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商隊,給我站住!”
胡一刀疾馳至北齊商隊後方,消瘦的臉上帶着一抹兇悍,提着官刀,用刀柄指向隊伍前方的幾個領路的馬伕,怒喝道:“吾乃武昌嶽平陽將軍麾下先鋒營統帥嶽季恆親封遊擊將軍胡一刀,你們這隻商隊鬼鬼祟祟的來武昌,本將軍懷疑你們其中有奸細,都給我下來開箱接受查驗,膽敢不從格殺勿論。”
好長的名字,趙閒聽的是哭笑不得,不過這小子兇起來還有點派頭,總算沒丟我桂花巷的人。
商隊聞言立刻停了下來,幾個北齊的商人都縮了縮脖子,帶着幾絲憨態可掬的笑容看向胡一刀。
前方的馬車下來一箇中年人,長相說不出的和氣,瞧見這個穿着大梁軍隊制式鎧甲的少年將軍,他連忙幾步走到馬前,躬身道:“這位官爺,草民長年行至兩岸,與武昌的幾位大人熟識。此間絕對不會有北齊的奸細,幾位官爺恪盡職守護衛國家的安全,也都是辛苦的緊,這點小意思還請笑納,請官爺通融通融。”
中年人說着,自袖子裡拿出一大錠銀子,悄悄塞到了胡一刀手上。他長年心中兩岸,其中的規矩自然知道,誰都可以惹當官的絕對不能惹。人家來檢查無非就是想撈點油水,不上道的話,人家直接把貨物裡面的瓷器玻璃杯什麼的碰壞一件,那可就虧大發了。
“哦?”胡一刀眼前微亮,這銀子得有四五十兩吧。確實是份大禮啊。他左右瞟了瞟正想揣進懷裡,突然聽到後面傳來幾聲咳嗽。
胡一刀立刻驚醒,和媳婦比起來,這幾十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他臉上微微一紅,氣怒的把銀子丟給中年人:“本將軍剛剛從戰場上下來,手刃的敵軍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單人一刀,縱橫戰場無人能敵,豈會在貪圖這幾十兩銀子?盡職盡責檢查商隊,乃是爲國效力。若徇私舞弊豈不是至大梁安危與不顧?”
“是是是!”中年人臉色當即苦了下來。最害怕的就是這種較真的官員,非得揪着爲國效力找麻煩。他連忙抽了自己兩下,陪笑道:“草民罪該萬死,將軍爲大梁盡職盡責。豈會在意這些小錢。草民只是個領路的人。商隊其中大多是來往探親的百姓和幾個西洋的番夷。都是老實本分的平民,靠着來往賺點小錢養家餬口。你大人大量通融幾分,他們會記得您的好的。”
幾個北齊的商人連連點頭。這剛剛打完仗殺紅了眼的將軍,若真心中有氣尋他們麻煩,可就出大事了。
恐嚇夠了,胡一刀便點了點頭,哼道:“既然如此,本將軍便只檢查人,不查貨物。所有能動的都給我出來,讓本將軍過目。”
聽到不查貨物,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貨物被這羣大頭兵一翻,還能賣出去啊。
所有商人全部跳下馬車,整整齊齊站在外面,胡一刀提着刀怒目從每個人身上掃過,待看到幾個西洋傳教士時,他怒色變成了好奇,跳下馬來摸了摸他們的臉。
一個白髮的老傳教士,雙手交叉放在胸口,恭恭敬敬的微微低頭,對着胡一刀輕聲道:“願主保佑您,敬愛的將軍。”
“主是什麼東西?”胡一刀莫名其妙的問道。
“主不是東西!”幾個傳教士連忙細心解釋起來。
便在此時,後面帶着風鈴的馬車上,簾子輕輕撩起,那名國色傾城的女子,探出頭來,眸子裡帶着幾許好奇。身影婀娜,紗裙飄舞,遠遠望去,就像綠色草原上漂浮的美麗花朵。晶瑩的肌膚在淡淡的餘暉中,閃爍着美麗的金色。
