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震受傷頗重,幸好不是要害的地方。不過,腳腕上那一劍,讓他沒有一個月的時間,休想恢復活動能力。如何安置他,倒真是個難題。
說起來也好笑,李元震是被自己打傷的,現在卻又要救他。這讓宋錚心中非常糾結。
第二天一大早,赤虎便騎着馬離去了。她雙肩和大腿都有傷,但傷口不深,以她的功力來說,並無大礙。完全可以縱馬而行。
送走赤虎,宋錚則回到房間內,他要等到中午才能行動,趕在天黑城門關閉前入城,那樣的話才能方便遮掩李元震的行藏。
李元震功力深厚,今天早上已經醒轉過來。手臂、肩膀和腳腕的傷口,都已經結痂,卻不能行走。宋錚回到房間時,李元震正盯着屋頂發呆。看到宋錚,李元震眼神頗爲複雜。
宋錚十分睏乏,昨夜回房間後,和赤虎斷斷續續聊了近三個時辰。等完全停歇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了,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所以,他坐在李元震對面,閉目練起了春陽秘譜,很快就入定了。李元震一直沒有打擾他。
中午時分,宋錚與李元震在房間內用過午飯,便僱了一輛馬車,向江寧城方向行去。李元震的傷勢,容不得他騎馬。
“你要把我送到皇城司請賞嗎?”車廂內,李元震聲音平淡。
“對付你,是我個人的主意,與別人無關。同樣,救你也是我的個人所爲,我不會把你送到皇城司大牢裡去的。至於你和黃嵩或者黃元度的勾當,我現在沒興趣理會。再說,就算把你送到皇城司,有約定在先,他們還是不會拿你怎麼樣。”
“那你要把我安排到哪裡?”
“我要問你的意思。”宋錚平靜地道,“你若去找黃嵩,我便把你送到宰相府。你若不願意,我找個地方安置你。等你傷好後,再自行離去。”
李元震思忖片刻後,道,“你給我找個地方吧,最好隱蔽一些。”
宋錚點了點頭,也不多言。
過了一會兒,李元震嘆了一口氣,“熙兒那邊,你到底怎麼辦?你最好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藉口,不然的話,我傷好後,還會抓你回去。”
宋錚一陣頭痛,這個李元震可真是個死心眼兒。“熙兒和你是什麼關係?你爲何如此在意她?”
李元震苦笑道,“算是一個晚輩吧!也是朋友。”
“朋友?”這個答案出乎宋錚的意料之外。
“我出身大夏皇族,出自毅宗一脈,先父也曾貴爲郡王。我有一個表妹,自幼交好。當年我好武,發誓拜盡天下名師。所以,四處遊歷,精研武學。有一次,我因爲與人較量受傷,在外一年未歸,再回來時,表妹已經被選入皇宮。我想把她撈出來,卻發現她已經懷有身孕了。生下來的女兒,便是熙兒。”
李元震一張醜臉,表情有說不出的落寞。
宋錚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麼一段傷心事。他愣了一下,道,“你那個表妹可是姓樑?”
李元震微微點頭,“熙兒的外祖母,是我的姑姑,樑乙越便是我的大表兄。我算是熙兒的表舅吧。”
宋錚現在明白了,怪不得李元震對李邕熙這麼在意,原來,他把一腔心思都寄託在西夏公主身上。
“先皇后死後,表妹被扶正,便是如今大夏的孝賢皇后。我當時傷心之下,整整十年沒有回長安。正是這十年,我在外面闖出了名頭,被人稱作‘狂駝’。因爲這點虛名,老皇帝給了我一個飛龍苑的虛職,我得以多次進宮看望熙兒。她跑到大金去,一半是貪玩,一半也是想要尋找我。去年那段時間,我正在潛修,想等武技再進一步,到中原來找瘋禪等高手磨礪較量。由於怕熙兒擔心,我便隨口說是去大金中都辦差。因爲當時大金和大夏關係交好,不想她擔心。結果她跟着樑乙越跑到中都,便遇到了你。”
李元震嘆了一口氣,“你和熙兒的事,她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我。包括你在街上救她,教她漢文,還有你在右相府出風頭的事兒。只是她沒想到,你救她是另有目的。你去大金做什麼事情我不管,但你不應該利用熙兒。”
宋錚心裡有些難受,忍不住辯解道,“我救她的時候,還不知道她就是西夏公主。而且我到來寧館當護衛,也非主動請求而來的。”
“那你爲何要騙她?招惹她?你爲何不請辭?”李元震聲音裡帶着怒氣。
宋錚搖頭苦笑,“我本就是皇城司的人,去年是到大金幫助完顏玉生登位的,當時形勢險惡,我如何能說出真實身份?我承認,進入來寧館,是爲了探聽樑乙越的消息。卻沒想到與熙兒有這麼多糾葛。”
“熙兒自幼生長的皇宮,何曾見過你這樣的小白臉?自你離開來寧館後,她的一縷情絲便拴在你的身上。”李元震神情複雜,“自中都回來後,她一直悶悶不樂。我打聽清楚原因後,便放棄南下,跑到了河間府找你。整整三個月,我找到了河間府十三個叫宋玉的人,卻無一是你。我這才意識到,熙兒可能被騙了。你很高明啊,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本事!”
