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以往的溫潤近人,今日的燕少桓周身瀰漫着一股濃厚的“妖氣”,強勁的武者方纔會顯露出的氣息。
眼角那些重紫色的胭脂並非刻意渲染,反倒像是練了魔功走火入魔方纔會有的狀態。
齊子皓負手站在他對面,一身月白色玄紋錦衫,玉冠束頂。與燕少桓看起來就是一正一邪的鮮明對比。
葉卿清以及殿中的人隨後也都走了出來。
站到齊子皓身邊,葉卿清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緊蹙着眉頭低聲道:“我覺得今日的燕少桓好像有些不對勁。”
齊子皓並未有明顯的失色,大手覆蓋上她的,輕輕地拍了拍:“沒事,不用擔心。”
“齊子皓,你這個懦夫,不敢應戰麼?”燕少桓看着他二人疊在一起的手,眼中陰鬱快速擴散開來,氣急敗壞地吼了一聲。
“王爺……”齊東上前正要改口,卻被齊子皓擡手擋了下來,“好好照看着王妃。”
說罷,便將葉卿清的手拉了下來,足尖一點,抽出腰間軟劍就迎了上去。
一時間,兩人速度快如閃電,交織轉換間甚至根本看不見身影,衆人只感覺眼前陣陣疾風掠過,再有便是空中那一白一紅的身影快速轉換。
過了有小半個時辰的時間,二人依舊沒有分出勝負。
葉卿清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問向身後的齊東與齊南:“你們可看出燕少桓今日不對勁的地方了?”
以前他們二人交手時,燕少桓能在齊子皓手下絕不會過百招,可今日,只怕是有上千招了!
齊南皺了皺眉,推測着道:“依屬下之見,燕少桓並不像是臉了什麼絕世武功,倒像……”
若是有什麼絕世武功,也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絕不會藏着掖着,一早便使出來了!這樣,當初也不會一次次地在王爺手上慘白受辱了。
“倒像是用了什麼秘藥。”齊東冷聲將齊南的話接了過來。
江湖中人,使用迷藥短時間內提高自己的武力的事兒也不是沒有,更何況天水宮本就以各種毒藥秘藥聞名。但是,大多人都不會採用這種法子。一則,歪門邪道得來的功力總是無法長久,再來,對自己的身子也會有一定的損害。
葉卿清臉色緊緊繃起,若是在真如齊東所言,燕少桓根本就是豁出了自己的性命,即便不能殺了子皓,也要重創於他!
她的心徹底地揪成了一團,目不轉睛地盯着二人可卻什麼都看不清,焦慮擔憂卻又恨自己不能上前幫忙……
忽然,一道勁風朝着他們這邊掠來,齊東與齊南護着葉卿清後退不讓她被那二人波及到。
只見齊子皓連連後退幾步,才堪堪穩了下來,嘴角還有一絲血跡沁出。
葉卿清趕忙上前:“你怎麼樣了?”
齊子皓伸出手將嘴角的血跡擦乾:“我沒事!,一點兒輕傷而已,有事的是他!”
燕少桓服了秘藥,功力起碼翻了三倍有餘。好在他並沒有放鬆警惕,雖是時間久了些也受的傷也不輕,但他可以肯定,燕少桓比他傷得更重!
果不其然,一同落地的燕少桓直接後退撞到了身後的石柱上,驀地一口鮮血噴出,將胸前本就是大紅色的衣襟染得更加鮮豔。他臉色有些扭曲地捂着胸口,看着葉卿清對齊子皓一副關切的樣子,眼睛緊緊眯起。
忽而嘴角詭異一笑,趁衆人不注意,運起輕功,快速地朝着玉華殿最近的一處宮牆上飛去。
御林軍以及京都護衛軍的人全都做好了準備,搭箭而起,箭頭瞄準了那不遠處高牆之上的紅色身影。
只是,燕少桓的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藍色錦緞製成的襁褓。
他將那襁褓抱在懷裡,或許是空氣中的冷風颳得異常凜冽,又或許是感知到了來自於高處對生命的威脅,襁褓中忽然傳來了響亮的“嗚哇”哭聲,是嬰兒的啼哭聲!
