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琛黯下了眸子,聲音有些低沉,他握住賢妃的手,有些失落地道:“我知道……”
原來只是因爲已經過世的六皇弟所以纔對他多有照顧的……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不過卻不至於絕望,因爲現在他的生命裡已經有了另一個重要寄託,不再是以前那個只在乎別人關懷與否的皇子了。
他看着賢妃毫無血色的臉龐,淡淡道:“我會救你的……”
王賢妃眼角慢慢地溼潤了起來,嘴角卻是輕輕勾起,笑着搖頭:“不用了,我知道自己已經快不行了。雲琛,答應,答應我一件事,若是……若是風波過去了,倩兒她還在的話,你幫我多看着她一些。不管是她以後嫁了人還是怎樣,你,你要答應我,莫要……莫要讓別人欺負了她去。就,就當是我早些年給予過你照顧的報酬,好嗎?”
賢妃陡然鎖緊了自己的雙手,幾乎是將全身的力氣都嵌在了抓住燕雲琛的手上,甚至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那股要掐進肉裡的痛覺,滿臉都是祈求。
燕雲琛看着她呼吸急促起來的樣子,低聲應道:“好,只要我有這個能力,就會護她無事。”
聽到了燕雲琛的承諾之後,賢妃終於真正輕鬆地展開了笑顏,慢慢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主子,將賢妃的後事交給天璇吧!”好一會兒,天樞走了進來,對着正靜坐在賢妃牀前的燕雲琛道。
燕雲琛呼了一口氣,打起精神站起來問道:“現在已經全城戒嚴了?郡主那邊有沒有消息傳過來?”
天樞道:“翌陽城裡官兵正在挨家挨戶地搜查,而且城門口也是重兵把守,查得極其嚴格。不過只要主子加以修飾一番,應當沒什麼問題。郡主那邊,是直接往邊境的方向奔去了。”
頓了頓,天樞又建議道:“主子,咱們最好這會兒便走,屬下只怕再晚一些代王殿下若是封城就麻煩了!”
燕雲琛想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了已經過世的賢妃一眼,抿脣道:“好,儘快安排吧!”
燕雲琛和天樞、瑤光等人扮作了運貨出城的小貨郎,打算從北城門出去。
“主子,”瑤光看了看排在隊伍前面等候檢查的人,道,“北門這邊是端寧侯府徐家負責,相對於其他幾個檢查會鬆一些。”
燕雲琛點了點頭,擡眼去看正騎在馬上在城門處徘徊的徐耀遠。沒想到燕奕謹倒還是知人善用,他留下徐家、重用徐家大約是想通過徐家看能不能查到皇上和麗妃的下落吧!
這一擡眸,恰好與徐耀遠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燕雲琛緊眯着眸子,隱隱現出一絲寒光。當看到徐耀遠眼中那一閃而逝的驚訝之後,他很快垂首不再去看他。
“把手臂打開!”檢查的兵士凶神惡煞地道。
燕雲琛放下手中的板車,和所有要出城的人一樣,張開雙臂,由着那些兵士們比對畫像、檢查搜身。
“好了,走吧!”仔細看了一番之後,那兵士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開口讓燕雲琛過去。
“站住!”燕雲琛舒了一口氣,推起板車還沒走兩步,便有被人喝止住了。
他偏頭看了過去,只見一個熟悉的中年身影正朝着他這邊走了過來。
是燕奕謹的親信魏宏!而且此人以前沒少與他接觸過!
燕雲琛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拳頭,已經做好了強行出城的準備。
交錯混在隊伍裡的天樞以及瑤光也是蓄勢待發。
魏宏走到了燕雲琛身前,上上下下地將他仔細看了一遍。
剛剛檢查燕雲琛的那兵士走過來稟道:“大人,屬下已經仔細檢查對比過了,此人不是叛賊。”
魏宏一雙三角眼依舊睨着燕雲琛,鼻間發出一聲冷哼:“這身量和逆賊也太像了……”
頓了頓,將銳利如刀的目光停留到了燕雲琛平平無奇的臉上,來回逡巡:“至於相貌……哼!誰知道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腳!”
