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燃盡,佛殿裝飾成的喜堂漸漸暗淡,只餘下趙閒歇斯底里的呼喊。
抱着懷中玉人的軀體,卻覺得溫度漸漸消散,瞳孔渙散,其中難以遺忘的的複雜卻深深刺痛着他的心。
“葉莎!我錯了,解藥了?解藥在哪裡?”趙閒急的滿頭冷汗,不停呵問着懷中女子,可那臉色蒼白如紙的苦命女子,那裡還發的出一絲聲響,連呼吸都彷彿停滯了。
“啊!!!”趙閒額頭青筋暴起,卻又不敢用大了一分力氣,急急將軀體漸漸冰冷的她抱起,往寺廟外面衝去。
方纔跑到寺外,一輛馬車便停在了面前,上方下來三兩女子,正是聞訊而來尋找趙閒回去主持大局的安大小姐。
“葉莎!!”還未下車,便聽到一聲急切輕喚,蕭姐姐騰身而起掠過半空落在趙閒跟前,又氣又急的道:“死小子,你,你把她怎麼了?”見葉莎氣若游絲,她急的團團轉,雖然只是葉莎名義上的後媽,可近十年的相處下來,還是有感情的。
安大小姐瞧見葉莎公主如此可憐,不禁愕的花容失色,急急上前扶住二人,急道:“趙閒,你怎麼回事?冤有頭債有主,葉莎公主自幼善良,你怎麼好好的搞成這般摸樣?”
“我也不想!”趙閒那有心思解釋,只是舉目四顧,突然大喜道:“風御醫,快快過來!”
風憐雪俏臉滿是凝重,平時性子安靜的她此時到成了主心骨,被趙閒當成救星死死拉進了馬車。她輕輕將葉莎公主放平,卻發覺趙閒滿頭大汗在旁邊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便輕聲道:“大人,你先出去吧!你在這裡我沒法集中精神。”
趙閒看着葉莎越來越蒼白的臉頰,生怕這一出去就變成了永別,可他三腳貓的醫術留在這裡只能添亂,無奈不捨的出了馬車。
蕭皇后和安大小姐亦在馬車外等待。看着蕭皇后面色不善,趙閒搖頭苦嘆,只得將方纔的事情說了一邊。
滅掉大梁的是安家,安大小姐心中有愧,本就不仇視皇家,現在更是心中過意不去。
她搖頭嘆道:“沒想到公主殿下盡剛烈如斯,你也是。知道她喜歡你,還能做出這種事情!現在怎麼辦纔好……”
蕭皇后面色微冷,輕輕哼了一聲:“葉莎的性子我曉得,你若是被建始帝血詔逼反篡奪了天下,事出有因,她定然不會做出輕生的事情。現如今鬧成這般模樣。定然是有人在背後告訴了她什麼事情。”蕭皇后滿是擔憂,其意不言自明,指的是僞造遺詔的事情。
肯定是沈雨,她沒事把這些告訴葉莎作甚?趙閒氣的跺了跺腳,見風御醫全力搶救,他幫不上忙,當下便告別大小姐等人。往皇宮方向飛奔而去,說不定沈雨知道知道那毒的解法。
揮鞭如雨,策馬如飛,碗大的馬蹄在青石板路面上踏出金鐵交擊的聲響,行至宮門他沒有下馬,略一詢問,徑直跑到了皇后的寢宮。
飛檐琉瓦,清池綠樹。宮殿中橫樑上雕刻龍鳳呈祥,一花一木皆顯出別具匠心。
寢殿中的美人榻前,沈雨對着銅鏡靜坐其上,她換回了曾經青澀少女時的裝束,一席翠色春衫,青絲披散而下,正讓仔細梳理着。便如待字閨中的清純小姐。
“嘭!”的一聲輕響,殿門被大力推開,趙閒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左右見沒有外人。便上前微微擡手道:“沈雨姑娘,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麼漂亮,只可惜沒以前可愛了!”
沈雨沒有回頭,便知曉了來人是誰。她自顧自的梳理着長髮,脆聲道:“說這些客氣話作甚?我們是合作伙伴,不是嗎。”
“這個……”趙閒稍微尷尬,並沒有接她的話,掩蓋住內心的急切,輕聲問道:“沈雨姑娘,你是不是對葉莎坦白了我們的事情?”