“婧琪!”聽到那聲音後,本站在葉卿清身後的楚玉忽然尖叫一聲,就要向燕少桓那邊衝去,卻被言如安攔腰從背後緊緊地抱住,“玉兒,你冷靜一些!冷靜一些!”
楚玉不停地拍打着他的手,掙扎着哭叫道:“你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救婧琪!”
寒風呼嘯中夾雜着的清亮啼哭聲宛如一把把尖刀剜在了楚玉的心上,言婧琪被擄走已經有大半個月了,這會兒又落在了燕少桓那個瘋子手裡,誰知道他下一刻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燕少桓似乎根本就沒有將那些對準着他的箭頭放在眼裡,甚至低下頭饒有興致地逗了逗言婧琪。這小姑娘雖然才半歲,但是自出生便承襲了父母的美貌,長得粉雕玉琢的,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由於好奇而不停地轉動着。或許是燕少桓逗弄的舉動取悅了她,她停止了哭聲,甚至還朝着他笑了起來,那彎彎的嘴角猶如天上的月牙,不停地對着他吐起了泡泡,不管是任何人看到了這副可愛模樣只怕都抵擋不了喜歡的心。
燕少桓心頭驀地一軟,只感覺手上這一團綿軟的小生物十分神奇。難道……孩子都是這般可愛麼?如果……他也能有一個,那該有多好!
目光轉向了不遠處看着他這邊的葉卿清,下移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雖是已經過了三個月,可身着厚厚的冬衣,看着倒是不怎麼明顯!
孩子……只可惜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楚天鳴眉頭緊緊皺起,下令士兵們將手上的弓箭全都收了回去。這種情景下,除非不想要婧琪的命了,否則,只有勸燕少桓放手!
他沉聲對燕少桓保證道:“你將婧琪還回來,朕保證讓你安然離開!”
“哈哈哈……”燕少桓仰頭大笑了起來,而後雙目灼灼地將視線投向了齊子皓這邊,“只怕定王殿下不會輕易放了我呢!”
楚玉聞言,淚水漣漣地看向了齊子皓,連帶着言如安的聲音中也帶了祈求:“定王殿下……”
齊子皓嘴角勾了勾,冷意不減:“只要你將孩子放了,這次本王可以先放你一馬!”
燕少桓冷嗤了一聲,放他一馬?齊子皓幾乎將他手下可用之人已經絞殺殆盡,放了他又有什麼意義?貓哭耗子假慈悲,不過是做給衆人看罷了!
他累了,這一輩子似乎從來沒有過開心、放鬆的時刻,只除了……他和葉卿清待在一起的那一個多月……
雖然她很少幾乎不怎麼理會他,可是人在身邊、偶爾能說上幾句話,都是難得地安靜與幸福……
葉卿清……
他目光有些迷離地從齊子皓身邊挪開,放到了一旁的葉卿清身邊,嘴角彎了彎:“我可以將這個孩子放了,但是我要她過來……”
衆人循着他手指向的方向望去,卻發現對準的是站在定王身邊的定王妃。一時間,彷彿就像是窺探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秘密,卻又在齊子皓不住釋放的冷氣威壓下一個個低頭噤聲不語。
葉卿清看着燕少桓的方向,他到底要做什麼?難不成是覺得自己兵敗如山倒想要拉着她去做墊背?
可心裡有一股奇怪的直覺,告訴她不該是如此。
她擡起頭,可還沒來得及開口,齊子皓便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不准你去!”
不管燕少桓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他都不准她去!
葉卿清抿了抿脣,沒有再開口。
這時候,宮牆上的燕少桓似乎等得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清清,若是你不過來,這個孩子就要陪着我一起去死!”
楚玉看着燕少桓幾乎有些失控的癲狂樣子,什麼都顧不得了,哭着就朝着葉卿清跪了下來:“定王妃,我求求你了,你就救救婧琪吧!”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很自私,燕少桓與齊子皓是死敵,點名讓葉卿清過去肯定安的不是什麼好心。可是她作爲一個母親,實在沒有辦法看着自己的女兒生命受到威脅。
若是可以,她寧願拿自己的命去換!
