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閒眉頭緊蹙,暗道:這不廢話,不嫌冷能凍成這副德行。他看着天寒地凍還辛苦勞作的衆人默然不語,這些人小的才十五六歲,老的足有五十幾,瘦的都跟猴子似得,眼眶都凹了進去,就跟難民營一樣也不知受了什麼苦。
不過,趙閒對此也不好表達什麼,既然能送來這地方來的人肯定有所罪名,發配充軍還能讓你和普通士兵一樣的待遇不成?就算其中有幾個冤枉的,趙閒也做不了什麼,他目前也是殺人犯,自己都保不住還怎麼同情別人,他又不是憂國憂民的大好人。
趙閒提着大包袱看了看旁邊簡陋的屋子,裡面一張通鋪沒有傢俱,上面髒兮兮分不清牀單還是被子。這大冬天的,在這通風的地方睡覺,鐵打的身子也得凍出病來,趙閒搖了搖頭,徑直往中間有棉簾子擋風的屋子走去。
那幾個刷馬的人擡了擡頭,張嘴想說提醒幾句,卻馬上又停了下來,互相看了幾眼,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表情。
掀開左邊一間的簾子,裡面沒人,雖然還是一張通鋪,不過桌椅板凳樣樣齊全,還有個火爐子放在裡面正燒着水,屋中要暖和上不少。
趙閒滿意的點點頭,提着包袱走了進去。胡一刀正凍的不行,立刻鑽了進來跳到火爐旁暖這手,打量着這房子,滿意道:“閒哥,這地方挺舒服,外面那些傢伙怎麼不進來?”
趙閒把包袱放在屋中最裡面的兩個空位置上,隨意道:“他們不敢。”
“不敢?”胡一刀微微一愣,隨即左右看了看,這屋中還放着幾牀被褥,臭烘烘的卻非常厚實,旁邊幾個空蕩蕩的酒瓶子,顯然有人居住。
胡一刀明白過來,臉色微微僵了一下,有些猶豫的道:“閒哥,我們初來乍到不打聲招呼,有點不太好吧?”胡一刀顯然有點認慫,畢竟這地方不是桂花巷,手底沒有幾十號弟兄和人打架吃虧的。
“你殺人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這些?”趙閒也坐到通鋪上烤火暖着身子,笑道:“怕事就不要惹事,惹了事你還怕個啥?”
“我…”胡一刀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是啊,人都殺過還有啥好怕的,死了保本再殺一個賺一個,怎麼都不吃虧的買賣。
“他奶奶的,又輸了!”
突然,隔壁響起一陣喝罵聲,還有一陣放肆大笑,緊接着隔壁的簾子被掀開,走出一個長的很壯實的男人,大光頭油光光的,在這以長髮飄飄爲美的時代頗爲少見。
他罵罵咧咧的出來,掀開左屋的簾子想翻些銀錢出來繼續賭,入眼便看到坐在他鋪子上烤火的趙閒和胡一刀,臉色不由一沉。
“他奶奶的,誰讓你們進來的。”光頭剛輸了錢正一肚子氣,見有生面孔冒冒失失的就跑進屋,擼起袖子便大步走了過去,肥大的肚子一顫一顫,眼神頗爲駭人。走到一半光頭突然看到趙閒胳膊上小拇指粗的血管,又咳嗽了一聲停下身道:“也不知道打個招呼,有錢沒,先接給我用用,贏了就還你。”
趙閒把袖子擼了下去,拿出一錠銀子在手上輕拋着,笑道:“趙某初來乍到,貿然來此還請見諒,以後都是一個屋檐下的人,別說這種客氣話。”
“哦!”光頭眼前一亮,聽着隔壁篩子‘嘩啦嘩啦’的響聲不禁心急,忙伸手道:“對對對,以後都是一屋的弟兄,快點把錢給我。”
趙閒捏着那錠銀子遞給他,道:“拿去吧!”
