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猜不透尹德了。
自從尹德拿槍指着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猜不透他了。他呀，果然還是個亦正亦邪的人呢。
尹德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後，再次沉聲問道：“你的答應算數嗎？”
“算數。”
涼若玖感覺淚眼朦朧。
尹德真的無數次幫了她，真的無數次幫了她。她一直掛念着尹德，也一直都在祈禱着尹德平安。可現在，尹德這個模樣，真的是她沒有想到的。他又留起了鬍鬚。頭髮也是那樣的凌亂，渾身一股菸草味。
他該是經歷了什麼？他經歷了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家庭的變故……
涼若玖豁然清楚。都遭受過同樣的苦難。可是尹德所遭受的，恐怕換做常人真的會崩潰，真的會瘋。可他卻堅持了下來，一直到現在。想想不能夠報仇的時候，那是一種怎樣的煎熬？又是一種怎樣的痛苦呢？
涼若玖心中明白，她無比明白。
所以，她不甘心。
可她同時又割捨不下自己的家人和蕙心，因爲她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涼若玖紅着眼眶，不知道怎麼就哽咽了起來，所以她沒有說話。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脆弱。
胡珮茵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來盯住尹德，冷聲道：“尹德，你這樣咄咄逼人，恐怕不太好吧？”
尹德卻看向了涼若玖，說道：“你問問她，她報不報這個仇。”
尹德的這句話實在讓胡珮茵氣的想罵人。
陶文林蹙緊了眉頭，沉聲問：“若玖現在有家庭，有孩子。孩子又那麼小，你就叫她去報仇。尹德，你到底是怎麼了？”
尹德還是看住涼若玖，一字一字如錐心般凌厲道：“一日拖一日，只會讓尹家變得強大。你繼續拖下去，就是打算不報這個仇了。你不報這個仇，如何對得起我？你如何對得起無辜死去的秋之先生！”
陶文林蹙緊了眉頭，真的沒想過一直以來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尹德也會有如此失控的時候。
果然，人都是情緒動物。
胡珮茵聽來聽去，聽出了一些東西來。她皺了皺眉頭，詢問：“這其中，你必然也是摻雜了一些自己的私人恩怨吧？對吧？尹德？”
尹德卻反問：“是又如何？”
胡珮茵爲涼若玖說話道：“即便如此，你也應該來體諒體諒若玖。”
尹德嗤笑，反問：“我體諒她，誰來體諒我？”
再讓胡珮茵和尹德說下去恐怕只會吵起來，涼若玖啓脣平靜道：“珮茵。尹德也有他的苦衷。我答應了他半年，就會說話算數。”
“若玖。”
尹德忽然這樣喚自己，她的心沉了沉。
他望着涼若玖的眸子，自己眼眶中也泛着淚，說：“別忘記了。釋放無限光明的是人心，製造無邊黑暗的也是人心。光明和黑暗交織着，廝殺着，這就是我們爲之眷戀而又萬般無奈的人世間。有很多時候，我也有我的萬般無奈。希望你可以明白我。”
涼若玖微微頷首，答應：“我明白，我都明白。”
“告辭。”
話落，尹德匆匆離開。
尹德離開後，涼若玖整個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樣。身子一軟，就要往地下癱，陸生及時扶住，柔聲問：“有沒有事？”
涼若玖搖了搖頭，答言：“我沒事。”
陸生先將涼若玖扶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又倒了杯水，放在涼若玖面前。她許久沒有開口，沉默了一會子，喝了幾口水後，她纔開口道：“本以爲一切會這麼結束。但是，終究不是像我所想的一樣。”
陸生輕輕握住涼若玖的手，言道：“一切都會結束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涼若玖頷首。
胡珮茵冷哼了一聲，道：“真不知道現在到底都是怎麼了！”
胡珮茵真的不敢置信尹德會變成那個樣子，她的話中意思多少也都有些惋惜吧。
陶文林沉默，即便不相信，但親眼看見了。
而錢楹，確實有些捉摸不透到底是怎麼了。她蹙緊了眉頭，沉聲說：“那個人……我認識。那不是尹之身旁的人嗎？”
涼若玖答言：“是。是尹之身旁的人。”
