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現在恢復了不少,卻不想給自己和書彤他們帶來麻煩。而這木音,壓根就不是一個普通伶人那麼簡單,琴在他手裡自然安全得多。
“既然如此,在下就依姑娘。”木音也不再堅持,取下兩根琴絃,親自送柳曼槐回家。
煙霞樓的姑娘和伶人這個時候大都醒了,樓上樓下一片打趣聲,脂粉氣息甚重。
木音走在前面,臉上掛着一抹笑,像極了落入凡間的妖精,把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伶人們見到他都恭敬地問好,姑娘們見到他自然少不了上前套近乎。看得出,木音在這裡定是頭牌,且和所有人關係處得不錯。
與阿英渾身不自在相反,柳曼槐默默看着,眼裡閃過一絲興趣。
“柳姑娘,在下三日後再來。”夜楓的園子門口,木音和柳曼槐道別。
“姑娘,你爲何要與這樣的人來往?”阿英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
“阿英你覺得木音是怎樣的人?”柳曼槐取了面紗淨了手,在樹蔭下落了坐,接過書彤遞上的方帕,輕輕擦拭着額上的薄汗。
“他長得倒是好看,一副多情公子的模樣,除了在店鋪裡和姑娘搶琴的時候有些過分,後面待人接物倒也沒什麼可挑剔的。但是,他是個伶人,還住在紅粉之地,姑娘身家清白,和他來往定會壞了閨譽。奴婢覺得姑娘還是不要和他結交的好。”
阿英年紀不大,卻非常護主,她只擔心柳曼槐和木音結交會招致非議。
“想不到阿英還懂這麼多大道理。”柳曼槐笑着看了看一旁仔細聽着的書彤和夜楓,“不過在我看來,很多人淪落煙花之地皆是生活所逼,他們當中不乏俠肝義膽之士,比起那些道貌岸然、滿口仁義道德、背後男盜女娼的名門望族卻是強上了一百倍。”
“可是姑娘僅憑一面之緣,如何斷定木音是好是壞?”阿英顯然仍在糾結。
“察其言觀其行,辯其所思其好,木音給我的感覺都是一個極有教養的貴族,絕非胭脂俗粉可以比擬。豈不說他穿衣的品味,就說一個普通的伶人,就算愛琴如斯,也絕沒有實力一擲千金,購買‘流泉’和‘鳴玉’這樣的絕世古琴。”
“就算是紅樓頭牌,也絕不會有任何一個媽媽會爲他在紅樓中另闢一處,建上一個如此清幽的居所。更何況,那媽媽與他相對時,表面輕狂,眼裡卻充滿了敬畏。'
“而那園子,看似簡單,四周卻有無數股沉暗的氣息。若我沒有猜錯,暗中保護木音的隱衛不少。這樣的男子,你還認爲他只是一個伶人?”
柳曼槐一邊解釋,一邊接過書彤遞來的小米粥。暑氣漸盛,身子尚未完全恢復的她如今吃得更爲清淡了。
“姑娘,既然這個什麼木音如此不簡單,你更要小心。待我先去查查他的底細,以免他對姑娘不利。”夜楓聽到這裡,蹙了下眉。雖然他們在這蘇城已經住了幾月,但對於紅粉之地卻不甚瞭解,看來這是個很大的疏忽。
“夜楓,你多慮了,是我自己去招惹他的。”柳曼槐眼裡閃過一絲狡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只知道‘流泉’和‘鳴玉’的傳說,卻從未有機會得見。今日因爲他,我不但見了,還撫琴一曲,那種心情,你無法理解。”
“姑娘愛琴,想必是因此才與那木音結交的。剛纔在門口一見,我倒覺得他雖有幾分妖氣,但眸光清明,禮數週全,不像壞人。姑娘自然可以和他交朋友,撫琴品茗,也是一件樂事。”
書彤巴不得柳曼槐能忘掉過去,簡單而開心地活着。就算木音是伶人又如何?柳曼槐對這些壓根不介意,她在乎的從來都是人心。
飯後,柳曼槐將書彤和夜楓叫去了自己的屋子,“最近生意如何?”