“不是東西還扯這麼多作甚?”胡一刀魂當即丟了大半,吞了吞口水,甩着還算飄逸的長髮,看着滾滾江面,沉吟道:“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江畔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猶唱……”
衆商人微微一愣,這小將軍,爲何無緣無故吟起詩來了?別說吟的還有點味道。
那美眸星白閃亮的美人,脣角勾起一絲微笑,眼神淡淡,波光流轉,略略掃過胡一刀,微帶些意外。
安碧柔詩癡的毛病瞬間犯了,倚在車窗上,輕輕喃道:“趙閒,這次倒是我眼拙了,你的朋友,果然各個深藏不露。”
“那是!”趙閒絲毫不臉紅的點點頭,和我一樣膽大臉皮厚,這小子有長進啊。
在衆人驚豔的目光下,胡一刀‘隔江猶唱’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額頭上浮起豆大的汗珠。上次在金陵閒哥也沒說完整的詩句是啥,這可咋辦…
苦思冥想半天,一陣超強的快節奏歌曲不停干擾着他的思想,氣急敗壞的他只能甩甩袖擺道:“隔江猶唱雙節棍,哼哼哈兮…爺不玩了。”
深深的挫敗感讓胡一刀氣怒不已,直接撥馬回來無奈道:“閒哥,要追求那女子還是你上吧。我盡力了。”
我天,你嫌別人聽不到是吧?趙閒瞬間無語,自己沒把詩背熟搞不定,怎麼把我扯出來?
果不其然,胡一刀話音一落,整個商隊的人都敲瞧了過來。卻見是一身材極爲高大的男子,看摸樣像是出來踏春的權貴家的子弟。
爲首的中年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這羣大頭兵跑了找麻煩,原來是這廝看上了車隊中的女子,這可麻煩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少爺。
瞧見他們暗暗鄙夷的目光,趙閒臉色當即僵了僵,輕咳一聲驅馬上前,來的那美人的旁邊,輕笑道:“那個…這位姑娘,在下趙閒,只是來此接家眷,順便和弟弟開個玩笑,並沒有冒犯姑娘的意思。”
走近細看,那美人卻是神色鎮定。不急不驚,滑若凝脂的美麗肌膚像是剛洗過牛奶浴,凹凸玲瓏的身材包裹在薄薄的絲裙中,宛若挺拔的春樹。 這美麗的女子身上,彷彿有一股奇異的魔力,被她掃上一眼,趙閒只覺呼吸都摒住了,就像要被吸進她明亮的眼神中。
趙閒望着她的眼睛,竟然不由自主的移開的目光,反應過來後心中一陣錯愕。我天。今天竟然被女人弄害羞了,失敗失敗。
他心中暗怒擡起頭又重新盯上了那女子的眼睛。卻見那女子也正在打量自己,顯然是方纔他開口說話,引起了對方地注意。
女子靜靜坐在馬車上。白色小氈帽下。幾縷烏黑的秀髮微微露出。覆蓋在光潔的額頭。一方透明的輕紗微微遮掩住面頰。露出個美麗無比的輪廓。清秀的鼻樑,紅潤的小口,略略上翹的嘴角。安靜中卻又帶着幾分輕靈。
這丫頭盯住我看什麼?和你說話沒聽到嗎?趙閒摸了摸下巴,殘留着幾點唏噓的鬍渣,除此之外並無特殊的地方。
我魅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看來真正地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就好比夜晚的民主,無論天有多黑,那光芒都是遮擋不了的。趙閒見她不說話,便無恥的意淫起來。
美人淡淡掃了他幾眼,忽地柳眉一彎。嘴角輕翹,幽邃雙眸似是三月的春水,竟是緩緩微笑了起來:“你便是趙閒?”聲音昂揚清越,輕靈動人。
“嗯?”趙閒表情微微僵住,奇怪的打量起這美麗少女,疑惑道:“你認得我?”
