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華,一匹黑馬,如疾馳的利箭穿透清風,直奔武昌軍營馳去。月光下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青石地面上拖出一條斜線。
“閒哥,你可算回來了。”胡一刀‘唰’的從營帳中竄出來,臉色滿是興奮。
四德上前幾步,雙手拉住進入軍營已經減速的駿馬,大大咧咧的道:“少爺,所有兵馬已經穿戴整齊,只帶你一聲令下,便可以出發了。”
趙閒翻身下馬,握着劍柄道:“好,直接動身吧!免得夜長夢多。”
“閒哥!”胡一刀見自己被無視,臉色頗爲不悅,上前拉住趙閒的袖子道:“閒哥,我把信送到了,是個很漂亮的女子收的,我還叫了聲嫂子,結果被打了一頓…”
這個小子,嫂子是亂叫叫的嘛。趙閒擺擺手道:“行了,回來就好,下去歇息吧!我忙完了差事回來,再好好獎賞你。”
“喂喂喂!”胡一刀連忙拉住趙閒,拍拍身上的鎧甲道:“閒哥,你出去打仗怎麼可以不帶着我?你看我鎧甲都換上了。還有,你眼睛怎麼紅了?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是嗎?騎馬風太大吹的。”想起安碧柔深情的眸子,趙閒心中甜蜜中帶着幾許無奈。他晃晃頭去除心中雜念,看向興沖沖的胡一刀,輕笑道:“你纔多大,打個屁仗,好好去後面做飯。”
胡一刀頗爲不滿,死死拉着他的繮繩:“閒哥,你也只比我大上半歲,自己可以帶兵打仗卻不帶着兄弟我,你不仗義啊!”
“仗義個屁。給我滾回去好好呆着。”趙閒臉色微怒,禁不住斥了他一句。
胡一刀愣住,沒想到趙閒突然對他這麼兇,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他頗爲委屈的低了頭:“閒哥,我知道你嫌我沒本事。可是娘說了讓我以後都跟着你,你做什麼我才能做什麼……閒哥!你別走啊閒哥…”
望着揚塵而去的背影,胡一刀臉色失望之色更深,還帶着絲絲埋怨,搖頭晃腦會了營房裡。
飛馬疾馳,四德跟隨在邊上。輕輕道:“少爺,你臉色不太好看啊!”
“嗯?!”趙閒會過神來,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問道:“怎麼?沒以前帥了?”
還是那般無恥嘛,四德覺得自己多疑了,胖乎乎的臉上露出幾絲笑意:“比以前帥多了。那個北齊的女人這幾天經常鬧彆扭。吵着要見你,而且每天大魚大肉的要求,一會高麗人蔘一會南洋魚翅,都快把小的吃窮了,你快點把她給辦了,不然非虧本不可。”
星雅被禁足在城外別院,除了這樣報復趙閒也別無他法。只不過以她的小身板,想吃窮趙閒估計沒希望了。
趙閒思及那眼睛勾魂攝魄的少女,忍不住輕笑了幾聲,轉頭問道:“讓你問路線,你可問出來了?”
四德點點頭,自懷裡取出一張羊皮紙遞給他:“這兩日我走訪了來往兩岸的漁民商家,又從那北齊女人的嘴裡詢問,在地圖上確實找到了一條隱秘的道路。這是百年前兩國剛剛開戰本就,來往走私的商人開出的路線,路上全是深山荒林,現如今兩地通商。已經很少人走了。”
那羊皮上的地圖頗爲簡陋,上面用焦炭畫的記號,大部已辨別不清,但是箭頭的最終方向,確實是往隨州而去的。
趙閒看了幾眼,對照記憶中地地圖,只覺似是而非,模糊遠比清晰多。
不過就算沒路,二百里山路也並不是太遠,只要沒有遇到敵軍,跨過去也不是很難。
“兵馬都召集齊了麼?準備出發吧!”他將那祟皮收入懷中,沉聲道。
四德點了點頭:“五千兵馬,皆是蘇姑娘精挑細選,現已經在城外等候。只等少爺一聲令下,便可出發了。”
出發前的這一夜是最難熬的,面對生死未卜的旅程,誰能平靜如昔?