紫苑上前將其扶起。
說實話,葉卿清從不覺得自己是心地善良的聖母之流,但是若要讓她眼睜睜地看着一個無辜的孩子在她面前殞命她做不到。
“齊東、齊南,看好王爺!”葉卿清毫無徵兆地吩咐了一句。
她知道,剛剛那麼長時間的糾纏,齊子皓肯定不是受了什麼小傷,雖然不至於有什麼大礙,但功力定會受損,讓齊東和齊南困住他一時半會還是可以的!
齊東、齊南一怔,看着齊子皓的眼睛已經像是要冒火,擡腳便準備拉住葉卿清,似乎是條件反射般擡手點住了齊子皓的穴道。
原因無它,他們雖是王爺的手下,可誰都知道,王爺一向聽王妃的,若是兩人意見有了分歧,大多數最後還是聽王妃的。剛剛那一出,真的……只是這幾年下來的習慣而已……
其他楚國人看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眼中皆是震驚不已,齊東和齊南也是一陣心虛,撇開臉不敢去看齊子皓。
還好,紫苑和綠翹一同跟了去,燕少桓受了重傷,應當不會有什麼事。
齊子皓雙眸赤紅,額角青筋鼓起,胸膛不停地起伏,衝着葉卿清的背影大吼了一聲:“葉卿清!”
夾雜着滿腔的怒氣,可是人卻已經走遠,聲音消散在了呼嘯洶涌的寒風中。
而後,他忽然單膝跪地,撐着胸口,吐出了一口鮮血,閉上眼暈了過去。
“王爺!”
“王爺!”
齊東和齊南的聲音同時響起,眼疾手快地將人接住。
肖揚見狀,探過脈之後臉上才現出了安心之色,無奈地搖了搖頭:“非要逞強!剛剛明明和燕少桓動手受了重傷,還強行衝破穴道,現在好了吧,把自己給整得暈了過去了!”
說罷,還是從腰間的小玉瓶裡掏出一顆藥丸送入了齊子皓口中,看着一臉內疚的齊東和齊南,撇撇嘴道:“放心,這傢伙功力深厚得很!只是因爲受了傷又強行逆流血脈衝開穴道,外加急怒攻心才暈過去的,即便沒有我剛剛爲他吃的療傷藥丸,也要不了多久就會沒事了!”
這也幸虧是有齊子皓這麼深厚的功力,旁的人若是這麼瞎折騰一番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哪個男人遇到這事兒能當做什麼事兒都沒發生的!
雖說,燕少桓應當不會傷害王妃,否則之前來的那一路上那麼長時間王妃也不會一直安然無恙。不過不傷害是一個方面,只是這心裡怕是打的也不是什麼好主意,這當着這麼多人的麪點名讓王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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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揚有些壞心地覺得燕少桓根本就是故意爲了讓齊子皓難堪!
而另一邊,葉卿清帶着紫苑和綠翹走上了宮牆,與燕少桓隔着大約一臂左右的距離,冷着臉道:“我來了,你可以將孩子放了?”
燕少桓目光掃向了她身後臉色深沉的兩人尤其是一臉凶神惡煞的綠翹,薄脣彎了彎,譏誚道:“清清,難道我在你心裡就這麼蠢?你身後這兩個任是其中一個對付起此刻的我來都是綽綽有餘,我若是現在將孩子給了你,只怕下一刻就要命喪黃泉了!”
“那你想要怎麼樣?”葉卿清蹙着眉問了一句。
“讓她們倆退到臺階邊緣去,我有話和你說!”燕少桓臉上一變,陰冷地不容拒絕。
或許是由於藥性的退散,他眼角原本的那些重紫色胭脂已經不復存在,蒼白失色的臉頰搭配着沾染着鮮血的紅衣,看起來頗有些滲人。
綠翹回頭看了看離着臺階那長長的一段,在身後輕輕地扯了扯葉卿清的袖子:“王妃,咱們先走吧!”
現在的燕少桓就像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若是她們將王妃單獨留在這兒,一會兒要是出了什麼事兒都沒法子及時趕過來。反正她是半分都不信燕少桓。
葉卿清靜靜地看了看燕少桓一眼,他的眼裡,居然有着期待?冷笑一聲,這是在考驗她麼?