美人方要開口,馬車中卻又出現一女人,長相普普通通,身着麻黃色裙子,渾身上下沒有絲毫出彩的地方。她急急把那美人拉入馬車中,微微頷首道:“趙閒將軍曾經一槍把雷克沙將軍掃下馬,威名早已是家喻戶曉,草民怎麼可能沒聽說過您。”
“是嗎?”趙閒恍然輕笑,點點頭道:“那老爺子年紀太大,我還沒怎麼用力他就自己落馬了,白白讓我撿了個便宜。”
“趙閒將軍倒是豁達。”那女人微微欠身道:“我是江漢萬藥齋的人,這位是掌櫃蘇墨的女兒,來武昌收購一匹藥材,並無其他念想,還請將軍通融。”
說話間,那美人又用纖指挑起車簾,輕輕笑道:“你好趙閒,很高興見到你,我叫蘇香凝,你也可以叫我星雅。這位是我的管家…”
坐在車裡觀望的蘇婉雲,聽到這個名字愣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她眼中閃過驚愕的神色,可轉瞬就平靜下來,暗暗自嘲的笑了聲,看了覺得自己太多疑了。
趙閒心裡怦怦直跳,有點受不了星雅小姐詭異的微笑,悻悻道:“星雅小姐說話的方式,很特別啊!”
女管家神色有些緊張,輕輕開口道:“小姐幼年隨船隊去西洋周遊列國,去年方纔歸來,說話的方式確實異與常人。”
星雅小姐輕輕點頭,閃亮的眸子閃着滲人的光澤,朝他無聲微笑,彎彎的柳眉微微上翹,好看至極。
趙閒有些錯愕,沒想到這個女子年紀輕輕,竟然早已經走遍天下,在這時代着實少見。他輕輕抱拳道:“沒看出來啊!我叫趙閒,字得住,還有個西洋名字叫傑克,那邊那個姑娘叫肉絲…”
“嗤!”星雅小姐掩脣輕笑,只是見女管家神色焦急緊張,便沒有說話,好奇的看向馬車中的安大小姐。
女管家顯然認爲趙閒是對星雅小姐起了歹意,她心中焦急,看了看天色,認真道:“趙將軍,天色已晚,我等女子出門在外不方便,還請將軍通融,放我等離開。”
“這話說的,我又沒攔着你們。”趙閒輕輕一笑,本想向星雅小姐詢問幾句西洋目前的狀況,見她們神色拘謹,也就只好罷手。對那幾個爲首的商人道:“行了,你們都走吧!……不對,你們商隊裡有什麼好玩的東西?拿出來給我瞧瞧。”
既然有西洋人有傳教士,肯定又大梁尋常見不得的東西,趙閒不禁好奇起來。
中年人臉色微苦,來往北齊做生意,不就是運送兩邊沒有的東西嘛!好不容易從西洋待過來的玩意,被這位大將軍看到。 還能保得住啊。
馬車中的星雅,此時又探出頭來,自懷中寶貝似的拿出一隻小小的金質圓筒,遞給趙閒道:“這個東西送你,你放他們也離開吧!”
我擦,被當成劫道的了。趙閒瞬間無語,他又沒說讓商人們孝敬他,聞言不禁擺擺手道:“算了算了,這…這是望遠鏡嘛?”
金質望遠鏡表面還銘刻一隻鳳凰,做工精細的令人髮指。趙閒眼前一亮。本想擡手拿過來。可瞧見星雅小姐不捨的摸樣,卻擺擺手道:“我身爲大梁的朝廷命官,以造福天下百姓爲己任,豈會收受你的賄賂。都走吧。只要不是奸細……”
說到奸細。趙閒心中微動,又若有所思的打量星雅幾眼,問道:“我家裡有一顆千年人蔘。花了數千兩銀子得來,可我懷疑它是商陸冒充的,你們知道該如何分辨嘛?”
