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元就笑呵呵地將手中瞭望筒交給幕僚,又志得意滿評論道:“我倒要看看,俞龍還能堅持多久?!”
幕僚鳥語寒忠實地提出疑問:“可是打到現在,俞龍實力並未大損,他的二百艘福船主力放在陣中,並沒有多少損傷。外圍兵力與我們傷亡相當,但我們用來攻擊的卻是主力戰艦安宅船,他們用來在外圍抵擋消耗的卻是蒼山鐵這等小船,不傷筋骨!”
毛利元就微微擡起眉毛:“你是說俞龍主力未損,我方的主力戰艦卻在消耗中嗎?鳥語寒,你能看清楚戰局已是大有長進,但還未看透其中玄虛!”
“敢問大人高見。”
“總體說俞龍打得不錯。高大樓船居陣中重炮遠擊,草撇船、海滄船、蒼山鐵這些火炮弱人員卻不少的中小戰艦在外抵擋護衛,伺機與我們肉搏,拼消耗,頂火力。這種防禦陣形就象一塊硬骨頭,最是難下,既保存主力又給我們極大傷亡,如果繼續這樣打下去,多半我們經受不起消耗,鎩羽而回。”
“那大人爲什麼還按照俞龍的意圖來打?”
“呵呵,那是因爲俞龍的考量,忽略了我們武士道的精神!吃不透我們毛利家士兵不懼死亡的決心!如果遇到平常的對手俞龍此時已經勝了。只可惜,對陣是我毛利家精銳之兵!從來都是悍不畏死,我也情願用人頭換取明軍的失敗!”毛利元就興奮地說,臉色泛起淡淡的潮紅。
頓了一頓解釋道:“聽說過中國人《田忌賽馬》的典故嗎?上馬對中馬,中馬對下馬,下馬對上馬。最後的勝利,還是屬於我們的!”
鳥語寒一下子興奮起來:“毛利大人,您是說我們的大型船隻是上馬,中小船隻關船小早船是下馬,明軍同樣如此?”
毛利元就微微點頭,眯起的眼睛一閃而現狡詐殘忍的光芒:“正是。而且我們的下馬比他們的上馬多的多。消耗掉明軍水師外圍的邊邊角角,我們的八百艘關船小早船纔好一擁而上,合擊明軍主力福船!以八百對二百,我就不信拿不下來!”
“可是,那樣我們的水軍主力將損失慘重!”鳥語寒面色慘敗地抗辯。
“這正是俞龍無法應付之處。他忽略了我元就合戰從來不計傷亡的習慣,就必然付出代價!我計算過了,將明軍水師的外圍護航小船清理乾淨,我們需付出五十艘安宅戰船的代價。但相比打垮明水軍主力,東南豐腴膏肓之地任我予取,五十隻安宅船又算得了什麼?俞龍決計不敢相信我損失五十艘主力船後纔開始與他決戰,他之所以不敢相信,並非他猜不到我這一着,而是不敢想!他缺少的便是我們毛利武士的狠辣!哈哈!”
鳥語寒抗聲道:“可是,一艘安宅船載兵二百,五十艘便是一萬士兵,都是我們吉田城的好子弟!”
毛利元就:“八格!欲成大事,豈能拘泥小節?我只希望得到勝利,士兵死亡人數不在計算之列!”
鳥語寒痛苦地匍匐跪地。殘忍的主公,可憐的士兵!但自己,卻實在無力阻止!元就的心,已經被誇大的勝利野心矇蔽了。
另一艘戰艦上,武勇出衆的吉川元春高舉指揮刀嚎叫道:“我等爭先,明軍自退!”
而同一時間俞龍俞大猷正巧也與老將盧鏜參議敵情:“毛利率日本亂伍中軍之卒,進打大明堅陣之軍,我樓船居中策應,小船夾攻繞戰……”
盧鏜哈哈大笑:“定叫他海水盡赤而回!”
副將湯克寛心思細膩,提醒俞龍道:“如此打法,倭寇損失慘重幾成定局!然賊攻勢如狂,彈如雨下,我外圍接應哨船亦迅速消減當中,一旦喪失殆盡,陣中的主力福船則喪失安全屏障。屆時倭寇千艘戰艦蜂擁而上,船陣必破,後果不堪設想!”
俞大猷樂呵呵地寬解副將:“老湯,你就不要再杞人憂天!我怕毛利元就撐不到磨光我船陣棱角的時刻。爭戰最重氣勢,士兵傷亡過大必然導致低落,影響士氣。毛利如要打光我的外圍,至少需付出死亡過萬的代價!我就不信,死傷逾萬的毛利水軍仍能士氣高漲,衝鋒赴死?”
湯克寛不以爲然:“不要小看倭寇。倭人粗野缺教化,亡命得很!”
俞大猷笑,又假裝嘆氣道:“老湯我不也是沒有辦法嗎?兵少將寡,他奶奶的打了兩個時辰,廣東水師彷彿這裡不是大明閩粵的海界,竟似聽不到一絲動靜!無一艘支援!我們手頭只有這點戰力,正面強大毛利水軍,也只好這麼辦,當一回縮頭烏龜!”
湯克寛和盧鏜對視一眼,無奈道:“眼下兵力不如人,只有這樣。”
都督同知盧鏜更氣憤地道:“戰後大猷一定要與我連絡東南將領,聯名向皇上參上一本,革掉嚴嵩親戚那個廣東水師的官!現如今抗倭東南第一要務,什麼都可以讓,斷不能容不抗倭的窩囊廢在東南混吃等死!”
情況終於急轉直下。我看到福建水師船陣外圍的蒼山鐵隨時間流逝一點點被吃掉,心感不妙。此時已是日薄西山,月影倒掛,海上火把一片,又有戰船不斷燃着,*於海,映襯得欲靜不止的海水上下通紅,直象這一片海面燃燒起來一般。福建水師的外圍,撐得也夠久,夠苦了!
但他們撐不下去了!毛利的安宅大船瘋了似的攻擊,船上大筒鐵炮響個不停,更可怕的是他們仗着船型大,幹舷高,遇上外圍明軍小船蒼山鐵就一味衝撞,再不行就置火球之類於船頭,相遇時,從高擲下,不少的蒼山鐵,並非鐵炮大筒擊傷,而是爲火球一把引燃,火發而船焚的!
毛利安宅船並非沒有傷亡。實際上他的傷亡比明軍水師嚴重得多,明軍福船上的佛郎機打得猛烈,前線的安宅船中者即粉。但他們完全不理,只是攻擊蒼山鐵,彷彿明軍樓船上佛郎機炮一陣緊似一陣的怒吼,不是對他們發的一般!這些擔負攻堅任務的安宅大船,只要還能動,上面的倭寇就仍舊負隅頑抗,追着蒼山鐵要求戰鬥,活膩了一般。
我看出來了,俞大猷湯克寛盧鏜將軍都看出來了。毛利的陰謀:打光了俞大猷的船陣外圍,大猷的主力,那二百艘大小號福船,便是如被剝光衣衫的美女,任人採摘。
但現在即使將我放在俞大猷的位子上,也拿不出絕妙的計策。數量上的懸殊,毛利士兵的瘋狂,都讓對武士道愚蠢精神估計不足的我們,感覺勝算這一刻才懸疑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