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何遂中,你們倆是老搭擋了,帶五百人進宮,肅清宮中的奸黨。我寫手令給莊鳴,你們從長安左門進去。”
有前車之鑑,各人雖然都覺得派外軍入宮不妥,甚至是極大的不妥,但現在全城指揮無形之中就是張佳木,連陳逵這個伯爵也是下跪聽令,吳謹也是碰了一個大釘子,連這個御前大臣,世襲侯爵都這樣,別人還有什麼話好說?
孫鏜冷哼一聲,拂袖便走。他兒子剛死,心緒不佳,又被張佳木陰隕一通,心緒更是難受的很。此時心中猶如一團亂麻,這般失禮,別人也不好說什麼。
當下各人無話,都是聽着張佳木的命令行事。
轟隆隆的鼓聲開始敲響起來,幼軍是張佳木傾盡心血打造的強軍,行軍鼓號也和普通的京營不同,每列軍士前排都有一個鼓手,就是把腰鼓掛在腰間,行軍之時敲鼓爲號,其中自有幼軍的一套規矩,將士聽着鼓號就知道該以什麼步伐行進,速度多快或是慢,向前或是停步,都有一套鼓號規矩。
當是這個訓練,就耗費了不少的功夫在裡頭,不是少年子弟入軍,又有不少識字的,恐怕光是這一層,就未必能練成。
軍鼓旗號,後人覺得簡單,但在當時沒有高效的通信手段,但爲將者登高一看,過萬人就是無邊無際了,要是數十萬人的大戰,有時候戰場橫列縱深過百里,如何通信聯絡,就是一個超級大難題。
這是以上視下,指揮上的難題,還有以下視上,聽從指揮的難題。一個百戶指揮的士兵應該都認得上司,但百戶一死,士兵便不認識任何將領,甚至士兵都不一定認得自己的百戶,只認識自己的小旗官,而小旗一死,則茫然無依了。除此,還有小旗之間的配合,百戶之間的配合,各千戶之間的協同,如此種種,都是靠鼓聲鑼聲和各式各樣的旗語,稍有不慎,就有全局潰敗的危險。
好在,幼軍的旗語和鼓聲指揮都絕無問題,這也是陳逵等將領之功,在旗語和鼓聲的指揮下,過萬甲士蜂擁而出,嘩嘩的甲葉晃動的聲響如同一條流淌的河流,向着長安街各處流淌而去,從容淡定,而無可阻止。
這是一幕府壯觀的活劇,數百人着裝一致,步伐整齊,就彌足壯觀。而在衆人眼前是一支萬人大軍分列而行,又全部是束甲持兵,隆隆鼓聲之下,連步伐都是一致,在場的人,除了幼軍自己的將領外,連錦衣衛的人都沒有瞧見過這樣的行軍步伐,一時間都是看的呆了。
“張大人……”馬昂也是素稱知兵的人,身爲大明的兵部侍郎,他原本是最有希望成爲兵部尚書的人,其人性子老辣果決,而且行事雷厲風行,爲侍郎這些年,東奔西走,邊軍看過不少,京營更是幾乎每個把總治下的都瞧過了,不論是邊軍還是京營,當然也講操練,也講究陣法。
陣法其實最糊弄人,說難練是難練,但絕對是將領最省心的事。比起練箭法,天天練力氣,射箭垛,比起舞弄器械,翻高越低的操法,還有得練習馬術等等的麻煩事,操練陣法最省心了,當兵的也喜歡練陣法,反正按旗號跑步就是,最多太陽底下挨一些曬,比起別的可是省心的多。
但就算是陣法操練再好的軍隊,也沒眼前這支幼軍的這種步伐整齊的勁兒,也沒有這種昂揚的勁頭,也沒有這種步步踩在地上,猶如叫整個京城都晃動顫抖的威勢
馬昂看的呆了,口水都流到了花白的鬍子上,他吶吶半響,才向着張佳木道:“大人……大人練成的這支幼軍,真是一支海內無敵的王師勁旅”
“可不,費了老大的勁了”張佳木也覺得甚是得意,這一支軍隊是他預備拿來東征西討的班底,幼軍和錦衣衛不同,對外爲主,對內爲輔,所以下的心血之大,外人簡直難以想象。
鎧甲武器和軍餉只是外物,真正改變的是這支軍隊的內裡,光是經常到營中一住幾天,吃住行與軍士一起,這些還只是恩結義從,至於旗號,訓練、行軍、器械,這些內裡的改變,纔是真下了苦功,比起當初在錦衣衛練坊丁小隊時只強不弱。
這裡頭有一些東西,錦衣衛懂一些,更多的連錦衣衛受過訓練的也不大明白,更不要提馬昂等人了。
連吳謹也甚是佩服,當時的軍隊操練絕沒有步伐隊列這一說,幼軍光是這一條就能把京營最精銳的部份甩下三條街去,更別提那些一身身的正經的鐵甲,明晃晃的刀槍,制式的腰刀和一個多高的盾牌,還有過千人的強弩裝備在部隊了。
幼軍鼓聲響起來的時候,曹氏兄弟帶着部下到了長安街西的西大市裡。
諸事不順,曹欽又受了傷,韃官剛剛死傷也不輕,和曹家的府軍家丁匯合在一起之後,點檢人數,堪堪還有四百人。
“怎麼辦?”曹欽雖然受傷,曹家幾個兄弟和一些高級武官還是擁到他的身邊,在曹欽身上已經脫了鐵甲,有一張嬰兒嘴大小的傷口,還正沽沽的冒着鮮血,曹鉉道:“大哥傷的這麼重,當真可惡,還好我刺了那廝一矛,他怕是也活不了。”
“現在不必說這個了,”曹欽聽到鼓聲,臉上也是露出懼色,想了想,一邊叫人包紮創口,一邊掙扎着道:“不能再耽擱了,得趕緊離開此地。”
“是,”有人答道:“但要請問,我們去哪兒?”