“你們按他說的做。”葉卿清淡淡地吩咐道。
“王妃!”綠翹急得跺了跺腳,便是慣來沉默寡言的紫苑臉上也是一片不贊同之色。
葉卿清再次重申:“退下去,我不會有事。”
看着葉卿清這般的篤定堅持,紫苑拉着不情不願的綠翹退了開去。
她雖然不相信燕少桓,可是她相信王妃!憑着以往的經驗,既然王妃說了不會有事,就一定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燕少桓臉上漸漸柔和了下來:“你不怕我傷害你?”
“你要和我說的就是這些?”葉卿清擡眼,毫無顧忌地對上了他帶着迷戀的視線。
她心裡彷彿有一種直覺,就如同她當時被燕少桓擄走的那一路上一樣,燕少桓再怎麼樣,不會傷害她的性命。
所以,她義無反顧地來了。
燕少桓將孩子摟在臂彎裡,笑了笑,並沒有及時回答她。這樣的情景給了他一種錯覺,似乎好像是一家三口正在一起享受着靜謐的時光,只除了,女主人……看起來似乎是不大開心。
葉卿清被他這一副淡然的樣子陡然激起了心中的火,伸出手硬邦邦地道:“如果你沒有什麼話想說,那就把孩子給我。她才半歲,受不了這長時間高牆之上的冷風吹襲!”
燕少桓瞬時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拽到了身前只有一息之地,眸光微冷,咬牙切齒地道:“那你可知道?我剛剛被齊子皓打成了重傷,甚至比這孩子更受不得冷風!”
眼中迸發出的寒光讓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
綠翹一時着急就要衝上前去,卻被紫苑死死地拽住了胳膊:“相信王妃!”
葉卿清皺着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可是手臂卻依然牢牢被他拽在手中,她眼神堅定地道:“燕少桓,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你不該在我身上花心思。你所想的那些感情,我沒有辦法給你!”
“呵呵……”燕少桓笑了起來,喑啞中帶着些悲涼,“我這一輩子,很多都是求而不得。幼年之時,渴望親情;年少之時,渴望健康;成年之後,渴望權勢。而現在,唯一隻有一個你……你知道嗎?剛剛看着你從臺階上一步一步走上來的時候,我心裡涌現過很多想法。最瘋狂的無非就是我擁着你一起從這上面跳下去,這樣……什麼都結束了……活着的時候無法擁有你,可死的時候卻能和你死在一起……”
葉卿清並沒有因爲她的這一番話而產生驚懼之感,因爲她在他身上沒有感覺到半分戾氣,甚至是有一些平和,就連眼中也沒有感覺到殺意。
半晌,她微微嘆了一口氣,第一次以平和的語氣和燕少桓說了起來:“燕少桓,其實……你只是執着了錯誤的人或者事,比如說我。若是你肯回頭望去,你會發現以前你身邊的那些人,燕晴、燕暖,亦或者是蘇維雅等等,她們都是真心對你的。雖然,你沒有辦法選擇你的父母,可以後的那些生活,卻是在你自己的掌控之中。”
“真心喜歡我?”燕少桓冷笑了一聲,眯了眯眼,“她們喜歡上的不過是我這副皮囊罷了!以前我尚坐在輪椅上的時候又有誰真心喜歡過我?沒有!她們一提到我,眼中不是鄙夷就是同情,可是……我輪得到別人來同情嗎?”
燕少桓情緒有些激動,牢牢地抓住了葉卿清的手:“只除了你,你不一樣!我知道,若是那個時候我早一步遇到你,你肯定不會像別人那樣!你是不是因爲我不像齊子皓那樣只有你一個女人,所以才幾次三番的拒絕我的?我也可以和他一樣的!”
如果他知道以後也會有一個女子讓他這般不顧一切地想要去深愛擁有,他一定會潔身自好地等着她。雖然,他從來不認爲愛一個女人便一定要只有她一個人,可是,若這是她的意願,他可以去遵從!
葉卿清覺得自己簡直無法和燕少桓進行溝通了,她用力地將他的手甩開,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燕少桓,這世上沒有如果!就算我先遇上的是你,最後我也還是會和子皓在一起,因爲,我生來就註定只會愛上他一個人……”
他們是從前生就定好的,除了對方,都不會愛上任何人。更何況,齊子皓已經那麼好了,好倒讓她覺得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無法將就!