說着就要擡手往燕雲琛的臉上摸去。
燕雲琛眯了眯眼,在他的手將要觸及的時候,正要擡拳打向他的肚子……
“魏大人,”一絲一毫之差,徐耀遠策馬走了過來。
魏宏垂下了手,轉身仰頭問道:“徐大人有何指教?”
徐耀遠隨意地看了燕雲琛一眼,而後撇開視線淡淡道:“魏大人不要再無謂的人身上花費功夫了。你看,後面已經堵了很多人了,難不成每個人你都要耽擱這麼些時候?可莫忘了代王殿下下令不準擾民的!”
魏宏眯起了眸子,看向後面那些已經開始竊竊私語抱怨躁動的人羣,臉上不甘心的神色掩了過去。
眼下代王殿下正是需要民心之際,若是他壞了事,只怕少不了受罰。更何況這次徐家主動投靠立了大功,正是得眼的時候,他也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駁了徐耀遠的面子。
“走吧!”魏宏神色不耐地對着燕雲琛揮手。
到了城郊無人之地以後燕雲琛等人才卸下了身上的僞裝,她站在城外通往東齊的那條路口,抿了抿脣。
這一步走出去了就再也無法回頭了,就表示他已經和北燕再無關係了。
不再管燕奕謹等人的事情,也不再管東齊是否會有一天踏平北燕的國土……
瑤光等人識趣地在不遠處等他,燕雲琛揹着手靜靜地站立了一會兒,忽然一雙溫熱的掌心猝不及防地捂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精靈古怪的聲音,卻一瞬間席捲了燕雲琛的心。
他轉過身來將人緊緊抱住,下巴貼在她的肩上:“怎麼沒走?不知道翌陽城現在有多危險嗎?萬一燕奕謹派人埋伏在這裡怎麼辦?”
齊靜沅如銀鈴般的笑聲響了起來:“我又不是笨蛋,如果有危險我自然會躲開啊!況且,我說了要等你來找我的!”
燕雲琛聞言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嬌嬌,你真好!”
有她之處,吾心便安!
“噠噠噠”一陣策馬疾馳的聲音快速向他們靠近,燕雲琛和齊靜沅側過身一看,只見一個眉梢冷冽的男子追了過來,最耀眼的便是他那一雙冰冷似毫無溫度的藍眸。
兩人的手下快速爲了過來,提劍以對。
齊靜沅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下意識地將燕雲琛拉着她的手掙開了。
燕雲琛手上一鬆,轉眸看着齊靜沅正盯着馬上幾米之遙與他們對峙的人,心裡有了些計較。
再次看向科林瑾的時候,目光已經有了明顯的敵意。
科林瑾嘴角彎了彎,有些閒適地策着馬向他們走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
其實在這裡會看到齊靜沅他還是有些驚訝的,原來當初那個一心只惦記着他的小姑娘現在也會爲了別的男人甘願以身犯險。
不由地,在科林瑾慢慢靠近的時候,齊靜沅往燕雲琛身前擋了擋,想將她護在自己的身後。
而燕雲琛卻一把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後,隔絕了他們彼此對視的目光,冷着臉打量他,緩緩道:“你就是和燕奕謹勾結的那個西秦將軍?”
說起這個仇寶元,從一開始他就覺得他是個不簡單的人,因爲他的人竟然根本查不到他的底細和過往,他就像是個憑空冒出來的人一樣,然後一路高升,年紀輕輕便坐上了西秦的少將軍的位置,成了容旭堯手下的第一小將。
而此刻,他和齊靜沅之間那種彷彿可以將任何人隔絕開去的默契更讓他嗅到了一絲危機之感。
科林瑾但笑不語,隻身走到了他們面前,忽略過了燕雲琛,輕笑道:“嬌嬌?”
嬌嬌——?!
燕雲琛炸毛,轉過身去看向齊靜沅,這藍眼睛小子憑什麼這麼喊她?而且還喊得這麼自然……
齊靜沅避開燕雲琛有些懾人的視線,淡淡地應了句:“阿瑾!”
科林瑾眼中表情波譎詭異,欣喜與怒氣流轉變化。
欣喜的是齊靜沅並沒有完全地推開他,生氣的是原本驕傲要強的小姑娘居然會爲了燕雲琛的感受低頭做小!
阿瑾?燕雲琛怎麼覺得這名字這麼熟悉呢?
