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榭衍幫着瑾瑜將養父火化,但瑾瑜仍然按照養父生前曾經和他說過的給他在山上立了個墳,說是這樣可以看見遠方的親人,瑾瑜也不顧地上泥濘,跪坐在養父墳前輕聲說:“爸,您每天那麼辛苦爲我賺學費,您說過再難也得讓我上學,說只有上學將來纔不會和您一樣,其實我從沒嫌棄過這個家,我一直沒對您說過我有多感謝您給了我一個家,可現在我真的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了,不上學我能去做什麼?”
江文昊坐在後面看着那個瘦弱的背影,瑾瑜的話讓他腦子一熱站起身走過去說:“嘿,小孩兒要不我幫你吧。”
突然響起的聲音着實把瑾瑜嚇到了,待緩過神來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時,可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如果不是這個混蛋把自己鎖在廁所裡,養父就不會帶着最後的遺憾撒手而去,自己也不會一輩子活在無法彌補的愧疚中,積聚在心中多日的情緒彷彿被這張臉點燃了引線,瞬間強烈爆裂開來,沒等江文昊明白過來,只覺得眼前一花瑾瑜已經撲了上來,用沾滿污泥的手在江文昊臉上狠狠扇了一個耳光,好幾天沒修剪的指甲更是在臉上留下了幾道泛着血絲的刮痕,江文昊幾時吃過這種悶虧,下意識地擡腳就將瑾瑜踹了出去,瑾瑜被踹得在地上翻了幾個滾竟然再一次瘋了似地撲了過來。
江文昊面對毫無章法只知道憑着一股瘋勁兒胡抓亂打的瑾瑜竟然也有些失措,這種完全不在乎對方如何反擊地玩兒命打架方式江文昊還是一次見識,其實自己只需幾下就能把瑾瑜揍趴下,但每次拳頭走到一半對着瑾瑜那張夾雜着憤怒和怨恨的臉時卻下意識地轉了彎,他知道瑾瑜這小身板兒根本吃不起自己的拳頭,江文昊發現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在打架時因爲顧忌到對方而下不去手。
瑾瑜可不管江文昊那套,一心只想把心裡的怨恨發泄出來,江文昊給他一撲,腳下被樹根絆住兩個人一起摔在了泥地上,瑾瑜被江文昊墊着也沒感覺到疼,騎在江文昊身上不停地捶打,江文昊就有點兒慘了,腰被地上盤錯的樹根咯得生疼,後腦勺給小石子碰得也是頭昏眼花,骨子裡的暴戾之氣漸漸壓制不住,擋住瑾瑜亂打的雙手喊道:“你夠了啊!再發瘋我可還手了!”
瑾瑜絲毫沒將他的威脅聽進去,順勢抓住江文昊擋着他的胳膊狠狠咬住,江文昊疼得大叫一聲擡手一拳將瑾瑜硬是打飛了出去,胳膊上一圈深紫色的牙印差點兒被咬掉塊肉,鮮血順着胳膊往下流,江文昊急了,站起身對着被自己打蒙還沒回過神來的瑾瑜就是一腳,瑾瑜剛纔一陣瘋打已經耗盡了力氣,被江文昊踹得身子軟綿綿地翻了個滾再站不起來了。
“操!你TM屬狗的啊!”江文昊遷就瑾瑜半天弄得一身狼狽,幾乎要暴跳如雷了,接着又是一腳踢在瑾瑜肚子上,“再咬啊!信不信我打光你的牙!”
瑾瑜用手捂着肚子咳了幾聲,半擡起頭惡狠狠地盯着江文昊,江文昊給他那□□裸的充滿怨恨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看什麼看!吃錯藥了是嗎!老子好心跟着你怕你出事,你倒好,跟個瘋子似的亂打一氣!”
“呸!”瑾瑜狠狠啐了江文昊一口,“誰用你假惺惺!你會好心?!就是你把我鎖在廁所害得我連養父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唯一的親人!都是你!是你害得他到死都閉不上眼睛!王八蛋!我沒說過是你害我食物中毒!都是你自己平時壞事做太多大家纔會認定是你乾的,憑什麼報復我啊!”