看着葉卿清提到齊子皓時眸子裡的流光溢彩,燕少桓踉蹌着步子往後退了退,只覺得胸口那處的傷愈發地重了起來。
他冷眼看着她:“你這般激怒我,就不怕我一時激動不管不顧地拉着你跳了下去?”
她之所以上來,不就是在賭他對她的真心嗎?可是不得不承認,她這一步的確是走對了!
想到要拉着她同歸於盡,他心裡充斥着的,竟是滿滿的不捨。
其實早在他開始顧忌着她一步一步對她讓步的時候,在葉卿清的這個問題上,他就已經註定了……逢賭必輸!
半晌,又似自問自答一番:“其實你賭對了……清清,你抱抱我吧,抱了我,我就會將孩子還給你!”
喃喃自語,像是下定了某種重大決心一般。
葉卿清垂眸並未上前:“燕少桓你……”
可還未待她的話說完,燕少桓已經上前緊緊地摟住了她,力道之大,彷彿想將她整個肩膀都給捏碎似的。看了一眼玉華殿外剛剛轉醒的齊子皓,四眼相對,燕少桓嘴角勾了勾,在葉卿清耳邊道:“下輩子,我也一定會做一個專一,做一個配得上你的人!只盼你的步子能夠慢一點兒,停駐下來至少也給我一個機會……”
說罷,葉卿清被鬆了開來,且懷裡被強行塞了一個襁褓。而再見燕少桓,卻看他仰着面從城頭上跌了下去,從葉卿清俯視的角度,甚至能看見他嘴角帶笑地看着她的樣子。
“咚”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所有這一切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結束了……燕少桓以他自己決絕的方式結束了他與齊子皓長達二十多年的爭鬥,也結束了他自己短暫一生的痛苦糾結……
懷裡的言婧琪像是被嚇到了一般,“哇哇”大哭了起來……
“王妃,你有沒有事?”綠翹拉着葉卿清看個不停,誰也沒想到燕少桓竟會自殺,剛剛那一幕,就差讓她心都從嗓子眼跳出來了,就怕燕少桓突然發瘋,拉着王妃一起。
葉卿清搖了搖頭,輕輕地哄了哄言婧琪,隨着綠翹和紫苑一起走向了玉華殿。
楚玉立刻小跑着上前來從葉卿清懷裡將言婧琪接過來,仔細查看了一番確認她無事之後,這纔將她抱起來貼了貼臉頰淚水直流:“乖女兒,孃的小婧琪,差點嚇死我了……”
言如安上前摟住她的肩膀,對着葉卿清鄭重道了個謝:“多謝定王妃仗義出手,此恩此情,我言家他日必會相報!”
楚玉也跟着感激地點了點頭。
葉卿清淡淡地朝着他們笑了笑:“孩子沒事就好!”
說罷,從他們身邊越了過去,她現在着急着去哄她家的大寶貝兒。
只是,看了一圈,只有齊東和齊南二人頹敗沮喪的身影,並沒有見到齊子皓:“王爺呢?”
二人對視了一眼,皆有些爲難不知該如何回答。
被王妃在大庭廣衆之下下臉,剛醒來又見王妃和燕少桓抱在了一起。雖然他們都覺得燕少桓分明就是故意死前都不忘要膈應一下王爺,可盛怒之下,王爺哪裡想得到那麼多啊,沒動起手殺人就不錯了!
還是一向嚴肅寡言的齊東想了個藉口,道:“王爺先行回客棧療傷了,只不過,他留了我們二人和不少暗衛在此等着王妃。”
齊南撇了撇嘴,心裡腹誹道:“他們不是被留了下來,而是王爺連帶着遷怒了他們,這才眼不見爲淨的!王妃倒是沒什麼事,只怕他和齊東回去之後刑獄這一趟是少不了了!”
一想到齊北那些變態狠毒的手段,齊南就連頭皮都直髮麻。
葉卿清沒有戳破齊東的話,只是卻心如明鏡。什麼療傷呀!分明是大寶貝兒生了氣,將她給扔下了!
