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畢業瑾瑜考了個不錯的成績,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會直升本校的初中,自從運動會那件事之後瑾瑜一直都覺得很不安,生怕江文昊那幫人又想出什麼陰招折騰他和榭衍,但直到考完試也沒有什麼動靜,瑾瑜以爲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但變故卻在放假前的最後一天悄悄來臨了。
放暑假前的最後一天,輪到瑾瑜打掃六樓的男衛生間,因爲榭衍被同學拉着出去玩兒就沒有去小學部等瑾瑜,瑾瑜一個人把活幹完時天已經開始暗下來了,看看錶馬上就到鎖校門的時間,瑾瑜拿起書包急匆匆走到門口卻發現衛生間最外面的大門打不開了。
瑾瑜以爲門鎖壞了,用力拽了拽門把兒,忽然聽到門外傳來幾聲輕笑,急忙問道:“誰在外面?這門壞了,能不能幫我找校工來看看?”
“瑾瑜,門是不會無緣無故壞的,校工也不會來的,很快學校裡就沒人了,你一個人在這裡好好睡一覺吧。”外面幾個人嘻嘻哈哈地說道。
瑾瑜覺得腦子一緊,直覺有些不妙:“你們是誰?爲什麼把我鎖在裡面?”
“爲什麼?你有一整晚的時間可以好好想想自己都幹過什麼缺德事?這次算是給你小小地懲罰,下次再使壞陷害別人可就沒這麼簡單了。”
說完幾個人也不等瑾瑜說話,轉身快步離去了,瑾瑜聽着他們遠處的腳步聲,知道自己再怎麼懇求他們也不會把門打開,但整個衛生間就這麼一個出口,又是在六樓想從窗戶出去都不可能,此時的校園已經一片寂靜,瑾瑜覺得有些絕望了,自己今晚恐怕真的要在這裡過夜了,但更讓瑾瑜擔心的是明天學校開始正式放假,不會有學生再來學校,如果沒有人發現自己被困住,那等到再開學自己早就餓死在這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瑾瑜靠在牆邊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兒,睜眼看去天已經全黑了,不知道養父回家沒有,看到自己還沒回去一定急死了,還有榭衍,如果找不到自己榭衍一定也會急瘋的。
教學樓裡的燈到了時間就全部熄滅了,只有外面的一些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瑾瑜抱着書包縮在牆角看看四周,饒是他膽子不小一個人大晚上的被關在這種地方也會覺得後脊背隱隱直冒涼氣,從前聽的那些以廁所爲主題的鬼故事也開始一個個不受控制地往腦子裡鑽,瑾瑜覺得自己有些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陣呼喊聲,喊得是他的名字,而那聲音,瑾瑜聽到那聲音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是榭衍!榭衍來找他了!
瑾瑜推開窗戶拼命揮舞着雙手向樓下喊:“榭衍!榭衍我在這兒!”
衛生間門終於打開了,瑾瑜彷彿從地獄逃生般跑出去抱住榭衍:“太好了,我以爲自己要死在這兒了,都是江——”
榭衍卻顧不得聽瑾瑜把話說完,用力拉着他往外跑:“先別說這個,趕快和我去醫院!”
醫院?瑾瑜糊里糊塗地跟着榭衍跑,榭衍跑得很急,幾乎顧不得比他矮了一頭的瑾瑜是不是能跟得上,瑾瑜剛想說自己沒受傷不用去醫院,卻在路燈下看到榭衍一臉凝重,瑾瑜的心猛地一沉,直覺發生了什麼非常不好的事情,而這件事情,與他有着莫大的關聯。
直到許久之後,瑾瑜還清楚地記得那個混亂的夜晚,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蒙着白色牀單的過世的人,早上出門時還囑咐他放學早回家的人,到了晚上就變成了再也不會醒來的屍體,再也不會慈愛地撫摸他的頭,再也不會把僅有的好吃的留給他,他唯一的親人,唯一可以相依爲命的親人,在那個炎熱的夏日夜晚,永遠地離開了他。
就好像生命中一道深刻的分割線,他從一個曾經的孤兒再次變成了孤身一人。
所有的手續都是榭衍幫着辦的,瑾瑜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木然地看着人來人往,人們常說醫院是能看盡人間大喜大悲的地方,那邊嗷嗷待哺的嬰兒呱呱墜地,這邊油盡燈枯的老人撒手人寰,幾家歡喜幾家悲痛,生命的輪迴在這裡按部就班地一次次完成。
榭衍說養父是在橫穿馬路時被一輛疾馳而來的貨車撞飛的,醫生聯繫不上他的家人聽他說了一個校名便把電話打到學校,值班老師知道榭衍平日裡和瑾瑜關係不錯就給榭衍家裡打了電話,結果榭衍到處都找不到瑾瑜,等帶着瑾瑜趕到醫院時,養父已經過世了。
“嚥氣前一直盯着門口看,應該是在等他兒子吧,結果到死也沒見到,就這麼帶着遺憾走了,眼睛都沒閉上啊。”醫生們看着這麼小的瑾瑜個個唏噓不已。
榭衍怕瑾瑜一個人胡思亂想就陪着他住了幾個晚上,看着蜷縮在身邊把自己弄成小小一團的孩子,榭衍心疼的都要裂開了,忍不住從身後把瑾瑜抱進懷裡,瑾瑜聳動着肩膀抽噎:“榭衍你知道嗎?養父說他不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他給我取名叫瑾瑜,他聽別人說瑾瑜是美玉的意思,他真的很疼我,真的很疼我的,可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孝敬他讓他過上好日子他就走了,甚至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他明白的,不會怪你的。”榭衍輕輕拍着瑾瑜的肩膀安慰,“還有我呢,以後我會照顧你的。”
開學的第一天放學後,瑾瑜就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
看着老師一臉爲難欲言又止的樣子,瑾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養父走了,自己的學費誰來交?不交學費就意味着他要輟學。
“瑾瑜,學校也知道你的情況,爲你免去一半的學費已經是照顧你了,另外的一半,這個星期之內一定要交的。”老師看着面前緊抿雙脣不語的孩子也是不忍,但學校的規矩在那兒他也沒辦法。
“知道了老師,謝謝您。”瑾瑜輕輕點了點頭走出了辦公室。
等到瑾瑜走遠,江文昊才從樓梯的轉彎處走出來,他發誓自己絕對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今晚又被老師單獨召見纔不小心站在門口聽到的,然後江文昊沒有進辦公室,而是鬼使神差地一路跟着瑾瑜走到學校門口,看瑾瑜垂着頭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走在大街上,江文昊撓了撓頭,煩躁地低罵一聲,邁步跟了上去。
腦中一片空白的瑾瑜並沒有發現身後一直跟了個人,江文昊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兒,一路跟着瑾瑜出了城,走上了偏僻的郊外小路,然後順着小路上了山,泥濘不堪的小路走上去深一腳淺一腳的,江文昊一邊走一邊罵自己腦子進水,卻始終沒有轉身回去。
走了許久,瑾瑜終於在一個小墳包前停了下來,江文昊累得一屁股坐在塊山石上,咧着嘴心疼地看了看腳上濺滿了污泥的新買的旅遊鞋,心說這小子終於不走了,虧自己剛開始還以爲他要爬上山頂自殺呢,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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