“喲!”光頭一陣意外,上下打量趙閒幾眼見他如此好說話,不禁暗道:‘沒看出來,還是個土財主,想是新來的花些錢買平安,哼…’。光頭暗笑幾聲,臉上到挺受用,伸手想把銀子拿過來。
胡一刀肉疼的看着那一大錠銀子,這得有十兩吧,得幹多久的活才能掙回來,就這麼給人了?他猶豫的瞟了瞟趙閒。
光頭嘿嘿笑了一聲伸手就拿着銀子一拽,臉色卻驟然僵住,趙閒竟然沒鬆手,他又狠狠扯了幾下,那錠銀子就跟長在趙閒手裡似的紋絲不動。
“你啥意思?”光頭扯不出來,不禁瞪了趙閒一眼,兩隻手握住捏住那錠銀子,用力拽了幾下。
趙閒坐在牀上一隻手烤着火爐,笑道:“拿去這銀子就是你的,拿不走就給爺滾蛋。”
“你…”光頭暴怒,又不死心的狠狠拽了幾下,見自己實在不是趙閒的對手,他爆喝一聲道:“老三、麻子別賭了,這他奶奶的有個小子找事……噗!。”
趙閒擡手就是一拳轟在光頭的臉上,直接把那百十斤的身子打飛撞在門口的棉質簾子上滾了出去,幾顆大牙彈出老遠,在地上溜溜打轉。
“腦殘是吧,當着爺的面叫人。”第一次見到這麼傻的人,趙閒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提着爐子上滾燙的鐵壺,就走了出去。
幾個刷馬做飯的人,見狀立刻躲的遠遠的,不少人躲在窗口後面圍觀。而屋內賭博的衆人,聞聲也停住了笑聲,稀稀落落的走了出來,五六個人長得都很壯實,臉上油光燦燦和旁邊那些勞作的人天差地別,看樣子是這些人中混的比較好的,傳說中的牢頭獄霸。
其中一個滿臉麻子的人,額上有條蜈蚣般扭曲的刀疤,他罵罵咧咧的出門,入眼便看到光頭被一人踩在地上,抓住那人的鞋子連喘氣的困難,臉上腫的老高,嘴角還流着血沫。
麻子驚怒的‘呵’了一聲,擼起袖子拿着豎在房屋門口的一個棒槌就走過來。
趙閒鳥都沒鳥那幾人,把手上滾燙的鐵壺提起,慢慢朝那光頭的頭上澆下去。
“喂喂喂!這位小哥,別亂來!”麻子臉色一變立刻慫了,兇悍的表情放緩止住腳步道:“這不是江湖上,你弄死了他我們都要受牽連的,大家都是一條路上的,何必鬧得這麼僵。”
“啊!”一聲淒厲的慘呼,濃郁的白色水霧驟然升起。麻子和後面幾人都猛嘶了口涼氣,退後幾步皺着眉沒敢去看那場面,臉上青筋直跳,沒想到這新來的傢伙如此心狠手辣。
胡一刀也嚇了一跳,捂着眼睛發出嘖嘖的噓聲,往後退了幾步。
趙閒把水慢條斯理的澆在光頭腦袋不遠處的地面上,開水接觸冰冷地面發出‘呲呲’的響聲,把光頭嚇的緊閉着眼睛亂嚎,飛出的少許水絲濺在他臉上,雖然溫度下降的不少也把他驚的哇哇亂叫,一股尿騷位傳來,竟然尿了褲子。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軍營裡私鬥傷人性命。”
趙閒還沒來得及放出幾句狠話,李玉就從遠處飛馬而來,黑色的鎧甲在馬背上逗的‘咵咵’只響,手上牀邊不停甩出爆音驅趕前方衆人。他臉上盡是焦急和痛心之色,一個活人被一鐵壺的開水直接澆在頭上,就算不死恐怕也是身不如死,李玉好似在悔恨自己沒有管好屬下,讓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無辜逝去。
麻子見狀忙把棒槌仍在一邊,和後面等人跪在地上,一臉無辜的急聲道:“李都統,我們沒有私鬥,都是那小子乾的。”
“哼!”濃郁的水霧總還回蕩着歇斯底里的慘叫,也不知光頭變成了什麼鬼樣子,李玉怒急,對着後面追上來的兵馬大喝道:“給我把這幾個匪類給我抓起來亂棍打死,身負重罪竟然不知悔改還敢出手傷人性命,若不打殺了這羣漠視軍法的歹徒,還如何保證將士們的安全,還如何震我軍威?”
“大人饒命,小的知錯,大人饒命啊!”麻子嚇的魂飛魄散,立刻撲到李玉馬前,其餘幾人也大聲求饒,可李玉那肯繞了他們,一臉大公無私、爲民除害的模樣。
刷馬的幾人見此,立刻笑了起來,‘活該’‘死的好’之類的唾罵聲音不絕於耳。
幾個帶着佩刀的官兵,在李玉的授意下立刻抽出佩刀衝了過來,兇悍的摸樣那是亂棍打死,明顯想一刀一個直接了事,麻子等人嚇得掉頭就跑,還不忘大聲求饒,場面一陣混亂。
“別叫了,起來吧!”趙閒用腳踢了踢都快嚎破嗓子的光頭,眼睛透過水霧朦朦朧朧的看着馬上‘痛心疾首’的李玉。他把光頭打出屋子在澆下開水不過片刻,水霧都沒散李玉便跑了出來大聲痛呼,二話不說就讓手下官兵打死了事,世界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趙閒不禁揣測:莫不是這李玉故意在暗處守着我,知道這羣牢頭獄霸會欺負新來的,只要我動手傷人,便立刻跳出來‘秉公執法’?
趙閒覺得有這個可能,他臉上盡是莫名其妙的神色,思量着:我何時得罪了這個傢伙,調戲過他老婆不成?
光頭跟殺豬似得“啊”了半天,聽到趙閒的話聲音不禁一啞,擡手摸了摸臉見好好的,才顫巍巍的睜開眼睛,眼中全是驚恐的摸樣,爬起來就退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