這次,是她做的有些過了!可是當時那種情況壓根就沒有第二種選擇,她也是一個母親,無法親眼看着一個剛來這世上不久的孩子就這樣死在她面前。
想到此,葉卿清不僅對燕少桓又有了些怨念。
這人分明就是不肯放過一點兒讓齊子皓難過的機會,今日和她說的那些話或許是肺腑之言,但想讓她和齊子皓之間出現矛盾也未嘗不是事實!
“太后娘娘、楚皇”葉卿清上前微微點了點頭,“今日多謝楚宮裡的款待,本妃先行告辭了!”
楚天鳴亦點頭示意道:“替朕轉告一番對定王殿下的謝意!”
葉卿清笑了笑:“楚皇客氣了!”
楚宮裡這一場爭鬥似乎是隨着燕少桓的死和信王被捕而落下了帷幕。
只是,從頭到尾,一直有一雙仇恨的眼睛在緊緊地盯着今日的在場的每個人,尤其是葉卿清離去的背影。燕少桓墜地的那聲重響,似乎成了她往後多年來縈繞在耳邊的夢靨和支撐着她走下去的動力……
待衆人都退散之後,楚天鳴剛剛轉身欲走上龍攆,突然感覺胸口一窒,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皇上,皇上……”耳邊是各種驚慌失措的聲音……
“怎麼樣了?”齊麗嘉由青禾扶着,不停地來回踱着步子,問向正在探脈的肖揚。
青禾急得滿頭大汗:“娘娘,您先坐下來,當心累着了自個兒的身子,這肚子裡還有小皇子呢!您放心,皇上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齊麗嘉看着臉色蒼白的楚天鳴,哪裡還顧得上自己啊!
之前綠翹不是說,毒性已經抑制住了嗎?難道……還會復發?
肖揚前腳纔出宮,後腳就得到了楚天鳴吐血昏迷的聲音,立刻揹着藥箱又趕了回來。
沒想到金針渡穴之術竟只能壓制這麼短的時間,這次昏迷……已經是噬魂開始蔓延的徵兆了。
也罷!肖揚咬咬牙,將腰間玉瓶裡僅剩的幾顆玉雪丸全都倒了出來,盡數喂進了楚天鳴口中,能拖一時是一時吧!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研究噬魂之毒,說不定他新研究出的那個法子能加以改進達到解毒的效果呢!
服下玉雪丸之後沒一會兒,楚天鳴雙目緩緩睜開,臉上還是蒼白得幾乎見不到血色,病態的白皙看起來就宛如從小養在房中房中不見陽光的嬌弱病娃一樣。
“我沒事!”看到齊麗嘉一臉擔憂的樣子,楚天鳴虛弱地笑了笑,而後對着青禾吩咐道,“先將娘娘扶回錦繡宮中休息!”
“我不要!”齊麗嘉做到牀邊抓住了他的手,骨節突出,甚至有一些咯人的感覺,這才感覺楚天鳴原本俊美的臉頰甚至現在消瘦得都能清晰地看到兩邊凸起的顴骨了,“你不要總想着把我支開,我要留下來聽肖神醫怎麼說!”
楚天鳴寵溺地看了看齊麗嘉紅着眼一副“耍賴”的樣子,想要擡起另一隻手摸摸她的臉,卻覺得渾身都使不上力氣,也只好作罷。
肖揚見狀,上前道:“臣剛剛給皇上服下了玉雪丸,量過多所以才一時半會兒提不上力氣。只消一兩個時辰,皇上便能下牀行走自如了。”
“那天鳴的毒?”齊麗嘉看向肖揚。
玉雪丸,她也曾有所耳聞,乃是幾乎已經絕跡的療傷聖藥,傳聞可解百毒。不過她對此卻持有懷疑,若是玉雪丸真的有那般神奇的話,綠翹一早便給天鳴用了,也不會使用什麼金針渡穴之術了。
肖揚彷彿看透了她的想法一樣:“毒並未解,玉雪丸不過能往後延長兩個月左右!”
齊麗嘉踉蹌着往後退了幾步,看得楚天鳴心驚用盡了力氣想要從牀上起來,幸虧青禾及時扶住她坐了下來:“我沒事!”
她夠堅強的,肚子裡的孩子也夠堅強,希望楚天鳴也能和他們一樣。
聽着肖揚一番幾乎是對自己下了死刑的話,楚天鳴閉了閉眼:“嘉兒,你先回錦繡宮,我和肖神醫還有些話要說!”
