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因爲榭衍要留下幫老師準備明天運動會的事,瑾瑜只能一個人回家,走到家附近的一條小河邊時,瑾瑜被早上那幾個男生攔住了。
“瑾瑜,能不能幫我個忙?”江文昊站在瑾瑜面前,語氣竟意外地和善。
小孩子的世界有時候很簡單也很矛盾,在他們看來能做孩子王是件很厲害很的事,瑾瑜即使對江文昊有再多的厭惡,但內心不能不說還是有着潛在地羨慕和嚮往的,所以當被這樣一個人物請求幫忙時,瑾瑜頃刻就將榭衍早上囑咐他的事扔到了九霄雲外。
江文昊指了指河邊:“我的手錶掉到河邊了,你個子小分量輕踩在河邊應該沒問題,過去幫我撈一下行嗎?”
瑾瑜有些猶豫,他不會游泳,小時候因爲掉過河裡差點兒淹死,所以一直對水有種很深的恐懼心理,但是被眼前的人用那麼溫柔的目光看着,用那麼好聽的聲音懇請着,瑾瑜還是不由自主地邁着步子走到了河邊,因爲上午剛剛下過一場雨河水有些上漲,而且河邊的泥土泥濘不堪還很鬆軟,瑾瑜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慢慢蹲下身子把手伸到河裡摸索,沒想到一股力量忽然從後面襲來,沒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掉進了水裡。
蟄伏在內心深處的那種恐懼猛然間全部復甦,將瑾瑜重重地包圍起來,瑾瑜刺耳的尖叫劃破了中午燥熱的天空,江文昊幾個人站在岸邊看着瑾瑜像只慌亂的螃蟹一樣胡亂揮舞着雙手,都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我靠,這小子也太慫了吧,這麼淺的水也能做出那種垂死掙扎的樣子來,當拍戲呢!”
瑾瑜掙扎中抓到了河邊鬆軟的泥土,閉着眼睛鐵青着臉狼狽地爬上了岸,江文昊嘴邊掛着一絲冷笑看着滿身泥水的瑾瑜慢慢爬到自己腳邊,頗有些嫌惡地往後退了退。
瑾瑜趴在地上渾身顫抖,半天也沒睜開眼睛,只是用手指緊緊摳着泥土拼命地喘氣,江文昊微微皺起了眉,心想這傢伙還真不是一般的沒用,真不知道榭衍看上他哪兒了拿他當寶貝似地護着。
“瑾瑜!”忽然,熟悉的喊聲傳了過來,接着榭衍跑過來把書包往地上一扔,撲過去抱起發抖的瑾瑜,幫他擦去粘在臉上的泥水,擡起頭憤怒地說道:“江文昊!你們幾個人欺負一個孩子算什麼本事!”
“嘁!是你的小跟班太沒用好不好?”有人不服氣地說,“這麼淺的水又淹不死,至於嚇成這樣嗎?”
“瑾瑜溺過水,他很怕水的!你們這麼做實在太缺德了!”
“那又怎樣?這不是沒死嗎!”
“你們!”榭衍氣得眉毛都要立起來了,江文昊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失態的樣子,榭衍剛要起身卻被稍微恢復意識的瑾瑜一把拽住了衣服,顯然怕他們因爲他起衝突。
榭衍只好蹲下身重新抱住瑾瑜,脫下外衣包住他溼漉漉的身體,紅着眼睛對江文昊他們喊道:“快滾!”
“你小子——”一個人剛要過去卻被江文昊伸手攔住了。
看着蜷縮在榭衍懷裡的瑾瑜,那隻沾滿了污泥的手還在緊緊地抓着榭衍的衣服,充滿了擔憂和依賴,有這樣一個人,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肯讓你因爲他而惹上事端,江文昊自認跟班兒一大堆,可如果真出了事是不是也有人肯爲他如此呢?