腦中回想,這不就是他們之前在醉風樓的時候遇到科林瑾之時嬌嬌喝醉了酒喊的人嗎?
原來,嬌嬌喜歡的人就是他……
“主子,到時候該走了!”天樞以一種防備的姿態看着科林瑾,直覺地認爲這對燕雲琛是個威脅。
齊靜沅朝後面看了看科林瑾帶來的那些人,蹙着眉問道:“你是來幫着燕奕謹抓我們回去的?”
科林瑾沒有答話,如果這會兒齊靜沅不在,他肯定早就和燕雲琛動起手來了。雖然他不是燕奕謹的手下,可眼下燕奕謹得勢於他有利,所以捉拿燕雲琛回去也算是他送燕奕謹的禮物和籌碼。
“嬌嬌,你讓開!”燕雲琛輕輕推開了他,舌頭抵着脣角,不屑地輕嗤了一聲,“就算你是西秦的將軍,我也未必就打不過你!既然你是燕奕謹的人,咱們就好好地打一場!”
“不行——!”齊靜沅嬌瞪了他一眼。
阿瑾的武功可是她父王親自指點過的,而且還是在定王府的暗衛營裡經過層層洗禮名列前茅的。
不是她看不起燕雲琛,若是打下去會不會吃虧暫且不說,萬一耽擱了時間將更多的人引了來他們不就成了甕中之鱉了?
燕雲琛抿着脣看向她,雙手已經在兩側緊緊地握了起來:“你讓開!”
說着就上前與科林瑾打了起來。
科林瑾其實也早就想和他過招了,這段時間在北燕的時候,齊靜沅和燕雲琛等於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可是他卻必須剋制自己。唯一一次沒有忍住自己的思念,還被齊靖霄發現了蹤跡,使得他順藤摸瓜猜到了他們的行動。
原以爲燕雲琛的武功不過是個花架子,可真正動起手來,科林瑾纔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兩人招招凌厲,燕雲琛更是下手毫不留情。
“郡主,這會兒咱們不宜在此多做停留,萬一驚動了城裡就跑不掉了。”瑤光上前擔憂地道。
齊靜沅一雙明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兩人,將手裡的鞭子重重地往地上一揮,揚起了一片塵土:“燕雲琛,你要是再打下去我就要走了!”
燕雲琛閃神朝她這邊望了過來,卻被科林瑾抓住機會一拳擊到了胸口。
燕雲琛踉蹌着步子往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自己,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跡。
“你怎樣了?”齊靜沅趕緊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焦急地問道。
燕雲琛捂着自己的胸口看了她一眼,最終挪開視線低聲道:“我沒事。”
“你幹嘛對他下這麼重的手?”齊靜沅感受到了燕雲琛隱忍着的怒火,朝着科林瑾衝了一句。
科林瑾瞳孔縮緊,眸間迅速地劃過一絲受傷,快到沒有任何人發現。
其實這些年科林瑾早已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他能忍,比任何人都能忍。
所以即便是看着燕雲琛和齊靜沅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打鬧鬧他都覺得沒什麼,不過是小孩子家鬧着玩罷了!
只要等他辦完了自己的事情,齊靜沅肯定會再回到他身邊的,他們認識十幾年了難道比不上燕雲琛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
可現在……眼看着她字字句句都向着另一個男人,連那種自欺欺人的話他都無法來安慰自己了。
齊靜沅似是知道剛剛自己有些激動了,緩和了嗓音,走到科林瑾面前:“你真的要抓我們回去?”
“嬌嬌,我有話想和你單獨說!”科林瑾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直裝作漠然的燕雲琛一眼。
齊靜沅也順着他的視線回頭看了看燕雲琛,想了一會兒,點頭應道:“好!”
在齊靜沅答應之後,燕雲琛直接甩手打得身邊的一棵老樹震地作響,以此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齊靜沅回過頭去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小氣。畢竟動起手來到時候不管誰勝誰負對他們都沒好處,若是科林瑾肯主動放他們離開就最好不過了。
兩人走了大約有幾十步開外的距離,齊靜沅停了下來,挑挑眉道:“說吧!”