“閣主,最近清風閣接了大約七、八單生意。名氣尚未打響,短短一月能有這麼一筆收入實屬不易。”夜楓據實稟報。
一月前,柳曼槐決定讓清風閣重現江湖,和當初一樣,做的是替人復仇的生意。
只不過,柳曼槐立了規矩,替人復仇是爲了除惡揚善,燒殺擄掠、欺負弱小之事,清風閣絕不能做。
但凡找上門的生意,清風閣都需先查清原委,若其中有誤會,需告知金主,促成雙方和解。若金主不問緣由,不問對錯,只一心尋仇 ,清風閣奉還定金,絕不幫忙。
這規矩一定,陸續就有人找上門來,清風閣的名聲漸漸在江湖上重新響亮起來。
藉着做生意的機會,清風閣在各地的暗樁得到了加強,信息的收集也比從前快捷了很多。
夜楓和書彤明白,閣主是在積蓄力量,終有一日,待她羽翼豐滿,她會將從前的種種都討回來。
“不錯。”柳曼槐滿意地點點頭,“我想攢一些銀兩之後,進軍京城的紅粉之地。所以,我準備住進煙霞樓,暗中學習經營的方式和經驗。”
“閣主,這如何使得?”書彤和夜楓大驚失色。饒是書彤和夜楓不反對柳曼槐與木音來往,也無法接受她入住煙霞樓,“你畢竟還待字閨中,以後如何嫁人?”
“誰說女子一定要嫁人?”柳曼槐低垂了眼眸,“我是孤煞星下凡,總會給身邊的人帶去災難。這一生,我不想再嫁人。”
“閣主,你怎麼能這麼想,你還年輕,纔剛過了十五歲,人生最美好的年華纔開始,絕不能因爲遇人不淑,就自怨自艾,更不能自暴自棄。從前種種並不是你的錯,那些在背後積心處慮想害你的人,若見到你這樣,只會更得意。”
書彤心疼地看着柳曼槐。雖然不清楚她和太子、和歐陽英睿之間到底是一場怎樣的糾葛,但是,眼見着她爲此差點送了命,如今避而不談前塵往事,也能猜到那些糾葛在她的心底必定是留下了滿目蒼夷。
“書彤,你想多了。我不想涉足十丈紅塵的情愛,並非誰傷害了我,而是我的體內被種了‘情殤’,此毒無解,誰娶我與我圓房都會因此而喪命。孤希便是此毒的受害者。所以,這一生,我註定會孤獨終老。”
柳曼槐擡起頭,眼裡那一絲傷感早已消失不見,只簡單將“情殤”的事情向兩人做了解釋。
“雲山爲何要如此待你?”書彤聞言,只覺渾身發冷。一直以來,她和夜楓都覺得雲山老怪對閣主太苛刻,現在想來,豈止是苛刻,完全是殘忍。
“棋子不聽話自然要罰,尊上希望我一生都做顆聽話的棋子。可他忘了,棋子也是人,棋子也會疼。”柳曼槐苦笑了一下,對於雲山老怪,她也覺得有很多事情充滿了疑惑,一切只能慢慢查證。
“對了,閣主,聽說世子妃的人選已經定了。”夜楓猶豫了一下,報上最新消息。
柳曼槐眸光一縮,手指蜷了一下,臉上神色並無變化,“哦?是誰?”
“聽聞皇上月前將京城所有已經及笄、尚未婚配的女子都召去南山賞花,世子和幾位皇子也都去了。自那以後,世子頻頻出現在各種遊湖和賽詩會上,漸漸和太傅林微暖的女兒林雅茹越走越近。坊間傳言,皇上有意將林雅茹指爲世子妃,世子並未拒絕。”
夜楓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柳曼槐,接着說道。
“那日莫大人闖入逸王府,與世子大打出手,被世子的隱衛請出了逸王府。次日莫公子當值,恰逢世子下朝歸來,莫公子在大街上攔了世子的馬車,與世子發生了爭執,被世子隱衛打成重傷,扔回了莫府。隨即,莫公子被巡捕五營除名。厲王爲此專程前往逸王府,希望世子出面爲莫公子求情,可世子拒絕了。”
對於歐陽英睿,夜楓不好評價。閣主嫁做世子妃的那幾個月,他一直暗中跟蹤保護,也算是見識了歐陽英睿對閣主的各種好。
書彤說那都是歐陽英睿在人前演戲,夜楓卻不完全贊同。畢竟他也是過來人,男人看自己心愛女人的眼神是無論如何也裝不出來的。
閣主當時對歐陽英睿應該也是有情的吧。相比於曾經的太子,閣主在歐陽英睿面前更多了幾分依賴和小女兒家的嬌羞。只是,閣主自小清冷慣了,或許自己都沒看清她對歐陽英睿的情有多深。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閣主已經以新的身份重生,前情已了,不該再牽掛。但願會有更優秀的男兒出現,撫平她心底的創傷。
“他果然心硬,虧得當初哥哥那麼崇拜他。”柳曼槐嘴角牽起一絲嘲諷,“哥哥這下算是徹底認清他的面目了吧!”
“那日崖底焚屍,莫公子對他就已經恨到了極點,這下怕是真正翻臉成了仇人。”夜楓輕嘆,“聽說莫大人爲此罰莫公子跪了一天一夜,還揚言要將他扔去兵營從軍,再不管他。”
“扔進軍營?”