趙閒站在城郊別院的山下,緩緩撫摸着京中寄來的家書,想起與她們相知相交的經歷,一幕一幕浮現眼前,溫馨浪漫,記憶猶新,趙閒悲喜交加,有一種難以言說地壓抑感覺。
本想回信一封,無奈時間緊迫,竟然連這點時間都擠不出來。
趙閒將黃天天那封霸道的信,和京中寄來的家書放在一起。牡丹掛墜觸在嘴巴親了親,似乎還可以聞到花語身上特有的溫柔。
看看天色,已是三更時分。四德和五千兵馬早已整裝待發,齊齊等着他了。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遠遠的,幾聲女子的嬌斥傳來,擡眼一看,卻是星雅的女管家,被四德硬拽着下了山。
後面緊跟着的便是那北齊少女,雪亮的眸子帶着絲絲疲倦,好似剛剛睡醒。俏臉上頗爲警覺,提着裙襬左顧右盼,在侍衛的押送下下來上。
擡眼瞧見趙閒,她眸子裡噴出憤怒的火焰:“你這無恥的大梁將軍,打算把我關到什麼時候?”
倉促起牀,還來不及精心打扮,如雲般的順滑的秀髮自然的落下。猶如銀河直落的飛瀑。黑底金邊的長裙漫不經心的耷拉在地上,那美妙的身影就一朵雪蓮花,盛開在皎潔的月光之下。
趙閒夾了夾馬肚,上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走吧!現在就放了你。幾天不見你都吃胖了,浪費了我這麼多銀子,若不是看你有用,肯定把你賣青樓裡去還債。”
“車了?”星雅不屑的擡起頭,根本不理會趙閒的玩笑。淡淡月色中,她雙眸幽邃如水,卻又有股難以馴服的野性,潔白如玉的臉龐彷彿天上的明月一樣美麗動人。
乖乖,這妞身上的味道,當真與衆不同,難道是皇族的緣故?見她言語不遜,趙閒臉色微冷。拍了拍自己的馬鞍:“我是秘密潛入,怎麼可能帶着車子,給你兩個選擇,自己走路,和坐我懷裡。你自己選吧!‘
星雅小鼻子哼了一聲,冷冷笑道:“你要我帶路,就得聽我的,不給我準備馬車,我便不走了。”
趙閒不以爲意的擡擡鞭子,輕輕笑道:“不走正好。長夜漫漫的,正是洞房花燭的好時機,要不咱們會別院,探討些別的東西。”
小丫頭,跟我鬥?逼急了真把你擄會家暖牀去。趙閒得意洋洋的望着她,目光中盡是得意。
“你不給我車。給匹馬總行吧?讓我走路也可以,只要你不嫌耽擱時間的話。”星雅哼了一聲,卻也是無可奈何。
“好吧好吧!”趙閒叫四德找了皮小紅馬來。星雅這才滿意,側坐在上面,想要擡手把女管家也拉上來。
趙閒心中一動,那馬鞭止住她道:“你一個人跟着我去就行了,她留在這裡。”
“不行!”星雅頓時怒了。女管家也緊張的搖頭。星雅冷冷望着他,憤然道:“你這個騙子,說了會放了我的,卻把她扣在這裡?這明擺着是要用來威脅我,我纔不會讓你得逞。”
趙閒哈哈笑了兩聲,臉色猛然變冷:“小姑娘,我不管你地出身、你的來歷,你是皇帝的女兒都和我沒關係,說過會放了你自然會放了你。唯一要求的,只是請你不要耍花招。老老實實的把我帶到隨州一帶。至於這個女管家,她跟着只能成爲累贅,待我事成後自然會有派人送她會北齊,信不信由你,你只是俘虜。沒有和我講條件的權利,明白嗎?”