沈雨輕輕點頭,彎彎的脣角勾起幾絲笑容:“你不要多想,我絕不會三心二意在背後耍花招。只不過昨天我扣下建始帝時,情緒激動將這些事情說出來了,葉莎站在外面偷聽才得知。按理來說,我應該說完之後,殺了他們兄妹滅口,可我突然發現你和葉莎公主的關係不簡單,於是就把他們暫時扣下,等你來京都自己處置了。你既然已經去過開福寺,因當見過葉莎了吧?”
趙閒聽聞此言,不禁心中微怒:“你既然知曉葉莎的東西,定然也知道她下毒的事情。你怎麼不攔着她?你就那麼確定她會自殺而不是將毒藥下在我杯子裡?”
沈雨這才轉身,望着趙閒咯咯輕笑:“她若是把毒藥下在你的杯子裡,你殺了她也心裡也不會愧疚,這樣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若她捨不得殺你,又無心苟活於世自盡,你作爲男人就應該想方設法把她死掉的心救回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我只是幫你做個選擇,你不覺得現在已經有答案了嘛?”
是啊!以前都在猶豫如何面對葉莎,現在還能有其他的選擇嘛?趙閒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什麼。。
沉默稍許,沈雨緩步走到趙閒身前,淡然道:“那藥毒發時能讓人痛苦異常,但短時間內卻不會致死,你不用向我討解藥,只要醫治的及時即可。”
趙閒聽聞此話,心中才稍稍安定。
沈雨圍着他轉看幾圈,輕輕笑道:“趙閒,你可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
她眉目如月,上帶着點點笑意,模樣生得相當俏麗,粉光緻緻、光潔嫵媚的臉蛋兒,如月彎眉近雙眉處淡一些,後邊卻又黑又濃,一雙亮晶晶的明眸下面是膩如玉脂的鼻子,紅潤的櫻桃小口,只是有些羸弱,弱柳扶風來形容應該很合適
不就是你當女皇的事情,我自然記得,不過你不會當真了吧?
趙閒眉頭輕皺,乾笑道:“沈雨姑娘,我說你當女皇我當女皇的男人,只是開個玩笑調戲你。你知道這件事情的可能性幾乎爲零的。”
還用你說嘛?沈雨幽幽一嘆:“我自然不想做什麼女皇,不過皇后的位置倒是挺喜歡的。”瞧見趙閒異樣的目光,她又臉色微赤的咯咯笑道:“你不要想歪!我對你本人可沒興趣,我不是隨便的人。”
趙閒佯作不明,攤開手道:“和我有什麼關係?過幾日就要攜帶軍隊前往長安面聖,你若是喜歡當皇后便跟着我去吧,或許還有機會哦!”
沈雨臉色微微一僵。繼而冷了下來,猶如臘月寒梅:“你說什麼?長安面聖?我沒聽錯吧?!”
趙閒點了點頭:“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北齊與大梁征戰百年,早已鬧得生靈塗炭百姓民不聊生,江南等地田中無男子、家中無壯丁,即便沒有建始帝那份血詔。大梁也剩下不過幾年氣運……”
沈雨‘嗤’的笑了幾聲,打斷了趙閒義正言辭的話語,她素手輕揚,拍拍趙閒的胸口,仰頭凝望着說道:“趙閒,你真傻還是假傻,天下百姓是否民不聊生與你何干。他們能鬧出多大的動靜?現在大梁數十萬軍隊皆聽從你的指揮,你說你要去北齊,做別人的臣子?可笑,真是可笑……”
趙閒瞧着沈雨眼中的嘲笑,心中泛苦,搖頭道:“北齊大梁本就是一體,分離百年早該有個了結,再說我是個喜歡悠閒的人。做不得皇帝。”
“你在逗我?!”沈雨笑聲漸漸冰冷,美眸間的憤怒毫不掩飾的展露出來:“我是大梁的皇后,昨天剛剛把自己的丈夫從皇位上拉下來給你騰出位置,甚至暗中算計我爹,讓他給你鋪好前面的一切道路,你現在跟我說你不想做皇帝?那我怎麼辦,我爹孃怎麼辦?鑽進你的囚車裡。被你押往長安,從此爲奴爲婢,看着北齊皇族的臉色過日子?”
