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小巷子裡面有一個瘦小的身影在飛速的奔跑着,他的個子不高,但是卻非常的靈敏,他在每個建築物的陰影中飛奔,靈巧的躲過了巡邏的人,沒有留下一點點的聲響。
在轉了幾個圈子之後,他就已經走到了一處低矮而且很是破舊的民房外,左右的細細觀察了一下,沒有發現有人跟蹤之後,這才很有節奏的輕輕的敲了敲房門。
當敲完了房門之後,他就直接離開了這前門又朝着一邊的黑暗中走去,轉眼之後,什麼都不見了。而不過錯眼之間,那院子的後面一處已經幾乎算得上是坍塌的牆後面翻進了一個瘦小的身影。
他躲在陰影的地方左右的看了看,最後確認沒有人之後,纔打開了院子角落的水井蓋子,接着一頭扎進了水井裡面。在淒涼的月光之下,並沒有聽到水聲,卻在片刻之後,那個被移開了半個的水井蓋子竟然又自己蓋上了。
靜謐的街道上,沒有一點的響動,彷彿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人順着這水井下去,原來卻沒有到水面,而是整個人卡在了井壁之上,他拿出了一塊石頭輕輕的敲敲井壁,沒有一會兒工夫,就看見井壁的石頭被挪開了,他一閃身進了井壁之中,隨後,那井壁的石頭又擋上了。
進了井壁,稍微的爬了幾步,前面就越來越寬敞起來,最後竟然能夠直立行走了。
順着那通道一直往前面走,錯過了幾個洞口,終於走到了一個很大的山洞之中。
這個山洞乾燥通風,並且天然形成了幾個小房間,用來藏身是最好不過的了。這裡原本是四海商號的一處秘密的藏身之處,用來應付不急之需,不過現在因爲形勢危急,整個涼州城大部分人都已經撤走,就算是被稱爲大慶國的耳目的四海商號也將重要的部分全部都撤走了,只留下了幾個人留守。
丁小閣因爲跟莫思歸的關係,這一處的藏身之地便被莫思歸特別借給了丁小閣,和丁小閣、寇世、六公主以及三個十里暗衛同時來的還有四海商號留下的三個人。
剛剛回來的這個人叫做柱子,在四海商號裡就負責打探消息的,他身手敏捷,耳聰目明,人又會說話,隨機應變強,最重要的是他的面容極爲的平凡,所以作爲打探消息的人選是最合適的。
他這一次出去就是爲了丁小閣打聽現在的情況的。
其實準確說來,現在的丁小閣和四海商號的關係是合作關係,畢竟莫思歸也將自己的寶壓在了十里的身上,若是十里能成爲了大興國的皇帝,對於莫思歸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他現在選擇幫助丁小閣和十里,不僅僅是因爲和丁小閣關係,更重要的是對於莫思歸來說,這是一種投資。
丁小閣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裝,一頭烏黑的頭髮已經梳成了一個男人的四方髻裹在頭頂,臉上脖子上還有手上,只要是露出來的皮膚都已經被染成了一種土土的黃色,看起來就好像是髒髒的並且營養不良造成的一樣。而她的眉眼也被刻意的修改過了,臉上還被貼上一顆大大的黑痣,上面甚至還長着幾根的細細的毛。
他身上裹着一件粗布的男裝,衣服上被薰過了一種特殊的味道,聞起來就好像是勞作過很長時間的汗味一樣,穿着這身衣服,一下子就把她身上那種已經滲透到皮膚裡骨血裡的香味全部掩蓋了。
現在只怕是丁家人站在這裡,也絕對不會看出來面前這個又矮又笨的男人是丁小閣了。
柱子來到了丁小閣面前,先是行了一個禮,然後就說道:“丁側妃,外面全部都戒嚴了。”
“情況如何?”丁小閣一聽到涼州城外面都已經戒嚴了,忍不住眉間一跳,一種不安就漫上了心頭。
“嘉實皇子的三股步兵已經在三十里外面紮營了。”
這個消息真是一個壞消息。丁小閣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微微一頓之後,她發現自己的情緒有點太激動了,就又緩緩的坐了下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着柱子說:“大概有多少人?”
“應該有一萬人到一萬五千人左右。”
“那涼州城現在還有多少的存兵?”