齊麗嘉下意識地便想開口拒絕,卻被肖揚搶先了一步:“娘娘不要讓皇上擔心,更要仔細着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回頭肖某會將病情向娘娘如實告知的。”
齊麗嘉死死地咬着下脣瓣,卻見楚天鳴閉上了眼不去看她,心中鈍痛不已,扶着綠翹的手走出了乾德宮。
好一會兒,楚天鳴才幽幽地開口問道:“能否有法子至少讓我活到孩子出世之後?”
就算來不及伴着孩子長大,他也想能在走之前看上他一眼。
肖揚擰了擰眉,搖頭道:“我目前的確找出了一個法子。但能不能支撐到那時候,無法妄下定論!”
楚天鳴眼中一亮:“你只管說!”
肖揚臉上並未見到有多少舒展:“這幾日我一直在大量翻閱古籍,再加上將弄來的噬魂拿到手裡研究了一番,確實找到了一種法子。”
可是,因爲並未完全透徹的緣故,此法並不能將楚天鳴的毒解開。能延長多少時間,他也沒有把握。只能說,盡人事,看天命!
若是楚天鳴運氣好的話,在這段時間裡,能讓他找到解毒的法子也說不定!
肖揚行醫多年,一直相信一物剋一物,再難解的毒物,都不是沒有法子,只是沒有找到它們的相剋之道罷了!
“只是……”肖揚深深地望了楚天鳴一眼,“需要隔兩日便浸泡一次藥浴,而且因爲是以毒攻毒的原因,過程可能會極其痛苦!”
楚天鳴毫不猶豫地點頭應了下來,只要能活着,忍受痛苦算不得什麼!
“慢着!”肖揚打斷了他,“你先聽我將話說完。最好你能跟着我們一起回東齊去,只是不知道這皇位……你能否捨得下來?”
這藥浴也並非簡簡單單的一些藥材和浴桶便行,而是需要特殊的鼎器以及一些極其珍貴的藥材。這些……定王府都有!
而且,恕他直言,皇宮是在不是什麼療毒的好地方。
治病最重要的便是靜心靜氣,而皇宮,大約是這天下最骯髒、最污濁不堪的地方了!
楚天鳴低笑了一聲,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他又豈會再繼續貪戀這個皇位?
真正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時候,回首望去,纔會發現以前爲了權勢地位將親情人倫全都拋在了一邊,簡直是一件諷刺至極的事情。只有真正嗅到了死亡的味道,纔會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比活着更美好的事情了,追逐名利、睥睨天下,彷彿都已經漸行漸遠!
更何況,他有齊麗嘉,有他們的孩子,就已經等於擁有了整個天下!
楚天鳴低聲回道:“你放心,這裡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齊麗嘉從肖揚那裡得知楚天鳴的毒並不是沒有辦法,這才安慰了些許。又聽得楚天鳴說起了他的打算,幾乎是想也沒想地便點頭應了下來。
楚天鳴握着她的手道:“嘉兒,你會不會後悔?如果真的這樣做了,以後我不是皇上,你也不是皇后,甚至連東齊公主的身份你都不會有了!”
雖然他這做法有些自私,畢竟他自己都不知道肖揚最後能不能找到解毒的法子,可是他依舊貪戀能和她儘可能多地享受屬於他們二人的靜謐時光。
他知道等回了南楚之後即便沒有了公主的身份,齊浩南肯定也不會對自己的妹妹和外甥置之不理的。這樣也好,若他真有個三長兩短,也可以放心地安然離開。
齊麗嘉靠在他的懷裡雙手圈着他的腰肢,自是不知他心中的百轉千回,而是揚起了嘴角道:“我不在乎我的丈夫是不是皇上,只在乎他對我的心。若是夫妻恩愛、一世白頭,即便是男耕女織的生活我也甘之如飴。”
以前,便不是沒有想過他們是一對普通夫妻該有多好。這樣,她就不會擔心有一天會有別的女人來分薄他的愛亦或者是爲了南楚的興盛而讓他不得不接受別的女子。
這世上癡情之禍,大多都是源於男人的三妻四妾、朝秦暮楚。
就如同她的母妃,算計了一輩子,卻連她父皇的心都未曾真正進去過,最後只能含恨離世。她不想重蹈覆轍,亦不想以後她的生命裡也出現一個像她母妃那般的女子。
說着,將楚天鳴的手拉着覆到了她的小腹上:“我們的孩子也會支持爹爹的決定。”
她和楚天鳴自小都是長於爾虞我詐的宮廷之中,自然知道皇室子弟光鮮的外表之下覆蓋了多少常人難以看到的黑暗酸澀。若是有的選擇,她寧願自己的孩子成長在一個相對簡單的環境中,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無憂無慮地長大。
“皇上,肅王殿下來了!”守在殿外的小太監稟道。
楚天鳴正了正色,在齊麗嘉臉頰上親了一口:“先讓青禾扶你回宮去,我有些事情要同他說!”