“先回府去,”曹欽早有準備,慘笑道:“看來咱們是敗了。不過,不妨事,這一場仗先輸頭一陣算什麼,先輸不算輸,笑到最後纔是英雄好漢。”
他說完之後,纔想起這話原是張佳木說的,不禁臉上一陣黯然。看來,自己還是遠遠不及這個對手,差的太遠了。
“敢情伯爺早有打算,”適才發問的那個大喜,笑道:“願問其詳?”
“先想辦法出城。”曹欽站起身來,揮動了一個胳膊,笑道:“咱們從西便門殺出去,到大同投石彪起,他有咱們,就能正經起事,把朝廷設的監軍大將什麼的全殺了,大同士馬甲天下,握有十幾萬大軍,是自立也好,還是南下也好,到時候準定有個章程出來。”
衆將官和蒙古韃官聽的都是大喜。各人都是心懷鬼胎,看向曹家兄弟時也是鬼頭鬼腦的,大家投降一樣能有活命的機會,不妨用他們的人頭來試試。不過既然有出路,事情沒有絕望,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至於到了大同,輔助石彪,確實也是一條好出路。能跟在曹家身邊的都是性子暴虐之輩,京營軍紀約束的甚是煩厭,所以纔出來造反。當然,也是利益相關,不得不反。
石彪麾下有十三萬大軍,騎兵就有三四萬人,這麼強的一支軍隊,京營全部出戰也未必打的過,況且出師有名,把風聲一傳出去,勝負還難說的很咧。
既然有所決定,自然就不必再耽擱,當下各人全部起身,把一夥重傷員丟下不管,也懶得理會他們呻吟痛罵,輕傷的草草包紮,然後便又一起翻身上馬,預備從西大市出去,趕向曹府。
從昨夜起兵,到現在已經時值正午,大雪下了一夜,到現在各人都是又冷又餓,好在一直是騎在馬上,又是吃飽喝足出來的,一想到能回到府中略作休整,大家士氣倒是全提了起來,比適才高的多了。
這四百人倒是信心十足,適才和緹騎一戰雖然吃力,但畢竟還是打勝了,衆韃官猶自在痛罵緹騎用強弩暗箭傷人,不然的話,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死傷。
就算緹騎用強弩,兩邊打起來,還是韃官略佔上風。而緹騎人數不多,還得有大半去追擊施聚的餘部,所以算來算去,放眼京城,似乎也沒有人能擋住韃官們的腳步。
曹家兄弟和家下的家丁也是勇武過人,比起韃官來也是強悍的多,這兩股人合在一起還有四百餘人,論起戰力來也是頗爲可觀了。
就在他們在西市休整的時候,幼軍已經沿着坊市道路開始分隊佈防,他們行動的既不快,也不慢,帶隊的將官得到了明確的指令,按着京城各坊的佈局開始不緊不慢的佈防撒網。
城門緊閉,幼軍在正陽門北,德勝門南,再到西便門之間,兜了一個大圈,並且開始慢慢的收攏拉網。
除了幼軍之外,沿途的坊丁和錦衣衛校尉都被動員了起來,沿途配合,登高遠望,一看到韃官的蹤跡便可以鳴鑼報警。
至於在長安街上,則是兩千餘人鳴鼓列隊,齊齊向西壓去,要把韃官攆到羅網的中心。
網已經佈下,獵狗放了出去,獵手也磨亮了自己手中的刀槍,至於羅網中的獵物,卻也並沒有哀鳴求饒,而是激發出了兇性,不僅沒有害怕惶恐,相反,卻是更加的好鬥和血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