕清。
我也見過程貴人,那是個看上去很是溫婉的女子,比起卓曖,要多了份淡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她的心思不在慕醉身上,至於在什麼人身上,亦或是在什麼事情上,便不得而知了。
“夫人還有什麼事情要問麼?”她不卑不亢地問着,看上去很是不畏強權,似乎這宮裡的人都知道,自從我回了宮,前王后便失了勢,不論是因爲卓曖本身不安分,還是我做了什麼,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清陵王侯府已經處於得勢中。
“詩雪倒是沒有什麼要問的,只是想看看莫言的養母會是什麼樣子。”頓了頓,又開口道:“冒昧地問一句,程貴人爲何要進宮,你的心不在這裡?”目光凝在她的手掌心,這樣的一個溫婉的女子,手掌心居然會存在這握劍的繭子,真是稀奇啊。
“爲何?這些年了,除了夫人,沒有誰問過一次。”她深吸了一口氣,那種樣子,便像是我向一口古井裡投下了一顆石子,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呵,王命難違,父親以死相逼,身爲子女,又有什麼辦法呢?進了宮,對於嬪妾來說,也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住着。好在的是,大王並沒有對我有過青睞,這樣日子也平靜了許多。”
“可是現在這份平靜被打破了,莫言被交給你撫養,說起來,你也算是烈夙目前爲止,唯一名義上的王子的養母,這可是風口浪尖呢。程貴人,你喜歡莫言這個孩子麼?”目光直楞楞地看着她,不想放過她臉上的一絲一毫的表情,“你若是喜歡,詩雪便可以讓你成爲他真正的母親,至於卓曖,能不出現,便不出現。程貴人,你覺得呢?”卓曖這麼有恃無恐,不過就是因爲慕醉的愛和這個孩子麼,若是孩子沒了,那麼……
“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莫言這孩子,無非是大王強行塞給嬪妾的,這樣的平靜被打破了,嬪妾的內心很不舒服。而夫人要將這個孩子塞給嬪妾一輩子,說實話,嬪妾不喜歡莫言,也不希望成爲他真正的母親。”程貴人微微頷首,躲開了我的眼神,即便是躲開了,相信我並沒有看錯,那對慕莫言一閃而逝的關心,這個女子在說謊,這遊戲真是愈發的好玩了。
瞥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淡聲說着:“既然如此,那麼下面的話,詩雪也便不需要跟程貴人說了。彩雲,送客吧”放下了茶盞,起身往內室走去,傾心今日比起以前睡得久了些,也不吵不鬧的,乖了不少。昨日已經稟明瞭孝端後,她雖然不捨,也沒有過多的干涉什麼,只是說了一句,年紀大了,你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知她是被慕醉全力保下慕莫言而生氣,因而替孩子取名時,孝端後便是取了莫言,莫言莫言,這宮裡爲了明哲保身,就只能莫言。
看着偌大的傾雲殿已經微微顯露出空曠之感,回到侯府便會好許多,雲煙閣不大,但是勝在溫暖和精巧,見彩雲將程貴人送出了傾雲殿,便問道:“她是什麼反應?”因爲孩子體弱,原本擺在傾雲殿的花都被撤了出去,倒是沒有料到,傾心這孩子聞不得花香。
“夫人,您真的認爲那個人是她麼?”彩雲踟躕着問道,“奴婢看着她不像是合沐的人,那麼清高。”
“是啊,看着是不像,那也只是看着不像。她身爲后妃,在烈夙王宮裡盤踞多年,整個人性子也算是不錯,因爲不求恩寵,人緣也會挺好。但是這次爲什麼慕醉會從後宮那麼多個女子中挑中她呢?而且,她的手掌心,繭子可不少,即便是磨過了,細心些,總是會看出來的。比起她,其他的妃嬪更是大家閨秀,教養自不必說,可是偏偏選中了一個小門小戶的官家女子?不過,這說不定也是慕醉想要隱藏一下他那個兒子呢,但是在他全力保住慕莫言之後,他還要怎麼隱藏他的寵愛?”不由的想起那一日選擇兵器時,毫不猶豫地選了凌雲綢,這可是避免了握劍的繭子啊。
“夫人所言極是,那現在要怎麼做?”