科林瑾偏頭看向她,想從她臉上眼中找到一絲往常熟悉的氣息。
可人還是那個嬌俏可人的小姑娘,眼中卻再難尋到當初仰慕眷念的眼神。
“你……你以前說過的那些話還作數嗎?”科林瑾躊躇了半天,纔看着前方恍若鎮定地問道。
兩人並肩而立,誰都看不到彼此臉上的表情。
齊靜沅怔愣了一瞬,這纔想到他說的是兒時不懂事的戲言。
那會兒科林瑾每年都會來王府兩三次,而她最稀罕的就是他那一雙獨一無二的美麗眸子,還童言無忌地和他說長大了要做他的媳婦兒。
後來懂事了之後直到嫁人這種事不能隨便拿在嘴上說,只是在看向科林瑾的時候難免帶了些崇拜與仰慕。
想到這些,齊靜沅笑了起來,其實她沒有後悔過以前喜歡科林瑾。
那是每個少年女孩子心中一個粉紅的夢。
科林瑾就像她的大哥哥一樣,什麼都讓着她,遇到了事情會將她護在身後……
可是……和燕雲琛相遇相知之後,她才明白過來,科林瑾真的只是一個夢。她喜歡的,是停留在她腦海裡那些美好的畫面,是她爲科林瑾畫的一張最美好的畫像,摒卻了兩人之間所有有可能會產生矛盾的地方。
齊靜沅擡手接下了飄落在手掌上的蒲公英,低下臻首,鼓起嘴角輕輕地將他們吹散了開去。
“阿瑾,既然已經選了自己的路就不要再遲疑了。你應該知道的,世事難兩全。”
科林瑾急道:“就因爲我當初答應了要娶容可心?”
齊靜沅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看他:“這算是一個原因吧!”
只是讓她看清楚了自己對科林瑾並不是那種想象中的要生死相守的深愛。
“我那只是爲了少花一點時間,可以快點報了仇,回到你身邊。你知道的,我,我……”
他以前從不覺得那些逢場作戲就是他不愛齊靜沅的表現,他的心裡除了她從來沒有讓別人進去過!
科林瑾還想說其實從很早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那個玉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可是在喉中吞嚥了半天這句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以前是怕不知道這一去要多長時間不能隨便許下承諾,現在即將要成功可是因爲不確定齊靜沅的心意又不敢隨便唐突了。
其實……他一直覺得她應該懂他的,就像他以前一直認爲只要齊靜沅愛他就永遠不會變心。
齊靜沅轉過了頭來,笑着搖了搖頭:“阿瑾,其實你從來不知道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就像我也沒有弄清楚什麼是仰慕和喜愛的區別。你知道,你和雲琛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嗎?”
科林瑾皺起了眉頭,冷聲道:“我不想知道!”
齊靜沅扁了扁嘴,可不管他想不想聽,兀自說了起來:“他會事事以我爲先,什麼都讓着我。而且,我也喜歡那種軟和呆萌的性子。剛強冷毅都是對着別人的,對我他可以百般忍讓。如果是你的話,在我無理取鬧甚至蠻不講理的時候你會毫無原則地對我低頭認錯嗎?”
她是那種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人,燕雲琛事事讓着她,反而會讓她覺得自己做得不夠,拼命地想要去好好對他。
她承認,在兩個人相處的時候,她可能是自私了一些。
但是從小到大她都是這麼過來的,受盡千般寵愛,已經習慣別人寵着她了,改不掉也不想改!
科林瑾嗤笑:“就像燕雲琛那樣爲了能和你在一起連自己的底線都不要了嗎?就算是燕奕謹算計了他,使得他不得不離開北燕,可是隻要他想,他未必沒有機會捲土重來,奪回北燕的皇權再與進犯的東齊對抗。可是他沒有,他寧願順水推舟就此離開,就是因爲不想和你父王對上!”
