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此不許踏進香雪宮一步!”狂怒的聲音不假思索地吼出來,卻見那個雪白的背影突然僵住,沒有回頭,呆立幾秒,終於拂袖而去。
迎面而來的張夕照一臉愕然地看着溫如玉難得的憤怒表情,想問什麼,卻沒問出來。
偷眼瞥見景剴幾乎要雷霆震怒,趕緊開溜,免得遭了池魚之殃,偏偏景剴已看見他,再不放過:“張夕照!”
頭皮發麻,卻不敢耽誤,躬身進來:“皇上……爲何與王爺起了爭執……?”
一語未了,一本奏摺猛地砸過來,啪地一聲打在他胸上。
張夕照嚇得撲通跪下:“皇上息怒……”
心中暗暗叫苦,每次溫如玉與皇帝吵架,最後倒黴的好象總是自己。
原先李默在時他還可以躲到外面,如今李默一除,皇帝還未封新的太監總管,平素身邊只有小太監侍奉,張夕照便責無旁貸地經常隨侍在皇帝身側,也便免不了受到牽連。
誰叫他是皇帝的親信呢?
皇帝平時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可一遇到溫如玉就全盤皆輸,溫如玉總能輕易激起他的火來。
“沒用的東西!朕命你交代半月門做的事你做到了沒?!”景剴的吼聲就響在頭頂,壓得張夕照喘不過氣來,更不敢擡頭。
“臣已嚴厲警告他們,若是他們敢泄露身份,臣便滅了半月門,他們不敢造次……”張夕照的聲音有些發抖,額上微微滲出冷汗。
“可是,如玉知道了半月門!他今日舊事重提,爲此不許朕去女貞觀,而且……而且罵朕荒淫!這個混蛋……膽大包天,他當自己是誰?!竟敢這樣放肆!真真氣死朕了!朕對他處處忍讓,他便得寸進尺!”
看不見皇帝的臉色,卻見兩個明黃的袖子在眼前晃動,兩隻手捏得很緊,手上青筋根根爆起。
“皇上恕罪,臣未敢怠命。只是……臣恐其中有什麼曲折,王爺纔會知道半月門的事。可再怎麼樣,王爺也不會懷疑是皇上自己……”沒有說下去,怕言多必失。
話題一轉,又情不自*地爲溫如玉說好話:“臣上次在天牢時,王爺就叮囑過,讓臣勸皇上莫要再去女貞觀。一方面他擔心皇上安危,另一方面……王爺是君子,恪守忠信孝悌禮義廉恥,對自己要求高,故而對皇上的要求也高……”
“你的意思跟他一樣,說朕荒淫無恥對不對?!”景剴的聲音低下去,卻一股森冷的意味,更加危險。
“臣不敢!”張夕照嚇得伏倒在地。
景剴卻忽然笑起來:“朕剛剛想到了。如玉爲什麼知道朕去女貞觀?分明是你告訴他的!朕竟不知,朕的侍衛統領什麼時候成了長舌婦了?!”
“皇上恕罪……臣該死!”張夕照變色。
景剴瞪他一眼,神情懊惱,瞧見張夕照一臉惶恐之色,終於慢慢消了氣,揮手道:“罷了!起來!”
“謝皇上!”張夕照沒想到運氣這麼好,暗暗擦掉額上的汗,起身道,“是否需要臣再去半月門……?”
“好,你去查清他們昨夜行刺如玉的事,是誰收買他們的?還有……朕今日饒過你,但以後,若是你再敢將朕的行蹤透露給如玉,朕絕不輕饒!”目光凜然,嚇得張夕照低下頭去,恭聲應是。
暗暗想笑,皇上一臉惡狠狠的樣子,其實心中是怕着王爺吧?
半明半暗的燭光,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看不出多大年紀,但眼角已有淺淺的皺紋,眉很黑,顴骨很高,長相頗有幾分清秀。可能是一直在黑夜裡活動的緣故,見不到陽光,那張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一隻同樣蒼白的手,青筋暴露,放在桌上,掌中死死地攥着一枚蝴蝶鏢。
他是以前的半月門,現在的驚蟬門門主軒轅宿。
“張大人可知我昨夜損失了多少兄弟?”軒轅宿的聲音中充滿頹廢、憤懣,脣角有些*。
張夕照不語,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等他說下去。眉宇間自然流露出來的威嚴在這暗室裡形成無聲的壓力。
“我的兩名兄弟無意中泄露出半月門三字,我親手將他們射殺,另外兩名兄弟怕被溫如玉抓住逼供,揮刀自盡,我們這樣做……皇上還不滿意麼?”說到這裡聲音更加低沉冷澀,一雙眼睛黑得幽深,反襯出臉色的蒼白,看來形同鬼魅,“我是江湖人,與朝廷無關,你爲何非要逼我……爲了完成皇命,我最小的兄弟手腕被溫如玉捏碎,一位兄弟死於亳雁州,四位兄弟昨夜死於幽篁館……”
“你們是殺手。我付錢,你們殺人,這很公平。”張夕照淡淡地道。
“不對!”軒轅宿的聲音陡然高起來,目光凜然生寒,分明怒極,卻依然不敢肆意發作,“如果不是你們皇帝逼我,我爲什麼要將半月門改名爲驚蟬門?爲什麼要改變我們半月門的一切標記?爲什麼要殺自己兄弟?!”
張夕照看他一眼,放低聲音道:“我知道你損失比較大,但我會補償你的,只要你好好配合我。”
軒轅宿盯着他,半晌,臉色漸漸緩下來,道:“好吧。我會再嚴令門下兄弟,決不泄露半月門的秘密。只是,真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知道太多對你不好,你只要遵從皇上的旨意去辦就行了。”張夕照的聲音不高,卻不容抗拒。
軒轅宿沉默。
“昨夜是誰買你們刺殺王爺?”張夕照又問。
“這個……我們殺手有殺手的原則,恕難奉告。”軒轅宿漠然。
張夕照的眼睛微微眯起,脣邊露出些許笑意,見識過蝴蝶之盟的殺手,他對這個半月門簡直不放在眼裡。
能夠輕易被朝廷要挾的殺手?不配稱殺手。還談什麼原則?
拿出一袋金子放到桌上:“我這個人做事很公平。你看這些金子能否買你的消息?如果不行,你再開出條件來。”
軒轅宿稍稍有些遲疑,道:“可我不能毀了自己的聲譽。幹我們這一行的,如果泄露僱主身份,將來還怎麼做別人生意?”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們轉行,從此不再幹這種刀頭舔血的勾當。我知道誰都不願意當殺手的,只是迫於無奈……”蠱惑的聲音,非常*。
軒轅宿終於點頭:“僱主很神秘,不肯泄露身份。但我們的人跟蹤了他,發現他回到兵部尚書府……”
“好,這點足夠了。多謝。”
“不必。只要你兌現自己的承諾就行。經過這一連串的失敗,我已經心灰意冷了,如果能從此不再做殺手……”軒轅宿的聲音漸漸低沉,充滿懊喪。
“爲什麼?對你們來說,一兩次失手是很正常的事,何用如此頹廢?”張夕照不解。
軒轅宿擡起頭來,臉色灰暗:“見識了溫如玉的武功,我沒有信心……”
張夕照微笑:“他是擊不敗的。所以千萬不要嘗試去殺他,任何人僱你都不行。”
只是,一次失手後,林府還會僱別人去殺溫如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