“命人潛進她的蘭芳苑,看看她是要保卓曖,還是僅僅爲了保慕莫言。嘴上說着不想要慕莫言,但是整個人掩藏不了那種喜悅感,然後命影閣去調查一下她的背景。卓曖那邊的事情,只需要讓幾個人守着便是了,慕醉會派人過去的。另外吩咐下去,傾雲殿的守衛開始轉移到侯府裡,尤其是雲煙閣。”將事情都安排好了,才放下心來,最近的大事,便只剩下找尋慕清的下落和出兵銀暝了。
彩雲看我又陷入了沉默,便安靜地退了下去。
.тt kǎn.c ○ 令我吃驚的是,慕醉當天晚膳便在傾雲殿用了,傾心倒是很樂意看見他,被抱着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活潑好動的,不時地在慕醉懷裡扭個不停,五個月大的孩子已經有了點眼力,傾心素來與慕醉親近,流着口水的嘴不時地啃上慕醉的臉,直到黃福海忍不住笑了出來,她也跟着咯咯直笑。這樣的情形,似乎在反駁了當初我的那一句“小孩子心性”。
“小公主真是討喜,公主那會兒也頑皮的很,第一次見到大王的時候,老奴還記得,可是偷偷溜出詩府的。”黃福海忍不住打趣道。
“哦,是麼?隔了那麼久,都過去七年,還是八年了?記不大清了,年幼不懂事,若是當時衝撞了大王,還希望大王海涵。”我頓了頓手上的玉箸,索性放了下來,用小勺喂着流景米湯,不像傾心鬧個不停,安靜地窩在我懷裡。
“是麼,不記得了?”慕醉逗着傾心的動作停了下來,一旁的侍女趕緊遞上了帕子給他擦臉,似乎這已經是個習慣了,傾心總是喜歡親他,口水也流的厲害,“本王倒是記得清清楚楚,是個雪天。”他一手抱着傾心,一手接過帕子,也不在意他一向冷情的臉上都被傾心蹭的口水,不禁有些喜感。
我擡頭微微瞥了一眼他,便又低下了頭,用帕子拭去流景嘴邊的米湯,“原來是這樣啊。”
“詩雪,慕清已經找了五個月了,雖然,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本王的確是希望他消失不見,但是,你得接受事實,他真的不在了。”慕醉又開始逗着傾心,整個飯桌上都可以聽見她咯咯如銀鈴般的笑聲,真是不知人事的快樂,“你回侯府住,本王也不阻攔,侯府的安全……”
“慕醉,”我擡頭看着他,目光中盡是平靜,“這些你都不需要考慮,你需要想想的,是怎麼儘早出兵銀暝和南昭。侯府的安全自然有人護着,因爲鳴鳳血流失而造成的體弱,也已經大好,你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本王只是怕傾心出事,袁肅會命暗衛過去侯府守着,不會……打擾到你們。”
“是麼?”涼薄地問了一句便不願再搭理他,慕清這麼久沒有找到,出於對慕清愈發深切的內疚,此時覺得連與慕醉同桌而食都是一種罪惡。慕清,你這麼長時間沒有消息,我寧可是某個人將你救了,可是你爲什麼不回來?
看着慕醉陪着傾心玩到盡興後,被慕醉哄着睡了,纔將流景放在搖籃裡,隨着慕醉出了內殿。
“前兩天,詩雪見過墨熙了,他說南昭的局勢並不像表面的這麼平靜,除了他與隆裕太后,至少還有第三方勢力,在南昭朝堂上混雜着,根據南昭的勢力分佈,最有可能的是——南疆。”微微擰了眉,有幾分不解,爲什麼南疆要涉入朝堂,明明前些日子,影閣傳回的情報是南疆族人不得對外干涉政事,南疆這麼做,不是違背組訓麼?
“這些事情,本王會命人去查。關於對銀暝的戰爭,暫時還不急,或可以先選擇南昭作爲目標,等商量出結果了,會命人去侯府通知你的。你這些日子,在侯府可以專心照顧孩子,傾心的身子弱,你多留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