雖然孩子纔剛剛四個月,可是楚天鳴整日都處在緊張之中,對齊麗嘉更是不敢有絲毫怠慢,生怕有一點點不注意影響到了肚子裡的孩子。
齊麗嘉站起了身來,如一個普通妻子一樣叮囑着自己的丈夫:“好,不要說得時間太長了,身子纔剛剛好一些。”
楚天瀾進來的時候恰好與齊麗嘉對了個正着,齊麗嘉只是禮貌性地笑了笑而後便走開了,但楚天瀾卻是忍不住失了神。
好在,只是片刻之間,他走上前對楚天鳴行禮:“參見皇兄!不知皇兄召臣弟來有何事?”
楚天鳴臉色緊繃,剛剛楚天瀾看着齊麗嘉的那一眼完全被他收到了眼中。
自己的妻子被旁人覬覦,尤其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弟弟,他自然心裡怒火中燒。只是,想到他可能陪不了齊麗嘉多少時間,這股怒火便陡然熄了下去。
如果……楚天瀾一直都保持着這一片真心,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看着楚天瀾黢黑的眸子,沉聲道:“朕身體裡的毒無藥可解,這件事你應當一早便知道吧?”
楚天瀾點了點頭,淡淡地道:“凡事都有個意外,皇兄吉人天相也說不定!”
楚天鳴嗤笑了一聲,他不信楚天瀾的心裡沒有一點兒私心。有時候,感情一旦投入過深,什麼兄弟、什麼親情,都會拋諸腦後。更何況他和楚天瀾之間,本就沒有多少的兄弟情義。充其量,只是因爲身體裡流淌着的一半血液是一樣的罷了!
但今日,他不想和楚天瀾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召他過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朕希望,以後你能好好地治理大楚,莫要負了祖宗留下來的基業。”
楚天瀾雙眸眯起,臉色微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將是我大楚的下一任皇帝!”楚天鳴站起身,絲毫不容拒絕。
楚天瀾先是怔愣了一瞬,而後冷笑了起來,似譏似誚:“你這是想將這爛攤子丟給我,然後自己躲到一邊逍遙?”
讓他做皇帝?那還不如做他的風華公子來得自在!
楚天鳴神色嚴肅地道:“爛攤子?”
雖然南楚被他父皇在任期間一再連累,與鼎盛時期已經相差甚遠。可這幾年他勵精圖治,即便沒有壯大多少,可到底也還緊隨東齊之後,與北燕不相上下吧!
隨而,他冷嗤了一聲,板起臉孔嘲諷道:“可朕怎麼記得,當初你對這‘爛攤子’也有所圖謀呢?”
當初,齊燕戰爭爆發之際,他可沒忘了楚天瀾曾經蠢蠢欲動,差一點兒就成了燕少桓的盟友了!
“皇上應當知道我當初是爲了什麼?”楚天瀾揹着手,一副坦然的樣子。
以前他的心思還沒有被戳穿之際他自然要藏着掖着,可現在,直接說出來也無妨!
“她是你的嫂嫂!”楚天鳴眼角跳動,怒斥了一聲。
“是啊……”楚天瀾輕飄飄地迴應了一句,苦笑道,“就是因爲她是我的嫂嫂,我纔不得不一直壓抑着自己!也是因爲她是我的嫂嫂,所以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是這個世上最不可能和她走到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