這兩個人的畫面,看着真是讓人很不舒服,但也實在有些羨慕啊。
榭衍抱着瑾瑜回到家,瑾瑜的養父看到他們的樣子嚇了一跳,趕忙幫着榭衍把瑾瑜放到牀上,打了一盆熱水給他把身子擦洗乾淨。
“伯父您別太擔心了,瑾瑜只是嚇到了,睡一覺就好了。”擡眼看見男人憂心忡忡地看着瑾瑜,榭衍趕忙出聲安慰。
“這孩子從小身體就弱,怪我這個當父親的沒本事,沒辦法讓他把身體調理好。”瘦弱木訥的男人滿臉愧疚地說。
“伯父您別這麼說,瑾瑜說過如果沒有您他早就凍死在垃圾場了,他一直都很感激您。”榭衍實在不忍心看男人這個樣子。
“這孩子,恐怕就是個苦命來的,剛生下來沒幾天就讓親生父母給扔了,得多狠的心啊,這麼漂亮的孩子就扔了,可真捨得啊他們。”男人幫瑾瑜蓋好被子,忿忿不平地說。
榭衍坐在牀邊看着熟睡的瑾瑜,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這個總是獨來獨往的孩子的,身上的衣服雖然破舊卻總是乾乾淨淨的,書包都褪了色卻也刷洗的很潔淨,稍長的頭髮遮住了他的眉眼,是在一次春遊時吧,瑾瑜一個人在河邊玩兒時失足落水,是自己把他救了上來,那是他第一次撥開瑾瑜的頭髮看清他的樣子,那麼細緻的眉眼,完美的好似水墨畫中走出的人,那時,16歲的榭衍早已經明白了自己和其他男孩兒不同的地方,女孩子們玲瓏有致的身體對他沒有任何吸引力,但是當他懷抱着昏迷的瑾瑜時,心,便悄悄地淪陷了。
這場單戀,成了榭衍心中不能對任何人說的秘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耐心地等待瑾瑜長大,但即便長大了又如何呢?如果瑾瑜知道被他當做唯一朋友的自己是一直用這樣的感情待在他身邊時,會不會覺得失望?會不會覺得厭惡?
每當想到這些,榭衍忽然又很害怕瑾瑜長大。
榭衍沒想到江文昊真會卑鄙到對瑾瑜下手,江文昊是高一從外校考進來的,進來沒多久就成了學校裡的小霸王,因爲一點兒小事把一個高三的學長打到內出血,在派出所轉了個圈兒家裡賠了些錢就放了出來,那會兒大家才知道進派出所對江文昊來說根本就是家常便飯,裡面的人他都混熟了,一般這樣的孩子學習也是慘不忍睹的,可江文昊就是這麼個怪胎,總看他逃學即使來上課也是把書桌當成牀來趴着睡覺,可每次的成績都赫然列在全年級第二甚至第一的位置,和榭衍咬着在這兩個位置互換,所以老師們對這個惹是生非的燙手山芋同時又是保證升學率的寶貝疙瘩也是沒轍,只要不出什麼大的紕漏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個乖乖牌,一個問題生,註定了榭衍和江文昊的死不對盤。
轉天的運動會,高二組的一千米長跑雖然有六個人蔘加,但冠軍幾乎可以說肯定是在江文昊和榭衍之中產生,榭衍的跑步功底是作爲體育特長生訓練出來的,而江文昊則是小時候不停地惹是生非被他老爹拿着擀麪杖在後面追打着練出來的。
因爲不招人喜歡,瑾瑜一到會場就被班主任遣去搬運比賽用的器材,六月的天氣已經開始顯示出他的威力,一早的太陽就熱烘烘地灼烤着大地,瑾瑜搬了幾個來回就熱的不行,坐在墊子上不停地喘氣,嗓子像冒了火一樣燒灼。
一瓶礦泉水忽然從頭頂遞下來晃在眼前,瑾瑜擡起頭,江文昊的臉揹着陽光顯得有些模糊,瑾瑜想起昨天那場恐怖的經歷,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站在了一邊。
江文昊有些不屑地撇撇嘴:“你也太沒出息了吧,至於嚇成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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