錢楹聞言，多有一驚：“那……”
錢楹越來越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涼若玖的心情很糟糕，很惡劣。是因爲感同身受，沉聲道：“按理來說，尹德還要叫尹之一聲叔父。可是。他卻做出了那樣滅門的事情，根本就不配爲人。尹德現在這般，自然和尹之逃脫不了干係。”
“尹之真是欠了不少人命債。他這個樣子下去，遲早會遭天譴了。光是那一對兒女，就已經夠他頭疼的了。”
錢楹蹙緊了眉頭，語氣中不免帶着幾分諷刺。
涼若玖雙瞳冷了冷，無比狠厲道：“半年後，我會讓尹之知道什麼叫做代價。更要讓他體會到，加倍奉還的滋味。”
陸生握着涼若玖的手更緊了一分，他不會勸阻涼若玖做這些事情。因爲歸根究底，這些事需要一個了結。
涼若玖有些歉意說：“今天，給珮茵你添麻煩了。”
胡珮茵一聽涼若玖這麼說，立馬就不答應了，道：“去你的！”胡珮茵翻了個白眼。
涼若玖笑了笑，起身來，看向胡珮茵說：“我就先回去看蕙心了。今天，也真是對格外很抱歉。”
胡珮茵這會子又要被涼若玖氣的罵髒話了，還是忍了下來，只說道：“抱歉什麼呀！真是的！真不知道你那麼客套做什麼！”
涼若玖含笑道：“該抱歉的還是要抱歉的。我就先和陸生回去了。”
胡珮茵微微頷首，說道：“嗯，路上小心。”
回去的路上，涼若玖對陸生深感歉意。猶豫許久後，她纔開口歉意道：“對不起陸生，我又瞞了你。”
陸生倒是笑了笑，說道：“謊言也分好壞。你瞞我，是善意的謊言。所以若玖，不用說什麼抱歉。我們是夫妻，你說抱歉二字，很讓我容易認爲我們還沒有成親。”
涼若玖聽見陸生的這番話笑了笑，言道：“知道你不會追究的。原來也沒有發現你性子這麼溫和。”
陸生含笑。
回到陸家後，涼若玖看到蕙心心情就和天氣一樣放了晴似的。特別高興。孩子真的是孩子，雙眸純潔無暇。不知道這孩子長大後會長得像誰。涼若玖想着，心裡頭就期待了起來。脣畔不由得多了幾分笑意來。
涼若玖拿着個撥浪鼓來逗蕙心笑，看着蕙心的笑臉，涼若玖的心沉了沉。她不知道究竟要怎麼做，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夠真的結束這一切……
回過神來，還是蕙心那張笑臉。
“蕙心，我多麼希望你快快長大啊。”涼若玖的話中不免有些感嘆，也有些無力。
她一直都怕自己保護不了這個孩子，真的一直都怕。
“蕙心，蕙心……”
涼若玖一直喚着，眉梢眼角都是笑容。看到蕙心，真的覺得一切都是無關緊要的。這就是已爲人母啊……孩子是第一位的，是首當其衝的。尤其是看到蕙心的笑容，涼若玖覺得所有事都煙消雲散。
逗弄了一會蕙心，蕙心也因爲玩累了，睡了過去。涼若玖將孩子抱給了陸念慈，陸念慈看着還是一倆疲憊的涼若玖，輕聲說：“若玖，你快回屋去休息吧。今晚我來看着孩子。”
涼若玖點了點頭，說：“勞煩大姐了。”
“你這是哪裡的話。”
涼若玖起身來，上樓回了臥房。
她沉沉嘆息。
一想到今天尹德那個失控的樣子，由不得就想起了之前失控的那個她。都是一樣的，情緒真的很重要。
情緒想要左右，也真的很容易。
所以她能夠去理解尹德，也能夠理解自己。尹德爲什麼會那麼的失控……
算算時間，真的已經很久了，已經過去很久了。大概快四五年了吧。這個日子，可真的是漫長無比。不加上她在英國的那些日子，光是回來後，她就真的很難想象了。這麼久了，還沒有殺了尹德，真是不甘心的！
而尹德也同樣。
涼若玖又嘆息，自喃：“曾經一直幻想着可以結束，但是事情的層出不窮讓我無暇應接。現如今，一切還是沒有結束。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夠結束這一切呢？我問了自己無數遍，可心裡頭始終都沒有答案。”
彷彿不會結束一樣。
涼若玖始終相信，這一切會結束的，一定會結束的。
她有些困了，打算上牀休息。陸映溪忽然敲着房門，說道：“嫂子，嚴探的電話！”
“嚴探長？”
涼若玖蹙了蹙眉頭，從椅子上起身來打開了房門，問：“映溪，是嚴探長打過來的電話？”
陸映溪點頭回答：“是的，嫂子。”
“好，我知道了。”
涼若玖下樓，皺着眉頭給嚴探長回了過去。和嚴探長聊了一陣子，涼若玖這顆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原來不是什麼重要事情，涼若玖還以爲是怎麼了。只不過是嚴探長打來的一個問候電話而已。
想起來，也確實和嚴探長許久都未見過了。也不免有些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