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裡的人大多沒有守歲的習慣,兩個人吃完晚飯又看了會兒電視,瑾瑜便覺得睏意犯了上來,但這是他第一次能在除夕夜盡情地看電視,強撐着要閉上的雙眼不肯離開,江文昊便先起身去洗漱。
洗完臉人又有了精神,江文昊從衛生間出來看瑾瑜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里正在重播一部經典的喜劇老片,演員們擺弄着誇張的表情賣力搞笑,小孩兒卻抱着抱枕不停點頭,小雞啄米似的,點一下頭清醒幾分看上幾眼,然後又一次點下去,江文昊看着他那樣子,真覺得比那部電影還搞笑,走過去推了推瑾瑜:“別撐着了,想看的話明天一天慢慢看,趕緊睡覺吧。”
瑾瑜洗完澡出來,江文昊正靠在牀頭打電話,擡眼看到穿着自己睡衣的瑾瑜,袖長腿長的睡衣晃盪在瑾瑜那小身板兒上跟個唱戲的似的,忍不住“哧”地一聲笑了出來。
“什麼事突然這麼開心?”電話那邊的楚一辰奇怪地問。
“沒事,看到個好玩兒的節目。”江文昊直覺楚一辰不太喜歡瑾瑜,索性撒了個謊,沒必要讓小辰又在那兒胡思亂想。
“明天去滑雪吧,梓堯他們家在西郊新開了家滑雪場,人還不多應該不錯。”楚一辰似乎被江文昊的好心情感染,聲音也變得愈發愉快起來。
“行啊,你一會兒給梓堯打個電話定下來,明天一早咱們碰頭。”江文昊看着因爲被自己笑而頗有些不爽的瑾瑜撅着嘴巴默不作聲地鑽進被窩,忍不住伸手去呼嚕了他頭頂一下。
瑾瑜“騰”地坐起身,作勢衝江文昊揮了揮拳頭,江文昊心裡都快樂翻了,好麼,小貓兒被順了幾下毛就想變身當老虎,竟然敢對他揮老拳了。
掛了電話,江文昊對着背朝他躺下的瑾瑜說:“喂,明天有事嗎?”
“我能有什麼事?”真是明知故問,一個親人都沒有,唯一一個朋友榭衍還飛走了,他還能有什麼事?
“那和我們一起去滑雪吧,你一定沒玩兒過吧?挺有意思的。”江文昊覺得把小孩兒一個人扔下有點兒不太厚道,雖然自己本就沒義務要陪着他,但既然出去玩兒人多也熱鬧,小辰應該不會不高興吧。
瑾瑜的小耳朵動了動,雖然看不到表情,卻能感到明顯有些心動的意思,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誰樂意大過年的悶在家裡,而且滑雪在他們這裡還算是個新鮮玩意兒,以前在電視裡看過,覺得滿好玩兒的樣子。
江文昊躺在瑾瑜身後偷樂,這麼彆扭的性格,說真的怪讓人頭疼的,真是輕不得重不得,自己偏偏還就中了邪似的,總是喜歡湊過去逗弄,然後等小貓兒生氣把毛兒都立起來了再去順,這過程還真挺有趣兒。
屋子裡隨即安靜下來,只有兩個人清淺的呼吸此起彼伏,外面的鞭炮聲也變得稀稀落落沒什麼力氣了,夜,終於徹底籠罩了這座沉浸在新年喜悅的城市。
不知道是不是平日裡和小辰他們瘋鬧熬夜熬成了習慣,江文昊躺在牀上倒沒什麼睡意,側過頭看了看睡在身邊的人,依照被子的形狀,能猜到小孩兒的身子在裡面輕輕蜷了起來,很沒有安全感的睡姿,也不知道睡着了沒有,江文昊試探性地叫了聲:“喂,睡了?”