在這一點上,科林瑾看不起燕雲琛。
他承認自己喜歡齊靜沅,也會寵着她,但他的心裡還是認定了以夫爲天,女人本來就該依附着男人的。
即便他喜歡齊靜沅,可還是有自己的原則。
就像他絕不會因爲喜歡齊靜沅就放棄爲自己的家族報仇,絕不會因爲喜歡她就錯過所有可以報仇的機會。
當一切完成了之後,他再回到她身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洗刷過去再次重來。
齊靜沅對上他的眸子,言之鑿鑿道:“科林瑾,其實你弄錯了一件事。這所謂的中原大地,你打我我打你,但本源上都是一家人,兩百多年前不還是景國的宋家皇室一統大陸麼?所謂的天下更迭不過是換了個姓氏掌皇權而已。你覺得燕雲琛應該拼死一搏,可你去問問北燕包括你西秦的百姓,有幾個是不羨慕我們東齊百姓現在富庶的生活的?我皇叔帶着人已經連下了南楚十七城,可是現在沒有一個地方在事後發生動亂,百姓照樣安居樂業。事實上,就是像你們這種不死心暗地裡挑事的人才是罪魁禍首!”
退一步來說,燕雲琛不想攪進北燕的事情裡確實是有她的原因,愛美人不愛江山,古往今來有多少例子。更何況燕雲琛從來也沒想過爲了權勢而做皇帝。
再來,便是他天生心情柔軟,不喜那些殺戮征伐。如果他再攪進北燕的這一趟渾水,可想而知又會多流多少血!
科林瑾抿了抿脣,沉下臉道:“這些和我沒有關係,誰做皇帝我更不關心!”
“那你爲何要與燕奕謹狼狽爲奸?”
科林瑾脣瓣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當初他說過欠完顏瑧一個人情,如今不過只是還債罷了。
而且只要此番西秦從北燕手裡拿到了割讓的十座城池,他在軍中威名必會大大增加,到時候他便可坦誠自己的身份,聯合以前和科林家還有些交情的老臣聲討完顏珣和完顏惜,爲科林家平反報仇。
這是他和完顏瑧之間的一個約定——
只要北燕這邊的事成了,完顏瑧就會帶頭站出來幫他毀了忠義王府。
見科林瑾又擺着一張死人臉不講話了,齊靜沅才蹙着眉撇撇嘴繼續道:“當初知道你和容可心的事情之後,我確實挺生氣的。但後來想想,好像那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奶糕被人搶走了一樣,本來在認知裡應該是獨屬於自己的,結果卻多了個人來分享。但是氣了一陣子過後,又覺得釋然了,因爲還有別的吃的東西可以代替奶糕。可燕雲琛不一樣啊,就算是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我心裡都能嘔得要死,想將他那張礙事的臉哪塊面紗蒙起來,不讓任何人去看他……”
看着齊靜沅臉上滿足的笑容,科林瑾低吼一聲:“夠了!所以你想說現在你選了燕雲琛,準備嫁給他了?”
齊靜沅點頭,看着科林瑾如大海一般湛藍的眸子,認真地道:“其實這時候我才覺得父王當初說得挺對的!”
當初發現她的心思之後,齊子皓就一口咬定她和科林瑾絕對是不合適的。
因爲兩個人成親了之後要在一起相處一輩子,她吃不了半點虧,科林瑾骨子裡也是要強的人,說不定以後兩人還會矛盾加深到最後反目成仇。
“這對我公平嗎?就因爲我離開了,所以燕雲琛趁虛而入?”科林瑾的眸子裡憂鬱和痛色越來越濃。
齊靜沅歪着腦袋苦惱,以前怎麼沒看出來這人這麼軸啊?
難道就是因爲出現了一個燕雲琛,所以莫名其妙地激出了他潛藏的心思?
要是以前那個不苟言笑、什麼事都喜歡左思右想放在心裡的科林瑾絕對不會和她說這些話的!
“阿瑾,你還是我的家人。我們認識十幾年了,你一直都很照顧我。只要我們不站在對立面,我就永遠當你是那個將我護在身後的大哥哥!”
科林瑾捏緊着拳頭,又氣又惱地瞪着她。
他從懂事了之後就沒再拿自己當做她的哥哥了好嗎?!
“如果我說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爲了要抓燕雲琛回去呢?”科林瑾盯着她狹長的眸子,想要直接看進她的心裡。
他真的不相信,他和齊靜沅青梅竹馬十幾年,卻比不過燕雲琛短短一年的光陰。
齊靜沅一手橫在胸前,一手擡起支着自己的下巴,美睫輕顫,皺着鼻子不解地問道:“你爲什麼要抓燕雲琛回去啊?難道你不知道如果燕雲琛當政的話對你們西秦絕沒有好處嗎?他現在已經決定了割捨在北燕這邊的身份,可若是你們一定要對他趕盡殺絕的話,就不怕他絕地反擊?”
