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坐在令狐曦身邊,簡二少兩眼茫然。
徐明肅一死,簡二少從狂怒中漸漸冷靜下來,對於接下來如何處理,卻無從着手。
自從昨天晚上到現在,簡二少的經歷可用千折百轉來形容。本來,昨天簡二少心情極好。眼看着算計匯通商貿行就要得手了,簡二少與夫人公母倆郎情妾意,爲延續後代而夜戰於後苑涼亭,然後交頸而眠,享受着自己的美好春宵。奈何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驚醒了一對鴛鴦。
好不容易把火撲滅了,還來不及爲損失而心焦,簡二少卻發現老婆丟了。天無絕人之路,正在絞盡腦汁地安排人找老婆,“劫匪”送來了令狐曦的消息。
既然“劫匪”要銀子,簡二少倒沒有太大擔心,開錢莊的別的沒有,就是錢多。
狡猾的“劫匪”數次變換地點,簡二少巧妙安排,精心運籌,終於找到了幕後主使人。然而,真相大白後簡二少沒有絲毫欣喜,反而怒氣沖天——竟然是幾位盟友在打自己老婆的主意。
最終,老婆是救出來了,主兇也弄死了,可這個結果讓簡二少難以承受:徐明肅的身份非同小可,即使再混蛋,也是江南大家徐家的人,其祖徐寅順高居戶部尚書之位。在紀家被連根拔起後,徐家已經隱隱成爲江南大家之首。
這樣的人家,除非是造反忤逆之類的大罪,否則想死也不容易。玩幾個女人,對徐明肅這樣的人來說,只能說是“私德有虧”,官府就算追究,也頂多判罰金了事。
現在倒好,徐明肅被簡二少吊起來鞭打個半死,又被幾個女人活活咬死了,死得算是慘不忍睹了。可想而知,徐家得知這個消息後,會如何震怒!
除了徐明肅以外,如何處理自己的老婆最讓簡二少糾結。
簡家是大族,出了這樣的事,令狐曦要想繼續留在簡家當少夫人是不可能的了。即使是令狐曦臉皮厚些,退出簡家,到寺廟裡與青燈古佛爲伴,也不行。簡家不允許有污點留在世上。
正是知道這樣的後果,簡二少纔不知所措。令狐曦就躺在他身前,看上去氣息奄奄,簡二少卻沒有呼喚人來救護,更沒有像剛纔那樣,抱着令狐曦長聲痛哭,只是呆立着。
“少爺!少爺!”德叔輕喚了兩聲,簡二少木然地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去,盯着令狐曦的臉龐。
德叔長嘆一聲,不再繼續請示,而是在朱姓頭目的配合下,當即作出安排:首先讓衆護衛停止打砸搶,到前院集中起來,一些徐家的重要帳目,都封存好。接着控制好四名女子,既不能讓她們自殺,也不能讓她們跑掉。幾個女子是殺死徐明肅的直接兇手,而且也是徐明肅的罪證。再就是以開寶錢莊的名義,派人向江寧城內交好的官員通氣兒,告知這裡的情況。
當然,德叔最得意的一招兒,還是封死了前院大門,禁止普通百姓入內。至於聞訊趕來的江寧府衙役,德叔也令人將其擋在大門外。
之所以如此,德叔是爲了防止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不可收拾。真要較量起來,以開寶錢莊的背景,未必就怕了徐家。何況這次的事兒,本來就是徐明肅的畜生之行,開寶錢莊有道理有手中。
在實力相差很遠的情況下,“理”這個字兒是扯蛋。但在實力對等的情況下,佔理還是很關鍵的。
只要控制住事態,這件事就有和解的可能。別看這次死了人,但在德叔這種老江湖看來,並不意味着徐家和開寶錢莊全面開戰。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兩家未嘗不能繼續合作。
當然,如果徐家執意要戰一場,那接着再打官司也不遲。不過,在德叔看來,只要有逄國公這樣的重要人物出面調解,兩家全面鬧翻的可能性,似乎不太大……
德叔正在緊張的安排,院外忽然傳來了喧譁之聲。護衛來報,大量徐府家丁來到,將院子前後門堵住了,正欲往裡衝。
德叔嚇了一跳,雙方的護衛家丁再打上一架,倒是不要緊,萬一對方衝進來,再把自家少爺幹掉,那可全完了。
“關上門!關上門!不能讓他們衝進來。”德叔一面大聲命令着,一邊折返回屋內。無論如何,先勸簡二少跳牆離開這裡再說。
然而,剛一進門,德叔卻愣在了門口處。
此時,稍稍恢復氣力的令狐曦睜開了眼睛,正蹣跚着爬起來。面對醒過來的妻子,心情複雜的簡二少百味雜陳,連恰當的喜悅也沒表現出來。只是伸手作出虛扶的狀態,手卻沒有沾到令狐曦半點。
“夫君。”令狐曦慘笑着,看也不看門口處的德叔,只是悲愴地看着簡二少。
簡二少的喉嚨咕嘟了一下,那聲最慣於出口的“曦兒”,卻沒有叫出來。