這也算是趙閒的攤牌了。他覺得這個星雅不只是王爺的女兒那麼簡單,或許真是北齊調皮的公主也說不定。不過這和他沒關係,他只是需要一個帶路的人罷了。
星雅酥胸急劇起伏,面對強硬的趙閒她確實無計可施,只能憤憤道:“我從始至終都沒招惹過你,是誰三番四次耍花招糊弄人,你比我更清楚。真是無法想象,你就跟野狼一樣兇悍狡詐,像你這樣卑鄙、無恥下流的人,怎麼當上將軍的。”這位北齊少女徹底被弄發火了,對他的輕蔑與不屑一覽無餘。
趙閒頗爲受用的點點頭:“狼,執著,耐心,忠誠,孤傲,它是一種讓人畏懼的動物。狗和狼的區別,不是因爲它們武力上的差異,而是因爲狗被馴服了,狼卻沒有。它不會爲了嗟來之食,不顧尊嚴的向主人搖頭晃尾,狼知道,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你說我像一匹野狼,我應該感到榮幸纔是。”
星雅愣了一愣,沒想到他能如此厚顏無恥的把自己的不屑,轉換爲誇獎之語。但不可否認,這番話還是有點道理的。
趙閒頗爲風騷的甩了甩飄逸的長髮,呵呵笑道:“我在常州,外號‘一夜九次狼”,意思是。我在月圓之夜,可以化身爲九匹惡狼,這是對我最崇高的讚譽…”
“不要臉……”星雅怒斥幾聲,耳根上顯出一抹粉紅,顯然聽出了他的話。這個傢伙,色狼還差不多。
趙閒哈哈笑了幾聲,又問道:“星雅妹妹,你大老遠跑到武昌來,不會真是爲了旅遊吧?”
“你以爲誰都像你這般,滿肚子的陰謀詭計。”星雅冷淡淡的迴應了一句,俏臉上盡是‘算我倒黴’之色。
趙閒嘿嘿笑道:“不是我說你,女孩子家亂跑個什麼?我大梁的才子帥哥無數,真讓你看到了,保證走不動道,真被你勾跑了,可是我大梁的損失啊。”
聽他胡扯,星雅便忍不住的惱怒了:“誰看到上你大梁的人?我們北齊兒女嚮往的是足智多謀英明神武的俊傑,你們大梁的男人附庸風雅膽怯懦弱,除了吟風弄月有何可取之處,就像繡花枕頭,沒本事沒骨氣!”
趙閒頓時憤憤不平道:“星也姑娘,你怎麼能因爲幾顆歪脖子樹,詆譭大片茂密的森林?附庸風雅的讀書人是有,德才兼備之人也不在少數,遠的不說,你看看我。我膽大還是膽小?我有沒有骨氣?”
“你??”北齊少女不屑的道:“你膽子倒是挺大,能將石元將軍擊下馬,也算是有些本事。只可惜,人品太低劣,滿腦子下流思想。”
“切!”趙閒不以爲意的彈彈自己的鎧甲:“你是沒見過我純潔的時候。否則你一定會愛上我的。”
星雅美眸中不屑之色更甚,直接背過身去不搭理他了。
趙閒那馬鞭在她的馬屁股上抽了下,前後既然便動手。突如其來的動作差點把星雅小姑娘給晃下去,死死抱住馬脖子才穩住身體,回頭瞪了趙閒一眼。
趙閒走在石子小路上。心中微動又開口道:“星雅小姐,你叫蘇香凝對吧?你有沒有蘇婉雲這個親戚?”
星雅看了他幾眼。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是模棱兩可的道:“北齊蘇是國姓,或許有,我沒聽說過吧!”
趙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便也不再多問。
嘀嗒清脆的馬蹄聲,打破武昌明月高掛的寂靜。一隊壯碩的大梁軍士,沿城門魚貫而出,身形漸漸沒入悠悠的夜色中。
低沉優雅的琵琶聲,如春夜的微風般緩緩飄過,不知從哪裡傳來女子清越淒涼的歌聲,悽悽瀝瀝迴盪在人心房: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
悠悠清唱傳入耳中,帶着淡淡的憂愁與哀傷,深深觸動這些即將遠征男兒的心房。
“少爺。大小姐和夫人送你來了!”四德眼裡極好,連連湊到趙閒身邊小聲道。
趙閒回望城牆,藉着銀色朦朧的月光,安碧柔美麗苗條的身影,像是挺立的花枝。月光映照着她潔淨的臉龐,閃爍着淡淡的清光。兩行晶瑩的淚珠無聲滴落臉頰,仿如清晨中最純潔的晨露。婉轉悽美,斷人心腸。
安夫人玉手輕擡,青絲隨風搖曳,靜靜站在安大小姐身後,雖無言語,其牽掛擔憂之意,已由美眸傳遞至眼前。
看着兩位麗人,趙閒淡淡嘆了口氣,喜悅和憂愁同時涌上心頭。他咬了咬牙,馬鞭一揮。奔騰的駿馬絕塵而去,再不回頭。
星雅騎在小紅馬上,看着周邊如狼似虎的軍士,她也沒起逃跑的心思。驅馬不緊不慢的跟着趙閒,輕哼道:“喂!你既然捨不得妻子。爲何還要一意孤行?你們這點人潛入北齊,除了送死沒有任何用處。”
趙閒心中正鬱悶,見她說話哼哼道:“休養擾我士氣,堂堂男兒當爲國效力,豈能爲了兒女私情纏纏綿綿縮手縮腳。你是不是害怕我真捉住了北齊的皇帝,從而滅了北齊,導致你做不出郡主了啊?”