宋錚咬了一個嘴脣,“既然已經說開了,我也不瞞你。我真名叫宋錚,早在山東密州時,就已經加入了皇城司。被你重傷的厲紅娘,曾是山東路皇城司的大統領。與你比武受傷的英吉,去歲曾與我一起赴大金,與我感情深厚。這也是我要對付你的原因。只是沒想到,你與熙兒有這麼一層關係。罷了,你到我那裡養好傷後,就離開吧。熙兒的事兒,我只能說聲抱歉了。”
此事本來就是陰差陽錯,宋錚雖然對李邕熙有好感,卻不可能再弄一個西夏公主回來。
李元震盯着宋錚,下巴上的紅痣不停地抖動着,顯然心中還有怒氣。
宋錚嘆道,“我的身份,還望你不要告訴熙兒。回去就編個沓無音信,或者暴病身亡之類的故事給她聽吧。她是西夏公主,應該有個好的歸宿,不要誤了大好年華。”
“好!好!”李元震連說兩個字,“希望你在大齊能混得春風得意,只是不知道,你以後會不會被惡夢嚇醒!”
“你也不用說這些沒用的廢話!”宋錚心情很不好,“我只所以饒你,完全是看在熙兒的面子上。若是還有下一次,你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我狂駝活這麼大,還沒被人如此威脅過。”李元震冷笑道,“你一個毛孩子,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果然好得很,英雄得很啊!”
宋錚撇了撇嘴,“閉嘴吧!不知道有一句話麼,‘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真不知道你長這麼大,腦子都混到肚子裡去了。”
“哼,你殺了我,倒也乾淨。你可以到皇城司領賞,還可以心安理得地把熙兒放到一邊。”
“你他媽的有完沒完!”宋錚怒喝道,“別以爲小爺不敢!”
李元震把頭一揚,脖子向前探了探,意思是,有本事你就動手吧!
宋錚瞪了他半晌,頹然地倚在車廂壁上,久久不語。
馬車進城時,天已經暗下來了。隨便走到一所大宅子前,付了車費後,宋錚便一掌把李元震打暈,背下車來。等馬車離去後,宋錚揹着李元震鑽進巷子。輾轉了兩刻鐘,宋錚進了風竹苑。皇城司和暗鷹耳目衆多,宋錚不得不小心從事。
把李元震放到牀上,宋錚把他弄醒了。李元震雖然對宋錚的手法很好奇,卻沒有多說什麼。
“你先在這裡養傷,我會找人來伺候你。你也小心些,不要隨便行動。不管是皇城司還是那個滌非和尚,都不會放過你。”
“你好像認識那個滌非和尚?”
“當然認識,他就是原來大金的國師瞭然,遼天祚帝的重孫。我雖然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但也知道,對他來說,形勢越亂越好,他好混水摸魚。對了,他和你那個大表兄樑乙越關係緊密。他若是跑到西夏,你還要提醒一下,別讓他鑽了空子。當然,你傷好後,找個機會能幹掉他,我倒樂見其成。不過,你也別大意,這個老禿驢功夫極高,他的大徒弟便有着英吉那樣的身手。”
李元震明顯吃了一驚,顯然也沒想到了然的身世。
“好了,你先歇着吧,我先去給你弄點吃的,明天就派人過來。”宋錚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回到宋府,宋錚先向父母告了一聲安,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宋珏夫婦對兒子的神出鬼沒,已經習慣了,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讓他安心休息,準備明天武進士最後一關的考察。
剛剛在自己的房間坐定,茗兒便進了屋子。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宋錚,見其毫髮無損,便舒了一口氣。上前抱住宋錚,倚在他懷裡。
宋錚一天一夜未歸,讓茗兒極爲擔心,宋珏夫婦那邊,她還要幫忙打着掩護。她本不同意宋錚去追殺李元震,卻拗不過宋錚,只好幽怨地答應。現在見宋錚回來,她一直懸着的心才放下。
宋錚摸着他的頭髮,心裡猶疑着,是否把實情告訴她。心思婉轉了幾番,這才下定決心將李元震的事瞞過去。茗兒與厲紅娘關係好,如果這個消息被厲紅娘知道,自己真的無法交待。
宋錚忽然想到,風竹苑也不是那麼安全。茗兒是知道這麼一處宅子的。直到這時,宋錚才感到,李元震是個燙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