令狐曦呵呵笑着,聲音沙啞,如同夜梟。早在一炷香前,令狐曦就已經醒了過來。心情由最初的希冀和羞愧,到現在的絕望和悲愴。雖然明知道自己沒有活路,令狐曦還是希望簡二少能做點什麼,可惜……
既然如此,令狐曦只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夫君,既然今生無望,來世再讓曦兒作你的妻子。”剛剛說罷,她用盡最後的力氣,一頭撞向了牆壁。
簡二少伸手拉了一下,卻不知爲何,慢了一步,讓令狐曦撞到了牆上突出的大鐵釘上。
“曦兒!”簡二少大呼一聲,上前擁住頭破血流的令狐曦,眼淚滾滾而落。
禮法就是禮法,儘管對女人來說,禮法是極不公平的,但它的存在確實讓許多女子死於非命,令狐曦只是其中一下。不過,從因果報應的角度來講,令狐曦好像也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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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肅死了?消息確實麼?”右司據點內,宋錚有些吃驚地看着木玉。
“不會錯。”木玉篤定地道,“開寶錢莊的人殺進了徐明肅的宅子,弄死了他。逃出去的徐府家丁搬來了救兵,正欲打進宅子,黃嵩、逄霆趕到了,之後刑部的人也去了。幾個人進了院子嘀咕了近兩個時辰。再後來,外面看熱鬧的百姓被驅散了。雖然他們如何商量我們不清楚,但徐明肅的確是死了,令狐曦也死了。我們的人看到從裡面擡出了好幾個具屍體來。領頭的徐家的人如喪考妣,簡二少更是狀如呆癡。”
宋錚皺着眉頭想了片刻,“徐明肅死沒死,明後天總會有消息傳出來。這個不是關鍵。但從他們隱瞞內情、秘而不宣這一點來看,恐怕他們雙方都有心控制此事的影響。雖然不知道他們如何商量,但對我們來說,總不是什麼好事兒。”
“不錯。”木玉點頭道,“他們鬧得越厲害,我們纔有空子可鑽。若是他們再勾結到一塊兒,恐怕不再這麼容易破局了。”
宋錚輕笑道,“既然人都死了,要想和解哪那麼容易,兩邊兒的官司要打一段時間。我們自然不能任由他們勾搭,所以,要給他們加把火。”
“哦?計將安出?”
宋錚哈哈一笑,“我想,徐明軒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木玉一愣,隨即笑道,“若是我們告訴徐明軒,徐明肅是因爲強搶了簡家少夫人而被打死的,徐明軒很樂意把這個消息傳播得廣爲人知,我們再推波助瀾一把,不愁徐家的人不惱怒。屆時,就算他們要和解,也不可能了。”
宋錚擺了擺手,“我們不是讓徐明軒去傳播所謂的‘真相’,而是讓他是替徐明肅出頭,聲討簡二少。”
“啊?”木玉瞪大了眼睛,“徐明軒對徐明肅恨之入骨,怎麼會說替徐明肅出頭?再說,徐明肅已經死了,徐明軒不會爲一個死人說話。”
“尋常情況下當然不會,不過,若能讓徐明軒有機會入主徐家,恐怕就會了。”宋錚淡淡地道。
徐明軒今非昔比,他手裡掌握着令徐家眼紅的商貿行股份,而徐家最大的障礙——艇明肅已經死了,就算徐寅順本人,也不會不考慮讓徐明軒迴歸。
“若是徐明軒回到徐家,那商貿行的一部分股份,豈不是落到了徐家手中?”木玉有些擔心地問道。
“如果換一個角度,爲何不說徐家落到了商貿行手中呢?”宋錚笑道。如果徐明軒真的能回到徐家,就會將徐家綁上商貿行的戰車,從而把徐家從江南大家中分離出來。
最重要的是,徐明軒早就留了後手。當初徐明軒與宋錚等人組建江寧匯通商貿行,是以唐琬的名義參與的,這件事外人根本無從知曉,而徐寅順與唐琬可謂是血海深仇。可以說,如果真讓徐明軒入主徐家,那絕對會把徐寅順坑得一根毛也不剩。
木玉不知道其中內情,自然會擔心。不過,看到宋錚胸有成竹,也不好說些什麼。
“就算徐家與開寶錢莊鬧起來,那大通錢莊和國公府豈不是沒什麼影響?那咱們的安排不就白廢了?”很快,木玉又提出另一點疑問。“萬里家”客棧裡的安排,本就是想把大通錢莊拖下水,捎帶着國公府。
“所以,光一個徐明軒還不夠,呂春那邊兒也要動一動了。無論如何,也要把開寶與大通的矛盾挑起來。”說到這裡,宋錚嘆道,“我們的對手力量太大了,要對付他們,必須一點一點兒將他們打散分開,拉一部分打另外一部分,不能讓他們再有聯合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