“這不關我的事情!我和燕奕謹只是合作而已,他和你可不一樣,除非燕雲琛死了,否則他是絕對不會放心的。”科林瑾淡淡道。
西秦的以後和他無關,他只在乎眼前的,只在乎能不能爲科林家報仇!
齊靜沅聳了聳肩,湊近了一些道:“你傻不傻呀?就說沒追到人不就行了?燕奕謹掌權絕對比燕雲琛掌權好得多!對你們西秦也是啊!”
她記得當初在綏遠城的時候,聽父王分析北燕情勢。說是除了燕雲琛不管燕旭的哪個皇子上了位,對於北燕都是一場災難。
燕雲琛是燕隨教出來的,即便沒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到底比其他人強得多。
原因無它,燕旭喜歡聽話的皇子。
燕奕謹、燕奕誠等人平日裡都忙着去想怎麼溜鬚拍馬,哪裡有時間去學那些治國之道,歪門邪道倒是學得不少。
況且,燕旭現在正值盛年,要是哪個皇子過於優異,只怕早就成爲他的心頭刺了!
所以現下,北燕的青黃不接不是沒有道理的。
科林瑾看着她一動不動,說來說去就是爲了燕雲琛在開脫,他就這麼重要?
齊靜沅有些不自在地避開了科林瑾火辣辣的眼神,扁着嘴嬌蠻道:“反正我不管,你要是想對雲琛動手就是和我爲敵,除非你今天把我一起抓回去送給燕奕謹做人質,否則就別想如願!”
科林瑾繃着一張臉,沉默了許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垂下眸子低低道:“嬌嬌,你要記得,不管我做什麼事情,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定王府曾經養育過我,我也永遠不會和定王府爲敵。”
我不能爲了你就不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但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說着,便轉身離開了。
齊靜沅就這樣怔怔地看着他翻身上馬,朝着翌陽城奔去。
朝陽下的影子那麼悠長,卻又顯得落寞而又悲傷。
“都沒影子了,還在看?”燕雲琛幽怨又帶着些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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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沅回過頭去,就見他鼓着嘴低聲咕噥道:“原來他就是那個阿瑾!”
“你說什麼?”齊靜沅問道。
燕雲琛冷哼了一聲,氣呼呼地大聲道:“我什麼都沒說!”
齊靜沅白了他一眼,越過他往馬車走去,見燕雲琛沒有跟上來,又回過頭去拉住了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走:“燕雲琛你走不走了?”
燕雲琛手腕一翻,將她的胳膊反握在自己手中,頓住步子,牛頭不對馬嘴地來了句:“你喜歡那種冷着一張臉裝沉默的?”
“你在說什麼呀?”齊靜沅黑了臉,甩開他的手自己朝馬車走了過去。
燕雲琛也跟着上去,馬車在悠揚的馬蹄下離着翌陽城遠去。
但車子裡的兩人都是心中各自生着悶氣,誰也不搭理誰……
北燕發生宮亂一個多月之後,七月初,燕奕謹在百般推託之下被衆臣拱上皇位,是爲昭德帝。
燕奕謹上臺後第一件事便是將燕秦邊境的十座城池送給了西秦,以感謝西秦及時出兵幫助鎮壓逆黨燕雲琛聯合東齊的叛亂。
同時,面對已經接連進犯的東齊大軍,下旨和西秦結爲聯盟,封聶明爲徵東大元帥,雲翼程爲副帥,共同率領五十萬精兵前往前線支援。
四國之間正式開戰,進入了一灘亂鬥時期……
……*……*……
雲鶴山
燕旭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少時間,悠悠轉醒的時候正躺在一間陌生素樸的房間裡。
額角鈍痛不已,身上的力氣彷彿都被抽乾了一下。
“嘶——!”勉強想要起身,胸口處卻猛地傳來了一陣銳痛,像是什麼地方被撕裂了一般。
“皇上,您小心!”徐麗妃剛剛進屋,便看到燕旭想要起身,趕緊上前扶了他一把。
“麗妃?”燕旭忍着胸口的疼痛,坐起身來,尚未完全清醒的眸子不停地屋子裡四處打轉,“朕這是在哪?發生什麼事情了?”