看着她憤怒的雙眼,趙閒輕輕搖頭:“女孩子這麼喜歡權力可不好。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隱居下來談談情說說愛不是挺自在嗎?當皇帝有什麼好的?”
“哈哈哈…”沈雨掩住相脣,突然笑的花容亂顫:“你讓我捨棄萬人之上的地位,陪着你一個小鐵匠當鄉野村婦,你覺得你配嗎?我喜歡的男人,至少得比我強,哪怕只是武藝、謀略中的任何一種,你哪方面勝過我?你有安家繼承人這層身份,我纔會與你合作,你現在稱帝,我還可以做你的皇后,你如果不,就不要怪我無情了……”一陣機括輕響,沈雨手腕上的袖箭便顯露出來,尖銳的毒針泛着幽藍的光芒。
這女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趙閒知道自己虧待與她,只得攤開手掌道:“沈雨小姐,我們有話好好說行嗎?動手多傷和氣。”
“我沒那個耐心。”沈雨冷笑幾聲:“你不要忘了,那份遺詔是我幫你僞造的,嶽平陽因此而死。你若不稱帝,我自可尋找嶽季恆,他在軍中威望不如你,卻也是你麾下的二把手。如果軍中知曉你僞造遺囑間接害死嶽平陽,還將五千將士領到北齊送死,你現在的地位眨眼睛就會煙消雲散。而嶽季恆正好可以替代你,想做皇帝的人多得是,不缺你一個。”
趙閒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見沈雨堅決要求他自立爲帝,不禁苦笑道:“若是前兩個月,趙某自然也想過過皇帝癮。可上次昏迷期間,我的妻子全部被扣在了北齊,我放不下她們,你縱使殺了我,我也不會擁兵自立的。”
“什麼?!”沈雨明白了原因,笑道更加不屑:“幾個女人罷了!整個大梁都是你的,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趙閒心中微微一怒,沒法發作,徑直轉身,淡淡的道:“沈雨小姐,她們是我的妻子,這個世界上對我最重要的人,別說大梁,即便整個天下襬在我的面前,我同樣會選擇她們……”
話音未落,便聽到‘咻’的一聲破空輕響,趙閒只覺的後背一疼,忍不住悶哼一聲扶住了牆壁才站穩,不用想也知道中箭了。
沈雨收起袖箭,酥胸急劇起伏,憤憤道:“她們是你的妻子又如何?古來成大事者,有幾個不是鐵石心腸?你以爲你這樣說,我便會同情你?錯了,你現在只有一個選擇,不然我肯定會殺了你。”
趙閒忍住後背劇痛,回身望了她一眼:“你殺了我,只死我一個人。我稱了帝,妻子還有未出生的孩兒都會死在北齊,我沒得選擇。”
“你……”沈雨氣的杏眼圓睜,幾次將袖箭擡起,卻又放了下來,依舊不死心的道:“你以爲帶兵回了北齊,就能安然無恙和妻子團聚?古來鳥盡弓藏的事情不在少數,我可以肯定北齊會在天下安定之後,除掉你這個異國歸降手握重兵的將領。”
袖箭上塗有讓人麻痹的藥物,趙閒感覺渾身慢慢無力,他扶着牆壁淡淡笑道:“沈雨小姐,既然你這麼肯定,我們就打個賭吧!北齊若是沒能殺掉我,就算我贏,這樣我就變成的強過你的男人。若是我輸了,也省的你看着心煩,如何?”
沈雨輕輕哼了一聲:“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放你回北齊,你以爲我會輕易上當?”
趙閒順着牆壁坐在宮殿內,搖頭道:“即便上當又怎樣?我不可能稱帝,殺了我你連上當的機會都沒有。”
沈雨從趙閒眼中看到了自信,心中不禁疑惑起來:換做誰也不可能放過敵國歸順還手握重兵的將領,他爲什麼如此胸有成竹?難不成他還留了後手?
思念至此,沈雨眸子閃了一閃,若真是如此,哪也太不可思議了。她躊躇良久,才輕輕哼道:“爲了幾個女人,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博,有意義嘛?”說出這話,她明顯已經意動。
“等你有了喜歡和在乎的人,就會明白的……”趙閒感覺頭腦昏昏沉沉,聲音越來越小,當最後一個字吐出來時,眼前就徹底化爲了黑暗,再無一絲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