“守兵只有八千,但是,這裡的將軍已經向周圍的兩座城求援了,而且,大慶國的援軍兩天後就會到。”
丁小閣的眉心還是忍不住的一陣亂跳,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接着才說:“這涼州的城防我覺得並不太好,就算有八千的守兵,不見得就能在一天之內守住。況且,這涼州城的糧草還剩下多少我們也不知道,而且城裡還有很多的百姓……”越說丁小閣就覺得情況越糟糕。
“側妃,不要太着急,不是還有公子嗎?”寇世連忙想安慰一下丁小閣。
提起這個,丁小閣心情越發的沉重了。“公子現在應該還在跟嘉實皇子的主力部隊苦戰,不知道能不能脫身,況且就算能脫身,這大興國手裡有兵權的皇子可不止嘉實一個人。”
這些都是實情,可是寇世還是不想讓丁小閣想的太過悲觀,於是連忙接着說道:“側妃,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在三個手握兵權的皇子之中,嘉實皇子的兵是最多,如果能將嘉實皇子攻下,便可以接手他名下的所有的兵權這對於公子來說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機會啊。”
丁小閣閉上了眼睛,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那已經被染黃的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按在了鼻樑上,過了許久之後她才說:“是啊,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但是……”
但是,有多大的回報就要擔多大的風險,這是亙古不變的規律。
不過,這些話,現在丁小閣不能說,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可是都不能說出來。有些話,不說出來和說出來是絕對不一樣的。
“希望,公子這一次一路平安吧。”許久之後,丁小閣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一直縮在角落裡的六公主,這個時候走到了丁小閣身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伸出了手輕輕的拉了拉丁小閣的袖子,然後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問道:“丁側妃,你說,我們,我們能活着見到公子嗎?”
丁小閣沒有馬上回答六公主,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雙眼不知道看向什麼地方,似乎那裡有什麼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那麼讓人着迷。而六公主就這樣看着丁小閣的側臉,雖然她的皮膚和眉眼都專門弄得醜陋了,可是六公主還是能從她的輪廓下面看出丁小閣那豔麗的容顏。
她有時候挺弄不明白的,這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怎麼能夠這麼冷靜,她就一點都不害怕嗎?不,她不害怕。
六公主覺得自己早就已經知道了,丁小閣是個膽子很大的人,而且,好像無論任何時候,丁小閣都是那麼胸有成竹。從自己第一次見她,她還是一個被頂着縣主封號的鄉下丫頭開始,她就是那麼有成算,似乎,這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在她的胸中了。
這種自信,這種淡然,大概是自己正缺少的,所以,六公主覺得自己是那麼嫉妒她,甚至恨她。可是到了現在,這個女人似乎已經成爲了自己全部的希望。她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就算是一句話不說,六公主心裡面都已經充滿了平靜和安寧,似乎,一切都不會有變數和危險存在。
六公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也隨着丁小閣的目光看去。她不知道丁小閣在看什麼,但是,她卻忍不住想去看一看,想要跟這個女人看一樣的東西,是不是就能夠跟她想一樣的東西?胸襟也能如她一般呢?
六公主忍不住想起這幾天的日子,她從來都不敢想象自己一個堂堂的公主居然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臣服在這樣一個女人的腳下,這到底是緣分還是孽債。
“六公主,如果你想活下去,那麼就不要去想會不會死的事情。”良久之後丁小閣的聲音緩緩的在這個山洞裡面響了起來。
丁小閣的話對於其他那些在刀尖上求命的人來說都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可是對於六公主來說,她完全不能瞭解,她歪了歪頭看着丁小閣:“這是,什麼意思?”
丁小閣的心情看起來並沒有受到壞消息的影響,她轉過了臉看向了六公主,甚至溫和的笑了笑:“六公主,如果時時刻刻都想着會不會活下去的人,就一定活不下去,倒反只有那些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才能活下來。”說着她擡起了手輕輕的摸了摸六公主的頭髮:“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但是有人這麼跟我說過,我深信不疑,現在我將這話送給你,也希望你能深信不疑。因爲,只有這樣,你才能活下來。”
六公主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纔開口問道:“你,希望我活下來嗎?”
“我希望你活下來。”
“爲什麼?我對你並不好。”六公主的聲音很小,甚至帶着點遊移不定的後悔。
“因爲只有你活下來了,我才能活得更好。”丁小閣的脣邊泛起了一個涼薄的笑容。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六公主卻在這一刻覺得這樣涼薄笑容是那樣的可靠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