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十方界裡下起了萬里飛雪,將蒼穹作洪爐,溶萬物爲白銀。在無邊的曠野上,在凜冽的天宇下,閃閃地旋轉飄逸......是的,那是孤獨的雪,是死掉的雨,它不再老宛而生還,也不在四季如春。
迎接它的,只有瀕臨破碎的死亡。
此刻,十方界裡四季如冬,雪不冷,風不寒,卻懾人心魂。接連下起的漫長大雪,讓天空霧靄沉沉,眼前一片茫茫慘白。濛濛中,一塊浮空石上,屹立着一個身影。他高大魁梧,寬肩膀,細腰身,扇面胸脯,坐下去像座山,站起來像座塔。一副**威武的神態,炯炯有神,深沉大度而又顯氣派。
他就那麼靜靜的守候在那裡,不管外面風吹雪打,海水如何洶涌澎湃,大地如何破碎,他都始終無動於衷。偶爾有細雪落在他那寬厚的臉頰上,涼涼的讓人傷心,更讓人感覺這是一種空無的寂寞。
滿目山河空碎去,落花風雪更傷冬。
紅塵如海,人間如夢。這個世界,有山水相依,也有雨雪飄零。
想雁空、想晚天雲闊、想秋澄......
他猶如一座神塔一般定在那裡,安靜而肅穆,而在他的旁邊已經堆滿了厚重的雪,白白一片。時間流逝的很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浮空石上的積雪,越積越多,越積越厚。浮空石角下,掛起一根根二三丈長的冰柱,白光映在上面,幻成了異景,有聲有色,氣象萬千。
突然,從旁邊一處不起眼的小雪包裡,伸出兩隻手。
“不!不--------------!”
一頓淒厲的慘叫聲過後,那人艱難的爬了起來。
他繼續仰天怒火:“那是我的!!!”
他不是別人,正是苟延殘活的穆平。
不管他如何的不甘,如何的申訴,如何的不願,四周依舊安靜如初。雪花滴滴噠落在他肩頭,悽打着他的臉頰,寒風徐徐,他都感覺不到痛楚。
在他面前,那座屹立的神塔,終於被他那悽愴的眼睛捕捉到。穆平靜靜的望了一會,然後他緩緩走過去,在神塔身旁坐了下來。
穆平問:“你是誰?”
那座魁梧般的神塔,此刻終於睜開了眼睛。他那雙眼睛如鷹隼銳,俯視着破損的十方界,聲如洪鐘的說:“你創造出的吾。”
“地淵!!!”
那神塔是雙頭狼地淵化成人形態,穆平臉頰瞬間扭曲,內心頓如火山爆發,滿是驚訝,驚狂。此界已無妖皇他們的身影,看着面前瀕臨破碎的世界,他也猜到了,先前肯定出了什麼大事。只是沒想到,地淵沒死,竟然還活了下來。
隨後,穆平的臉色恢復如常,他淡淡的說:“你不是說過,最後要讓我生不如死嗎。現在這個世界怕是僅剩我和你,來吧,殺了我,給我個痛快。”
地淵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望着面前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這反而激起了穆平內心深處那顆必死的決心,他訴求:“算我求你了,我只想痛快點了卻此生。”
此生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從地獄走到深淵,一路路身在局中,被數不清的謎團刺激內海。起初他還在抗,在掙脫,更不甘,現在他恍然明白,這就是老天給他開的一個莫大的玩笑。
月湖穆家村落的時候,他奉獻自己的靈脈,供人活命。看上去,他胸襟很偉大,很寬容。可是...誰又會記起他?誰又會傳頌他的事蹟?
就連那可憐的一點安慰都沒有,等待他的只有黑暗與無盡的痛苦,一點點的折磨他,折磨到他消亡。
他知道,自己的靈脈,其實就是修仙體系裡最強大的大衍靈脈。
大衍......哈哈~可笑!一想起來就可笑至極!!!
再往後,莫名的重生,他以爲可以靠自己的雙手、雙腳、再踏一片天,因爲老天爺給了他最強的鴻蒙神體。
卻沒想...屬於自己的那個天,被賊人盜走了。
穆平嘆息了一聲,緩緩唸叨:“當萬事萬物經過歲月的沉澱,也許那份瀰漫在心中的寬容和博愛,也會碎去。儘管冬的冷意步步緊逼,冬的瘋狂將要席捲大地。在我心中,我卻不曾忘記去活着。哪怕苟延殘喘的活着......”
“只是到頭來,天說要我死。那人世間的是是非非,紛紛擾擾,也將離我而去。天,不允苟延殘喘的活。更不允我不甘不願的活。即然連活着都成了奢侈,那就索性還與你。”
“歸於天,與你不欠!!!”
猛然間,穆平閉眼,縱身一躍,跳出浮空石。還沒等他踏出半步,就被神塔般高大的地淵緊緊握在手中。
穆平睜開眼,喘着急促的呼吸嘶吼道:“你爲何三番五次的救我?放開我!放開我!”
這時,地淵終於張嘴道:“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世界即將消亡,死...對我和你來說,馬上了。趁着有限的時間,不妨閒聊幾句,也算是對這個世界最後的交代。”
“坐下吧。”
面對地淵突如其來得轉變,穆平頓時心中放棄了馬上輕生的念想。他說的沒錯,這個世界馬上就要破碎。破碎的同時,他會消亡,地淵也會跟隨着消逝,一切一切都會歸於平靜,似從未發生過一般。
地淵現在就如同穆平多年未謀面的友人,口語穩重,親切。不再居王者之範,而是賞心悅目的神情,他心止於水,平靜而又平淡的出奇。
穆平剛坐下,耳邊就聽到他的聲音在腦海中徘徊。他的話音那麼微弱,那麼低沉,就像從地底下發出來的。
“在我那個世界,我就是個廢物。出生時,是個廢物。臨死前,更是個廢物。直到你把我創造出來,賦予了我短暫的生命,我才明白。其實,混亂的靈魂深處可保有一片自由的天空,雖然你無法翱翔天際,但是你可以拼盡全力,變得像他們一樣。哪怕生命不會後退,也不會停留,你也要站直身板!挺着胸膛!拍着胸脯!對天說:你給大爺滾!!!”
你給大爺滾!
你給大爺滾!!
穆平內心一直迴盪起他說的這句話,隔了一會,瞬間他眼睛亮了,眉頭皺了,身板直了,臉上露出一股久違的笑容,從表情來看,他好似換了一個人。
剎那間,他猛的站起,一雙黑黝黝的眸子看着遠處吼道:“你...給...大...爺...滾!!”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