“嗯?!”女管家一陣錯愕,想不通趙閒爲何突然冒出這個問題,懷疑趙閒實在沒話找話,她不禁輕輕搖頭道:“草民不知,天色已晚,還請大人放我等離開。”
“哦!”趙閒失望的搖搖頭:“既然如此,你們便走吧,多有打擾,還請見諒。”
‘叮鈴’‘叮鈴’的風鈴聲再次響起,趙閒看着漸漸離去的馬車,眼中閃過幾絲異色,似有似無的暗笑了幾聲。
奇奇怪怪的星雅一走,趙閒等人便再次啓程,等到所有人全部入城住下,已是華燈初上時分。
這武昌是大梁的國門,乃是連接北齊的地咽喉要道,其戰略位置不言而喻,這裡也是抗齊大軍的中心所在。
多年地戰亂,武昌卻沒有因此消沉,因爲戰爭帶來的財富,也吸引着來往的商人。夜幕初降,街上依然行人如熾,店鋪也已都亮着燈火,繁華絲毫不弱於江南富饒之地。
站在武昌城樓上,眺望黑沉沉的江色,透着幾點漁火點點。嶽平陽花白地頭髮在大漠的風中飛舞, 嶽將軍身後站着的,便是各路大軍的指揮將領,所有人臉上都沾滿了春露,卻無一人去擦拭。
方纔入了城,連口水都還沒喝上,趙閒就被嶽平陽召集上了城頭觀夜景。估計是想讓部下認識他這位新來的上司。
趙閒懶洋洋的靠在城牆垛口,夜風呼嘯着,在他耳邊呼呼作響。天空的夜色被烏雲遮蓋,彷彿一隻張開了嘴的巨獠,洶涌着向城牆撲來。
昏昏沉沉的夜色中,兵士的鐵槍閃着冷冷清輝,古老地城牆下,映照着大漠流光。
“北齊狼子野心,欺辱我大梁多年,致此城外百姓流失、荒無人煙,實在可惡可恨。”率先說話的,卻是年輕氣盛的嶽季恆。他抖抖腰間掛着的戰刀,咬牙切齒道:“末將不才,願爲大軍先鋒,深入敵軍府邸,與那北齊決一死戰。”
嶽季恆相貌不俗,言談間大義凜然,也頗有些氣勢。作爲他老子,嶽季恆欣慰一笑:“季恆莫慌,我們與北齊廝殺了這麼多年,仗還有的打,現在就說決一死戰,爲時過早了些。但你這決心,本帥是極爲讚賞的。”
戰場無無父子,嶽平陽生性極爲嚴謹,對這一條倒是很尊崇。
得到父親的誇獎,嶽季恆欣喜的應了聲是,又偷偷望望趙閒生後的安大小姐,仰慕的眼神一覽無餘。
安大小姐是安老爺子的孫女,雖然無官無職,但嶽平陽總不能無視當朝太尉的家眷,於是順便把她也叫來了。這到讓平時只和生意人打交道的大小姐頗爲拘謹,努力做出鎮定的摸樣。還可以避諱這嶽季恆的目光。
趙閒看在眼裡,笑在心裡,這個嶽季恆雖然和自己合不來,卻也不是的廢人。戰場上衝鋒陷陣倒也是條漢子,論年紀、論相貌,倒的確是與安大小姐相配,只是似安碧柔這樣女子,眼界高遠,要找的老公應該能夠與她合拍的,嶽季恆估計沒有這個本事啊。
“大小姐,你覺得季恆兄如何?”趙閒閒着無聊,便偷偷摸摸湊在了安碧柔跟前問了起來。
安碧柔柳眉輕蹙,疑惑道:“什麼如何?”
“才華、氣質、長相。”趙閒嚴肅的道:“及不及的上我三成?”
“啐!臉皮真厚。”安碧柔可不願意在背後討論別的男人,輕輕哼了一聲,便騙過身子望向了別處。
與此同時,嶽平陽望着江面,又問起旁邊的老人:“蕭監軍,你排出的探子,可有消息傳回?”
蕭監軍雖然是當朝蕭太后的爹,前任皇帝的岳丈,對這上下級的觀念卻頗爲遵守,聞言開口道:“稟將軍,石元帶軍退回江漢後,就地紮寨並未離開,尚不知其目的,老夫覺得因當嚴加防守日夜輪值,謹防敵軍再次急襲。”
“嗯!”嶽平陽點了點頭,便吩咐了下去。
趙閒一聽便知道石元實在固守江漢,防止大梁反攻驚擾了北齊的皇帝,心中不禁又閃過那個大膽的念頭,舔舔嘴脣露出幾絲意味深長的微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