可能是因爲躺的時間太長,又久未開口說話,身子一時有些麻痹,嗓音也嘶啞虛弱。
麗妃扶着他在牀上靠了起來,服侍他洗漱了之後,走到桌邊端着一碗剛剛做好的粥坐在牀邊的小凳上喂他吃了起來:“皇上,您可得注意着些,大夫說您胸前的傷口很深,雖然現在已經癒合了。但若是不小心一些的話,還會裂開的。”
受傷了?燕旭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口處,的確是還繞着一圈繃帶。
他記得,當時宮亂的時候他和麗妃被護着不斷後退,但是那些叛賊的攻勢太猛,麗妃替他擋了一劍,可他卻沒躲過後面當胸而來的一刀……
想到此,燕旭抓住了麗妃的手,柔聲問道:“朕記得你也受傷了,現在怎樣了?”
他沒想到平日裡溫柔嬌弱的麗妃居然會有那麼大的勇氣,直接擋在了他的身前……
麗妃有些受寵若驚,抿着脣莞爾一笑:“皇上不用擔心臣妾,那一劍沒有多少力氣,而且刺偏了,臣妾沒事的!”
不過她心裡還是有些擔憂。那一劍在她胸口處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現在雖然用了藥淡了一些,但是不知道以後皇上會不會嫌棄……
燕旭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巴,這才注意到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
看起來倒是和一般的民居有些像,不過要大得多,裝飾的物件看起來普通但事實上都不是一般的凡物。
“這是哪裡?”
麗妃乖巧地答道:“回皇上,這裡是雲鶴山上的清風寨,是皇叔救了皇上。”
如果不是當時燕隨帶着人從天而降,只怕他們早就魂歸西天了!
雲鶴山?皇叔?
燕旭雙眼突地放大:“是燕隨?”
麗妃點頭。
燕旭聞言立馬就要掀了身上的薄被下牀,嚇得麗妃趕緊過來阻止:“皇上,大夫交代了,您剛剛醒來身子弱,不可隨意起牀的!”
燕旭氣急敗壞地甩開了她的手:“不用你管!朕要見燕隨!”
就知道他不安分,不然怎麼會好端端地出現在翌陽城裡?而且還能隨便帶着人混進宮去?
“你要見我?”燕隨一身深墨色緞袍從外頭冷着臉走了進來。
“見過皇叔。”麗妃規規矩矩地給燕隨行了個禮。
燕隨開口讓她先行出去:“我有些話要單獨和他說。”
麗妃有些擔心地看了燕旭一眼,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並且細心地替他們將門輕輕掩上了。
自燕隨進來之後,燕旭的雙眼就一直凝在他的身上。
半晌,纔有些不可置信地開口道:“你是一直跟在寧惠身後的那個帶着面具的灰衣人?”
在燕雲琛還沒拿到解藥的那兩個月,但凡寧惠出現在公共場合,那個灰衣人總是抱着劍跟在她身後形影不離,弄得他想要下手都找不到機會。
他和燕隨算起來已經有十幾年沒見過了,所以那會兒他根本就沒認出人來。可今日燕隨一進來,他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
燕隨在桌邊坐了下來,冷笑着看向他:“你就想和我說這些?”
燕旭咬了咬牙:“朕記得你答應過朕,絕不會再對皇位有非分之想,也不會再插手朝廷裡的事情。爲何不守信用?”
燕隨的眼裡漫過一絲失望,原以爲經此一役燕旭至少能想明白一些事情,知道到底爲何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可沒想到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問他爲什麼要去翌陽城?!
“燕旭,容我提醒你兩件事。第一,我燕隨和某些人不一樣,答應了的事情就絕不會食言。”
聞言,燕旭有些心虛地閃了閃眸子,稍稍將臉轉過去了一些,不自在地拉高了蓋在身上的薄被。
“第二,燕旭,你也別再這裡再自稱‘朕’了,翌陽城裡的天,早就變了!”