“你做夢吧!”星雅眼中閃過幾絲莫名的意味,不知爲何,輕輕哼道:“即便你捉住了北齊的皇帝,也休息滅了北齊。北齊有四位王爺,其中三個手掌兵權鎮守一方,皇上被俘不至於羣龍無首從而導致天下四分五裂。”
“哦!”趙閒心中一奇,笑問道:“你們的皇帝纔剛剛登基,便讓三位王爺掌控軍權,就不怕其中有那麼一兩個擁兵自立圖謀篡位嘛?”
“哼!”不知爲何,這名北齊少女的眼中閃過幾絲無奈,瞬時間又隱藏的乾乾淨淨,搖頭道:“我只是的小郡主,那裡能管王叔們的事情。不過我北齊皇室向來忠心耿耿鐵板一塊,豈會和你所想的那般爭取鬥勢禍及天下。”
“那可以不一定。”趙閒樂呵呵的笑道:“你想想,若你父王當了皇上,你便是公主,這身份可比郡主強上百倍,你難道就沒點念想嘛?”
“你休養胡說。”星雅聞言勃然大怒,知道趙閒在挑撥她,不悅道:“我父王不掌兵權,我也不想當公主。倒是你,你是大梁鎮國公的後人,日後掌控一國兵馬,想要造反不過是擡擡手的事情……” wWW ▲tt kan ▲¢ O
“閉嘴!”趙閒連忙擡手,止住了她的聲音,防止周圍的人聽到。死丫頭,這種事情能亂說嗎?
“趙閒,你心虛了?”星雅冷冷的笑了幾聲,眼中意味不言自明。
“懶得跟你胡扯。”趙閒連連擺手,再和她說下去就要出事了,拍馬上前跑的遠遠的。
星雅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月光下的美眸閃過精明之色,配上絕美的面容,就如同隱藏在夜色中的狡猾狐狸精一般…
北齊皇帝出巡,大軍集結在江漢,捍衛着北齊的國門。由於百年來都是北齊進攻大梁防守一邊倒的形勢,北齊對此防守並不重視,只認爲是皇上巡視天下必要的過場罷了,畢竟皇上巡視天下尋常人一輩子也只能遇上一兩次,往年從未出過問題,此次又能出什麼差錯了。
北齊的防禦要點在江漢,黃岡青山等戰略意義不不重要的地帶防禦自然就放鬆了稍許。爲了讓趙閒順利在江岸偏僻處登岸,嶽平陽特地派兵突襲江漢製造混亂。雖然只是千餘人在江面上放了一波箭,卻也把江漢驚了個夠嗆,還倒是大梁失心瘋了,明知江漢增兵近七萬還跑來攻城。
猜不透大梁的用意,江漢守將石元只能以保險起見,驅使兵馬的在城外列陣,排斥候去武昌探查情況。
就在他們疑神疑鬼的時候,趙閒已經帶着兵馬,悄悄的繞過了江岸的崗哨,鑽入了深山老林之中。
這還是趙閒第一次踏上北齊的土地,藉着夜色,衆軍士在鄉間小道上急行,進入黃陂後,天色已經麻麻亮。爲防被發現,衆人只好鑽入了黃陂至孝感城之間百里之遙的山林,也就是衆人征途上的第一道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