江文昊愣住了,他知道瑾瑜家裡出了事,但沒想到自己一場小小的惡作劇竟會引出這麼大的怨恨,看着瑾瑜瞪着眼睛滿臉痛苦地咒罵自己,江文昊第一次對自己的行爲有些後悔:“我也不知道會出這種事!”
“你知道什麼?你就知道你自己!從來沒把別人放在眼裡過!你這個自私霸道的混蛋!”瑾瑜罵着罵着竟然把眼淚罵了出來,趕忙用手一抹,徹底把張漂亮的小臉抹成了小花貓。
江文昊見瑾瑜突然哭了,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裡掏出張皺巴巴的紙巾走過去蹲下身遞給他:“餵你別哭啊,我又不是有意的。”
“不用你假好心!”瑾瑜氣自己竟然在江文昊面前沒出息地哭了出來,心裡更覺憋屈,一巴掌揮開江文昊的手。
江文昊被他那股彆扭勁兒弄得也不怎麼生氣了,要不是怕瑾瑜再發瘋他就得憋不住笑出來,心說這小孩兒還真有點兒意思,好脾氣地用紙巾去擦瑾瑜髒兮兮的臉:“我不是假好心,我是真好心。”
瑾瑜渾身無力推他也推不開,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索性放開面子哇哇大哭起來,高分貝的哭聲迴盪在傍晚的山林裡,聽着還真挺慎得慌。
江文昊原先只知道女生哭起來特麻煩,想不到這男生放開了哭時也是毫不遜色,只哭得江文昊腦子都大了,卻也打不得罵不得,只能伸手把瑾瑜扶起來,瑾瑜還在不死心地捶打着江文昊,只是拳頭打在身上和撓癢癢沒什麼區別。
“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以後不會再有人對我好了,都是你害得!都是你!”瑾瑜邊哭邊抽噎着說。
江文昊只能忙不迭地點頭,心裡那個鬱悶啊,心說開車撞人的又不是他,這小子怎麼現在全推他身上了啊。
很多年後,當瑾瑜在荷蘭被風車包圍的那座小教堂裡,擡着頭一臉認真地問江文昊爲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時,江文昊抱着他,看着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溫柔地說:“當你那晚哭着說不會再有人對你好時,我忽然不知怎麼就在心裡暗暗地自己說,沒事,瑾瑜,以後我對你好,我江文昊一輩子對你好。”
很多情感,來得就在那一瞬間,即便在當時頃刻消散,卻也在心裡留下了再也抹不去的痕跡,必將終其一生隨行。
兩個滿身髒泥的男生,就這樣用一場混亂的戰爭走近了彼此,那時他們誰也不知道那一晚給他們帶來的改變是什麼,瑾瑜只知道,他所依靠着的是完全不同於榭衍的肩膀,比榭衍的更有力更溫暖,而江文昊,卻在瑾瑜滿是污泥的身上聞到了一絲屬於男孩兒特有的清新味道,那也是不同於他以往所交的女朋友噴擦的濃烈到刺鼻的香水味兒和化妝品的濃烈香氣,而是隻屬於瑾瑜的味道,之後無論多少年,這種味道始終讓江文昊深深迷戀。
因爲這場交通事故主責任方在瑾瑜養父身上,對方又是幫別人跑貨運,所以根本得不到多少賠償款,一個星期的時間往哪裡去湊學費,瑾瑜基本已經絕望了,做了輟學的準備。
榭衍本想讓父母幫忙借些錢給瑾瑜,但家裡本就不希望榭衍和瑾瑜這種孩子走得太近,自然不願去填這種無底洞,所以借錢根本不可能。
“算了吧,你就算幫了我這次也幫不了下次。”上學路上,瑾瑜看着悶悶不樂的榭衍,心想就算上不了學,他起碼還有榭衍這個真心待他的朋友在。
瑾瑜主動找到班主任說了自己輟學的決定,然而幾分鐘後,瑾瑜滿頭霧水地走了出來。
“你的學費已經有人替你交了,是直接裝到信封塞進教務主任辦公室的,所以不知道是誰交的,不過瑾瑜你真是碰到好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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