“什麼?”燕旭激動得瞪大了雙眼,幾乎是立即跳下了牀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燕隨鼻間噴出兩股熱氣,嘴角彎了彎,譏諷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逼宮奪位,你當年沒做成的事情你兒子替你如願了。而你,現在的身份是太上皇,翌陽城燕宮裡的龍座上坐的是你兒子燕奕謹!”
“不可能!”燕旭雙手撐在桌面上,一雙憤怒的眸子來回轉動,憤怒地捶起了桌子,“逆子!朕要回去,要回去!朕要親手殺了他!”
該死的逆子,居然敢帶兵造反!
燕隨嗤笑一聲,施施然道:“你要是想身首異處的話,就儘管走吧!”
燕旭像是發泄累了,癱了一般地坐了下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燕隨轉頭看了他一眼,怒其不爭也哀其不幸:“若是我沒有帶人去燕宮,你可能這會兒真的就成了先帝了!燕奕謹的人到處在找你,聶家也不會對你留情的!”
“他敢弒父?”燕旭喃喃自語。
他自問從來沒有虧待過燕奕謹,也想着立他爲儲君,待到十幾年二十幾年之後將皇位傳給他,他就這麼報答他?
“或許對你下殺手不是燕奕謹的決定,而是聶家。但是現在也沒有區別了,北燕現在烽火四起。你肯定想不到吧?你不過是昏睡了兩個月,北燕的版圖就縮小了一半。”饒是已經決定不再管朝廷之事,燕隨還是爲北燕有燕奕謹這樣的子孫後代而痛心。
“你說什麼?”燕旭再次瞪大了眼睛。
這怎麼可能?!
“我不相信。別說兩個月了,就算是兩年,東齊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取下我北燕一半的國土。”燕旭垂下了眸子,不停地搖着頭,“翼虎軍就算比不得當年的鐵騎驍勇善戰,可也絕不是強弩之末。怎麼可能會這樣?你騙我的是不是?”
燕隨將這兩個月以來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七月初燕奕謹登基之後就將西方十城送給了西秦,同時那個時候東齊已經從音波谷發兵,拿下了邊境兩城。燕奕謹宣佈和西秦聯手,又派聶明和雲翼程一主一副共同率領五十萬翼虎軍前往邊境抵抗。可二人面和心不合,被齊軍打得節節敗退。爲了讓西秦出兵幫助,燕奕謹又送了五座城池給西秦……”
“那個蠢貨!”燕旭又是一拳頭砸到了桌上,氣得渾身直顫。
燕奕謹這分明是要生生地將他們北燕送給齊、秦兩國瓜分!
聶明從未帶過兵,他居然讓他做主帥,又讓一直敵對多年的雲翼程屈於他之下!這樣主帥不和怎麼可能打得過兵強馬壯的東齊人?
還有西秦,他們根本就是在一旁坐山觀虎鬥順便撈點好處,豈會真的對東齊動手?西秦蠻子慣來狡詐,只怕到後來還會反過來打他們!
這也是燕旭一直不敢和東齊叫囂的原因。
因爲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西秦在,所以就算是南楚已經幾乎被攻下了半壁江山,就算齊子皓已經等在了綏遠城,他也寧願裝這個糊塗絕不與西秦聯手!
燕隨見狀冷笑,燕奕謹有今天還不是燕旭一手做出來的?放着明珠當沙礫,撿着石頭當塊寶!
燕旭平復着心裡不斷洶涌的怒氣,沉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剛過中秋!”
那就是說燕奕謹登基已經一個多月了!就一個月,已經將北燕鬧得烏煙瘴氣了!
燕旭有些不解地看向燕隨:“你是怎麼帶着我出宮的?”
那時候燕奕謹和聶家的人肯定是將各個宮門牢牢地守了起來,燕隨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帶着身受重傷的他輕易離開。
“你還記得三年前被你罷官貶黜、而後閒賦在家的李玉堂嗎?”
李玉堂——?
燕旭擰着眉仔細地回想了一下,試探着問道:“你說的是當初翼虎軍的首領,已經過世了的李老將軍的兒子?”
燕隨點頭。
“他果然和你有關係!”燕旭咬着牙道。
當初就是因爲聶傢俬下與他舉報李玉堂當年曾和燕隨有所牽扯他才找了個由頭將他從翼虎軍裡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