瑾瑜沒有應聲,其實他沒睡着,剛剛明明困得厲害,可是躺下了關了燈,感受到身邊有個熱乎乎的身體近在咫尺,就會覺得有些莫名地心煩意亂,瑾瑜這個時候還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個真正的同性戀還是隻喜歡榭衍那個特定的男生,但現在躺在身邊的是江文昊不是榭衍,和這樣一個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討厭還是依賴的男生睡在一起,心,竟也會跳得有些失了正常頻率。
本來早就做好了一個人孤零零度過這個春節的準備,可是這個男生自己闖了進來,就像他當初野蠻強硬地闖入自己生活一樣,欺負他,報復他,傷害他,卻也會照顧他,遷就他,甚至討好他,他們地相處表面看似自然隨意,實則卻總有種如履薄冰地不踏實感,自己不知道這個男生什麼時候會翻臉,而翻臉之後會採取什麼極端惡劣的手段,但江文昊地出現畢竟填補了他在這個萬家團圓的節日裡冰冷孤寂的心,陪着自己笨手笨腳地包餃子,陪着自己在寒風中一起放煙花,陪着自己聆聽了新年的鐘聲,第一個對自己說新年快樂,就連榭衍在電話裡似乎都忘記了和自己說這句話,那一整通電話,榭衍都沉浸在自己夢想的國度裡,早已無暇顧及到他的那種孤獨,去年過年時,榭衍還跑來幫他和養父一起準備年夜飯,他們三個人,曾經是那麼開心,只不過短短數月,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江文昊,去年過年時你在哪兒?”想到去年除夕的情景,瑾瑜忽然低聲問道。
本來以爲瑾瑜已經睡着了,江文昊剛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被黑暗中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那點兒盹頃刻又沒了:“我說你可真夠嚇人的,這麼半天才出聲兒。去年除夕啊,小辰還有梓堯都在我家,我們一起包餃子,不過只有梓堯包出來的像餃子,我和小辰包得也不知道像個啥。”
“你們感情很好?我說那個楚一辰和梓堯。”瑾瑜眼前又浮現出那晚楚一辰那種幸災樂禍的表情,明明是帶着笑意在說話,卻讓他有種毛骨悚然地心悸,他很清楚地感覺到,楚一辰幾乎每個毛孔都能散發出從骨子裡透出地對他的一種厭惡,瑾瑜不知道哪裡得罪過這個看似無害實則比江文昊要可怕得多的男生。
“當然好啊,我和小辰從小在一個澡盆子裡泡大的,感情最鐵,至於梓堯也認識了很多年了,心裡都把對方當過命地交情,這種情分誰也取代不了。”提起那兩個兄弟,江文昊的語氣就不自覺帶出股驕傲和自豪。
“那你們能好一輩子嗎?”
“肯定能!這還用問。”
瑾瑜輕扯嘴角笑了笑,看着窗外一片漆黑語氣漠然地說:“一輩子這種事,你相信嗎?誰和誰真能好上一輩子,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
江文昊聽出小孩兒語氣中夾雜着的諷刺,隱隱有些不舒服地感覺,他不明白瑾瑜爲什麼會懷疑他和小辰梓堯的友情,這個孩子根本就不瞭解小辰和自己這麼多年積存的情分有多深,他的小辰那麼好,好到幾乎無可挑剔,總是用充滿了信任與依賴的眼神看着自己,無論何時,當自己的目光和他交匯時,總能看到小辰脣邊的笑,瑾瑜這個外人根本沒資格對此品頭論足,這種懷疑在江文昊看來已經玷污了他和小辰還有梓堯之間那種千金不換的珍貴情意,所以江文昊衝着語氣回了句:“最起碼小辰和梓堯從不騙我,也不會爲了任何事丟下我,任何事!”
話一出口,瑾瑜的肩膀立刻僵了一下,他自然聽得懂江文昊話裡的意思,雖然瑾瑜不曾怪過榭衍對他地欺瞞,也不怪榭衍決斷地離去,可那種欺騙畢竟真實發生了,不是不責怪就能抹殺掉的,所以每每想起,心裡總會覺得痛的。
瑾瑜苦笑了下,果然,再多的溫柔又如何,有些事還是碰不得,這個男生心裡蟄伏着一頭野獸,盡職盡責地守護着對他主人來說很重要的人和事,一旦有外人觸碰到了主人的禁忌,那頭野獸就會立刻露出猙獰地獠牙狠狠反擊,不管對方痛不痛疼不疼,這種被守護的感覺,不能不讓人覺得有些嫉妒啊。
江文昊說完,看到小孩兒把頭悶進被子裡就有點兒後悔了,心說真是沒必要跟個孩子較真兒,況且瑾瑜還是個嘴巴一直挺臭的彆扭小孩兒,自己不是不知道,何必去戳他的痛處呢,真是幼稚的很。
“喂,明年除夕,我還陪你包餃子行嗎?只是別再來那個什麼羊肉芥末餡兒了,弄得我現在對芥末都有陰影了。”江文昊往瑾瑜那邊擠了擠,放緩了語氣輕聲說道。
“那換辣椒水兒吧。”瑾瑜埋在被子裡悶聲悶氣地嘟囔道,隨即聽到身後的人輕輕一笑,笑聲中帶了幾分無奈甚至還有幾分寵溺,在空氣中纏纏繞繞的,穿過被子勾住了自己的心臟,但卻覺得越來越不真實。
作者有話要說:小孩兒不要太難過啊,你對江小攻來說有一天會變得獨一無二的。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